月下折花

　　原本崔明清以为的下一次见面会是餐厅，在饭点之前给梁熠送去特产，顺便两人可以一起吃顿饭。
　　他都暗自盘算好了。
　　结果这天梁熠正巧带黑豆去宠物店洗澡，完了之后顺道去崔明清家直接把人一起拐进了自个儿家里。
　　等快到梁熠家附近时，崔明清这才回过味来。
　　这似乎比他原先的计划更激进了些？
　　按梁熠的说法是，崔明清给他带了礼物，他自然是要回礼的。只不过今天出门带了只碍事的肥猫，猫大爷面薄，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他便连人带猫一起揣回家里，亲自下厨。
　　梁熠一手提猫笼，一手拎着装有特产的纸袋，气定神闲地出了电梯。崔明清跟在他后头，竟然觉得梁熠高大的背影里透露着一股子得意洋洋的意思，突然间有些想笑。
　　“随便坐，我得先把这祖宗给安顿好。”
　　梁熠拎着猫袋走到落地窗下的猫窝边上，拉开拉链抱出香喷喷的黑豆放下来，由于刚洗完澡手感太好，梁熠忍不住上手撸了几下猫脑袋。
　　梁熠给猫大爷准备好猫粮后，这才洗了手，给崔明清倒了杯温水。
　　梁熠的公寓位于市区附近，地段极佳，小区环境物业上乘。室内呈开放式结构，装修简约，通过落地窗可以俯瞰Z市繁华的市中心，想必夜景会更美。方才崔明清一进门就感觉到梁熠家装了地暖，如果不考虑金钱，这里真是崔明清最心仪的居所。
　　“书架上的书随便翻，或者看电视节目？那只肥猫也可以随便摸……”梁熠说完顿了顿，略有歉意地笑了一下，“抱歉，我不大会招呼客人。”
　　崔明清宽和笑笑：“没事，多谢。”
　　梁熠嗯了声，便打算开始准备午饭。他刚准备洗菜，隔壁定时定点地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声，梁熠原本倒挺平常心，但没一会儿又想起崔明清在他家，这太过浪漫的背景乐竟让他有些郝然。
　　还没等崔明清发问，梁熠先解释道。
　　“隔壁家小孩每天吃饭之前都会练钢琴。家里管得严，不练不给吃饭。”
　　崔明清正蹲着身子和黑豆玩，听到梁熠的话一时间有些恍然，看起来他与黑豆玩得太过开心，自动忽略了让梁熠浮想联翩的钢琴声。
　　“这样啊。”
　　崔明清很快明白了梁熠的意思，抱着猫，朝他笑了笑。
　　像是一口温水入腹，自身体里沿着血脉向四肢百骸漫开柔和的温度，整个人被包裹在柔软的云朵里，怎么着都是舒服。
　　梁熠低了低眼睛，耳尖有些发热。
　　“我来帮你吧。”
　　梁熠正心思缺缺地切胡萝卜，崔明清说着话走过来，他看了眼料理台上的食材和梁熠刀下的胡萝卜，拿起一只土豆掂了掂。
　　“要做什么？”
　　梁熠：“咖喱土豆牛肉。”说完又朝崔明清笑了一下，多此一举地问他喜欢吗。
　　崔明清点头，看他一眼：“你从哪打听来的？”
　　“请人吃饭当然要事先做好准备。”梁熠迅速切好胡萝卜，拿起崔明清手里的土豆冲洗干净，“徐梦云说你去食堂常点咖喱饭，猜想你应该挺喜欢咖喱的。”
　　他将冲洗干净的土豆去了皮后放在崔明清面前，轻笑。
　　“切土豆丁。”
　　崔明清心叹，哪有让人打下手还把菜洗干净只要切块的。
　　平时在家崔明清也会做饭，厨艺还能凑合，至少是在切块这方面，学医出身的崔老师独树一帜。他洗干净手，拿起菜刀二话不说哗哗哗果断迅速地切完了一只圆滚滚的土豆，其完美的块状比例深得崔老师的自我赞赏。
　　似乎切得不过瘾，崔明清打算向已经被梁熠切得工工整整的胡萝卜片下手，立志要将片切成丁。
　　“我眼睛好像进东西，帮我看看。”
　　“嗯？”
　　崔明清此时正捏起一片胡萝卜打算先做个试验，听到梁熠的话，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作恶工具，往他那儿走了两步。
　　“我瞧瞧。”
　　崔明清左手搭上梁熠的手臂，上身凑上前去，右手下意识地轻轻碰上梁熠的下巴，稍稍睁大眼睛盯着梁熠的眼睛仔细检查。
　　“头低下来一点。”
　　崔明清近在咫尺的呼吸轻轻地落在梁熠的脖颈周围，被崔明清攀住的手臂肌肉突然紧绷，梁熠的目光炯炯，头脑却一阵发热，整个人恍惚轻飘飘的。
　　“啊，是你的眼睫毛掉下来了。”
　　专心检查的崔老师并没有意识到梁熠的一反常态，他迅速洗了手擦干净。这次，他左手直接碰上了梁熠的下颚，右手蓄势待发。
　　“别动啊，就在下眼睑，很容易取出来的。我手洗干净了，拨一下就好。”
　　崔明清这样说，再次凑到梁熠面前，右手食指指腹轻轻蹭着那根眼睫毛，口中还继续说着：“别动，向上看。”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崔明清游刃有余地成功取出睫毛，捏在指腹上蹭了一下，刚想给梁熠展示一下这根长相居然还不错的睫毛，就见梁熠直直地盯着自己。
　　瞬间又似一梦。
　　这才二月，忽远忽近的钢琴练习曲中，春风来得太早，心里柳树抽芽又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时间蒙了心神，只听到宛如擂鼓的心跳。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近到梁熠似乎连崔明清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崔明清呼吸一滞，身体下意识后退，却被梁熠一把揽过腰抱了回来，贴得更近。他很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为何咽了回去。
　　说不出话。
　　在梁熠灼灼的目光下，崔明清所有的话都被蒸发了。
　　好像是五秒，又或者是两分钟，崔明清失去了时间感。
　　梁熠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抱歉。”
　　梁熠微微低了低眼眸，放开了崔明清。
　　方才那样的动作太过亲密，也出乎意料，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做那样的动作。兴许是气氛太过暧昧，可换做其他人，梁熠断不会这样。
　　总之，怪难为情的。
　　两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做着饭还来这么一出，梁熠都替自己害臊。
　　“那什么。”梁熠移开视线，方才搂过崔明清的右手不自觉地张了张，慌乱地抓住一只玻璃碗，急中出丑来了一句，“你腰还挺细的。咳……我的意思是，崔老师清瘦，平时要多吃点肉补补。”
　　崔老师面红地嗯了声，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假装镇定地推了一下眼镜。
　　“那个，土豆切好了。”
　　“嗯。”
　　梁熠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像是要遮掩什么似的，急急地往锅里倒了清水，可惜等水开还要一段时间，梁熠无法继续用忙碌来掩盖面红耳赤心跳过快。
　　崔明清也好不到哪去，他重新拿起刀打算切点什么企图让自己看得淡定自若，好歹他也年长梁熠两岁，作为前辈应当表现得稳重些。
　　四处寻找猎物的崔明清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牛肉上，崔老师此时清醒地想起来某人打算做咖喱牛肉来着，于是他信心满倍磨刀霍霍向牛肉。
　　“牛肉放着我来，别沾一手腥。”
　　锋利的刀刃还没落下，就被梁熠一语制止。
　　崔明清：“没关系，洗洗就好了。”说完，崔老师顺手用刀子拍了拍鲜嫩的牛肉，仿佛是提前告诉这盘牛肉做好心理准备，他打算凌虐它很久，此时崔老师的表情竟显得有几分愉悦。
　　一边的梁熠将过了水的西兰花和胡萝卜翻炒，加了调料后很快地起了锅，手脚麻利地开始下一个菜。
　　原本梁熠打算炒完西兰花就轮到咖喱牛肉，见崔明清切牛肉切得过于讲究且开心，梁熠默默先做另一个小炒。
　　好在崔明清也没与那一盘鲜牛肉周旋太久，梁熠在搞定小炒后，打断了崔明清饶有兴致地欣赏自己切的牛肉块，无情地做起了咖喱土豆牛肉，顺手还煮了一小锅豆腐汤。
　　“你看这盘咖喱土豆牛肉，卖相那是极佳。”
　　崔明清在说这话时，两人已经坐在餐桌前享用方才做好的三菜一汤。
　　崔老师夹了一块土豆丁，举给梁熠看。
　　梁熠从善如流：“嗯，比我切的好。”
　　崔明清心满意足。
　　已经睡了一觉的黑豆闻到饭菜的香味，寻着味儿颠颠儿地走到餐桌下，绕着桌腿喵喵叫唤了几声成功引起了崔老师的注意。崔明清低头看它，它也张着一双黑亮的猫眼盯着崔明清。
　　梁熠：“别理它，越肥越馋。”
　　这话刚说完，黑豆一撅屁股，似是要证明自己身形敏捷，跳上椅子再跳上餐桌，耀武扬威地走到梁熠面前，冲他喵了声。
　　梁熠啧嘴，拍拍它屁股让它快点滚下去。
　　“我看你是欠揍了。”
　　铲屎官放下碗筷，伸手戳了戳黑豆的滚圆的猫脑袋，两手一捞抱起猫，亲自送它“摆驾回宫”。
　　崔明清见梁熠怪嫌弃地洗了手又过来吃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刚想调侃，就见梁熠重新拿起筷子后忽然问他。
　　“之前你说三月初去首都开会，大概什么时间？”
　　崔明清眨了眨眼。
　　“三月十号左右吧，怎么了？”
　　梁熠夹起西蓝花，随口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嘴上这么说，心下却盘算起旅行规划。
　　之前他本打算和蒋崇在三亚度完假后直接飞去重庆，然后一路向西北旅行。现在想想，东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他也不介意去首都找几位狐朋狗友喝酒。
　　反正他现在时间多得很。
　　梁熠思虑间看了眼崔明清，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块咖喱牛肉，眼睛微眯，眉目间露出满足的神情，清清淡淡的，瞧见了却叫人难忘。
　　他向来不以貌取人，可偏偏遇上了崔明清，不知不觉中，仿佛那人无论露出怎样的表情都让他觉得心悦。
　　个中原因，梁熠深知。
　　若不是心中已有牵挂，又怎会眼中偏爱。
　　梁熠淡淡地笑了笑。
　　“崔老师。”
　　崔明清抬眼看他：“嗯？”
　　梁熠：“味道怎么样？”
　　崔明清满意地笑了笑。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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