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年季

　　NBA在中国颇受欢迎，经过激烈的季前赛、常规赛，终于在四月二十日的今天，迎来2014年的季后赛第一场，由西部排名第二的雷霆对战排名第七的灰熊。雷霆的双子星杜兰特和威斯布鲁克的实力有目共睹，在中国拥有相当大的人气，很多人都看好雷霆。
　　彼时，高中是不允许学生将手机带入课堂的，不少同学为了观看比赛，偷偷带着手机，上课时做了层层防护躲避老师的火眼金睛，没带手机的同学也想要知道比赛情况，这时就形成一个秘密行动，以咳嗽声作为暗号，由专员用手势告诉当前比分，当然，太过频繁的声响容易引起老师的注意，随机应变就成了救命稻草。
　　NBA的比赛在中国也会引起一些周边效应，中午的食堂人数比平常多了一倍，大厅的蓬上悬挂着一台电视，赛事一般十二点左右结束，下课后同学们飞奔到这里，大多数情况下都能知道个结果。
　　“你觉得哪个队会赢？”来人正是唐顿，操着极重的口音，在普通话极标准的C市格外突兀，不过同学们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图有趣经常模仿他的音调整蛊他，最开始都会把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后来他甚至不在意到纠正大家的发音，追着问有没有兴趣学，搞得大家躲了他好一阵子。
　　“你又要压喽？”沐思遥模仿着他的口音，“雷霆，我晓得杜兰特超厉害的呦！”
　　“你是他的球迷？”
　　“不是，这是我为数不多记住的名字。”
　　唐顿一脸黑线，道了句谢谢回了座位。
　　“问到你喽？”易茱回到班级见唐顿从自己的位置离开，便猜到了情形，也模仿着他的口音。
　　“我是第一个。”沐思遥换了下节课要用到的书本，说道。
　　“幸亏他脾气好，不在意我们的玩笑。”易茱恢复正常的口音，看了眼唐顿，他正在和别的同学说话。
　　“我们又没有恶意，况且他早习惯了。”沐思遥想起高一时的情形，唐顿喜欢看NBA，隔三差五就会参与一下有奖竞猜的活动，买一个球队赢，压的钱不多赢的钱也不多，但心里高兴，自己输了几次，就想到蹭别人的运气，整个赛季下来，班里的同学几乎都轮到了。如果提建议的同学压对了，他会买些小零食表达感谢，这是他独特的爱好。
　　二年四班，同学们正埋头做题，金海峰路过发现老师不在，走进来询问情况，班里没人抬头看他，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格外清晰。他又问了一遍，班长李晶旭慢腾腾地站起来，回了一句不知道，不顾他有些难看的表情，坐下继续做题，金海峰询问无果，看了看课程表，黑着脸离开教室。
　　“厉害啊班长，竟然让金枪鱼吃瘪了。”同桌朝他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崇拜。
　　“我真的不知道。”李晶旭努努嘴，一副无辜的表情。
　　金枪鱼是同学们背地里给金海峰起的外号，形象又朗朗上口，不久就传开了。
　　后排靠窗户的秦肆摘下眼镜，看向窗外缓解疲劳，他是轻度散光，除了学习平时不戴眼镜。刚接任学生会主席不久，各个部门的工作都要了解和安排好，休息的时间少了许多，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在看什么？”楚淮禹见秦肆望着窗外出神，凑近他小声问道。
　　“时间。”秦肆视线固定不动，规律性地眨着的眼睛藏匿了多种情绪。
　　“有什么结论？”楚淮禹进一步相信天才就是疯子，说出的话也是疯言疯语，深刻地可怕。
　　“人生须臾，果报空幻，最好是尽情享受人生的欢乐，尽情享受工作的乐趣，而不问结果。”
　　“怎么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人事无常，死亡不可避免，这是《传道书》的作者兴起的浑然有别的心境。”
　　“这本又是什么？”楚淮禹看到秦肆桌上放着的书，熟悉的字母组成的单词却不是英语。
　　“百年孤独。”秦肆从窗外收回视线，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
　　“西班牙语？”楚淮禹由衷佩服秦肆的一点就是，他特喜欢读原著，英语就不简单，他却每每突破极限。
　　“学了一段时间西班牙语，正好派上用场。”秦肆表情平淡，翻到夹有书签的一页，继续阅读。
　　楚淮禹看到几乎每页书上都贴着便签，上面是西班牙语单词的中文翻译，字迹端正，遒劲有力。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现秦肆阅读原著时的惊讶表情，问他原因，他只淡淡地说：“原著最贴近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每个人的理解不同，我更愿意相信自己。”
　　秦肆向上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银色金属眼镜，表情专注。偶尔有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起书的边角像幻灯片一样一页一页地掠过。
　　太阳逐渐隐去，天边沉淀出一片橙黄色的云层。铃声响起，一天的课程结束，同学们去哪个方向的都有，熙熙攘攘格外热闹。
　　池锦瑟顺着人群走到一楼大厅，左手边通向操场的后门，身材修长的余笙格外显眼，此时他也注意到池锦瑟，冲她挥挥手，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
　　“学长，最近学习很忙吧？”池锦瑟率先打破安静的气氛，高考前一模已经结束，她知道余笙的实力，但贪黑起早的学习难免让人吃不消。
　　“还好。”余笙眼底泛着青色，最近是有些用功过度了。
　　到了食堂门口，池锦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口袋，面上一滞。
　　“怎么了？”余笙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
　　“走得匆忙，忘记带饭卡了。”池锦瑟叹了口气，表情沮丧。
　　余笙笑了笑，将自己的饭卡递给她，见她没有伸手接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
　　池锦瑟被他的话逗笑，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她借饭卡给他，“既然要有来有往，那我也得做点什么。”
　　“愿闻其详。”余笙见上次的事情正在重演，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学长，如果感觉很累的时候，我可以陪你出来走走。”池锦瑟抓住饭卡的一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好。”余笙心中生出一股暖意，轻声应道。
　　池锦瑟接过饭卡，步履轻快地走向一个窗口，余笙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扬，径直向她走去。
　　期中考试临近，高一和高三年级学习气氛格外紧张。高一的同学都埋头苦学抓住这最后一次冲进奥赛班的机会，高三的同学则是顶着高考的压力，废寝忘食地学习。相比之下，高二年级的学习氛围要轻松许多，三楼和四楼的走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办公室里，金海峰召集了高二全体班主任开会。
　　“这次会议的主要问题是关于高二同学的最近的学习情况。”金海峰环视一圈在座的班主任老师，又开口道：“我这几天在各楼层转了转，高一和高三年级学习气氛良好，高二年级早自习有说话的，还有睡觉的，课间更是喧闹声不断，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整个年级的同学都会受影响，希望各位老师认真对待这个问题，尽快恢复以往良好的学习氛围。”
　　二年四班班主任齐雪梅听到金海峰将自己的班级也包含进去，顿时表情阴沉。
　　“主任，您也说大环境会影响全体同学，我们四班也很难独善其身，但四班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我们会起带头作用，建设良好的学风，不辜负您的良苦用心。”
　　其他班级的班主任也相继谈了自己的想法，和关于改变学习气氛的方法。
　　“好，为了我们的学校，为了我们的学生，希望在座的老师一起努力，让学生们感受到我们为人师表的良苦用心和殷切期望，感谢各位老师。”金海峰推了推眼镜，发表一番肺腑之言。
　　会议结束，金海峰和四班班主任一起走出去，路上又仔细询问了班级同学最近的学习情况，后略为欣慰地回了办公室。
　　高三年级，像这学期每个平常的下午一样，摞得老高的卷子被发下来，有的同学会习惯性地记录每次测试的分数，以此考察自己的学习情况，有人欢喜有人忧，用在这时最为恰当。
　　高三四班，坐在第一排的孟姝从卷子中抬起头，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身体有意识地向后转，视线落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里空空的，由于挨着窗户，桌椅蒙上一层灰尘。
　　“你不专心听课，怎么总回头？”下课时，易显坐到孟姝后面，凑近她轻声问道。
　　“你倒是专心听课，怎么总能注意到我的动作？”孟姝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语气不紧不慢。
　　“你怎么知道我在听课，而不是在看谁？”易显半眯着桃花眼，嘴角挂着一抹得逞的笑容。
　　孟姝顿时语塞，不自然地努努嘴，转身决定不搭理他。
　　易显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瓶，顺势放在她桌上，俯身凑到她耳边，“这几天我真得识相，少惹你为妙。”
　　孟姝脸色涨得通红，愤愤地看着他的背影，上课时，这个黑色的保温瓶总是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她偷偷将它拿到桌子下面，拧开盖子，白色的热气飘散出来，红色的糖水泛着淡淡的姜汁味道，她伸出手覆在瓶口上，温热的气体在她的掌心液化成小水珠，她缓缓合上手掌，只觉一股暖意从掌心直冲向心底。
　　从那之后的许多个日子，第一排中间的桌子上，总会如期出现一个黑色的保温瓶，在紧张的学习氛围中，它像是一个漂流瓶，在两个位置间来回飘荡，静静地，仿佛绿叶上挂着的一颗露珠滑落在水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在看什么？”同桌白芮见孟姝望着一处出神，问道。
　　“起风了。”孟姝看着易显座位旁边的同学，他正趴在桌上睡得昏沉，风通过窗户吹起他的头发微微晃动。
　　“春天本就多风。”白芮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点破她的心事。
　　孟姝没有应声，倾身趴在桌上，眼睛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下午，篮球队正常进行训练，伍时贤和程衍七都没有到场，吴端和肖荆琦站在队伍前面，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周围，终于确信这些改变，而且不久后，还会有很多新的面孔加入进来。
　　“先热身，今天主要进行灵活性训练，速度、力量、平衡力。”吴端话音刚落，率先走到器材旁边活动身体，大家有秩序地排在他身后，一个接着一个开始运动。
　　“明天星期六，去健身房？”肖荆琦在吴端旁边，见他格外认真，开口问道。
　　“明天下午有事。”吴端开始深蹲，热身近十分钟，气息依旧平稳。
　　“又去体育部帮忙？”肖荆琦暼了他一眼，想起上次张拓去联谊找他顶包的事情，调侃道。
　　“嗯。”吴端平淡地应道，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还帮上瘾了！这次不会是毛遂自荐吧？”肖荆琦也换成深蹲，侧着头有些惊讶地问他。
　　吴端努努嘴，显出不耐烦，“这次联赛的奖金加上校里的奖励，学校都交给体育部和咱们支配，购买新的训练器材、篮球，还有平时体育课的用品。”
　　“我怎么不知道？”肖荆琦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不爽。
　　“上午开会你有事没去，我刚才忘记说了。”吴端说得云淡风轻，热身运动结束，开始正式训练，末了，看向肖荆琦，“你也要去。”
　　肖荆琦抓了抓头发，想到美好的周六要搭进去了，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边，体育部简单开了个会，池锦瑟通知大家关于明天和校篮球队一起购买体育用品的事情，并定好了相关负责人员。
　　晚饭时，吴端和肖荆琦去了食堂，打完饭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张晓风，他拿着饭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熟人。
　　“过来。”吴端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这里。
　　“谢谢学长。”张晓风不是校队成员，凭着叶尧的缘故和他们也算熟识。
　　“很少看到你来食堂吃晚饭。”肖荆琦从食物中抬起头，看到他餐盘中的红烧排骨，不客气地伸出筷子夹了两块，又从自己这夹了几块鱼给他。
　　“今天体育部有事晚了一些，校外餐馆应该挤不上了，我就来这里了。”不是第一次与他们吃饭，张晓风表现得很自然，对于这种交换食物早适应了，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
　　“明天下午买东西，体育部都谁去？”吴端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状似无意地问道。
　　“张拓学长、刘燃学长、还有我。”
　　“池锦瑟不去？”
　　“学姐感冒了还坚持要去，我们没同意。”
　　吴端眉头微皱，喝了口汤感觉没什么味道。
　　“学姐已经把清单列好了，在我这里。”
　　“我吃饱了，有事先走了。”吴端放下筷子，步履匆忙地离开食堂。
　　“发什么神经。”肖荆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视线扫过他的餐盘，有两个菜完全没动，饭也没吃几口，顿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不管他，我们接着吃。”肖荆琦见张晓风还盯着吴端离开的方向，开口示意他。
　　吴端走出食堂，正值晚饭时间，操场上的人三三两两，他突然挺住脚步，解释不清楚心底的一丝不痛快，后甩了甩头，快步向校医院走去。
　　晚自习，池锦瑟头有些昏沉，趴在桌上休息。原本她不打算来，但关于明天买东西的事情还有一点没交待清楚，打算一会课间去找张晓风，他做事认真，心思细腻，她很放心。
　　铃声响起，第一节晚自习结束，池锦瑟起身准备去找张晓风，刚走到门口，便被迎面跑来的吴端拦住。
　　“不知道你的症状，你自己看着情况吃。”吴端将一个黑色的袋子塞到池锦瑟手里，语气有些别扭，没等她回应赶紧转身离开了。
　　池锦瑟被吴端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想着下节课间再去找张晓风，回座位打开袋子，才明白吴端话里的含义。
　　黑色的袋子敞开着，她一件一件拿出里面的东西，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瓶瓶罐罐摆了小半个桌子，有高烧用的安瑞克、止咳药、止咳糖浆、消炎药、治流鼻涕的药、止痛片等一堆，华念念、易茱和沐思遥去买零食了，班里同学各自忙碌，没人注意到她这里，她赶紧将药装回袋子，将袋子放进书包。
　　她趴在桌上，思绪有些混乱，末地，轻声叹了口气，但愿这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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