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

　　负平生（三）
　　“陈兄，你说，昨日那个准新娘，为何乘着马车那般行色匆匆呢？万一伤着了，今日的婚宴还如何得了？”
　　陈君元道：“她这不是无碍吗？再说，人有三急，你还能管着人家做什么去？”
　　邱梓道：“非也非也，我只是好奇，就是好气而已。诶，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陈君元道：“怎么好好的凑个热闹还不能堵上你的嘴，你这般多嘴不知道祸从口出？”
　　邱梓有些委屈，嘟了嘴，喏喏含糊道：“你这人，我才问两句，你就这样不耐烦……当初答应的好好的呢……我看此处离我家不是甚远……啊，想家了啊……”说着顺势叹了叹气，就要站起来的样子。
　　陈君元知道她这些套路，都不惜的去拉她，眉头皱也不皱：“别要挟我，有话就问，我知道的还能不跟你说？”
　　邱梓立即在凳子上扭了扭，又移了移动板凳，凑近他，伸了脖子。陈君元迅速朝旁边躲了躲。
　　“诶，陈兄。我没读过书啊，我知道的也少，但我好歹知道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不是？这县令身份再不尊贵，好歹娶个商贾之女呢不是？一个歌女——我并非瞧不起她也绝非轻贱她，只是这二人身份悬殊，若是柳……柳……”“……柳浮情。”“哦，对，柳浮情。若是柳浮情做个妾室吧，还能说得过去。可是如今这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还昭告街坊，宴请四方，不免有些过分？你怎么想的呢？”
　　陈君元从她说“一个歌女”的时候，就已经面目微微发紫了，说“柳浮情”三字的时候，声音也微微颤抖。奈何邱梓个没眼力价的，只顾自己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末了，还要问上一问。
　　陈君元拧了拧眉峰，轻轻问：“谁跟你说的这些门当户对的事？你觉得人生来低贱就要一直低贱？”
　　“不不不，我只是这么想来着，我不是那种看不起她啊。我只是想县令的家人会不会对此感到反对而已……毕竟他成婚也非他一个人的事不是么？许师兄对我说过的，说什么身份不匹，后果严重什么的……诶，陈兄，你干嘛这么问我……”
　　陈君元盯着热闹的人群，来来往往的。一个一个与他擦肩而过，回头看去，又是一张一张陌生的面孔，眨眼不见。
　　他又顿时觉得与这些人的距离可真远，追也追不上一样。
　　他此刻又感到微冷，不知天气变了还是如何，只是内心不适，头脑晕溃。
　　邱梓见他发呆，便用手使劲在他眼前划了两划。半天见不起效用，就用手指好一顿捅，好容易把他的魂找回来。
　　“陈兄，没睡好？问你话呢？”
　　陈君元看她笑的明媚，眼睛里充斥着无知，顿时什么胡思乱想都没了，只是呆呆问：“说了什么？”
　　“我说……诶，我说什么来着？那个你说奇怪不？新郎新娘成婚，竟然不在这县令的府邸，酒宴设在这个偏僻冷清的地方，你说奇怪不？”
　　“指不定县令家中对此婚事颇为不满，不愿意接纳她。”
　　“诶诶诶，对了对了对了，我就想问这个来着。听说这县令委实孝顺，家中还有高堂老母。听说啊，他母亲可是极力反对呢，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不过竟然同意了，怪。”
　　“所以才让她住在这么个偏僻之地。”
　　“陈兄，我许师兄说了，百善孝为先，若是来日你父母不同意你的婚事，你将如何呢？诶呦，好复杂的问题，我容你想想。”
　　陈君元呵呵一笑，道：“开玩笑！此种情况，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看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顿时鞭炮噼里啪啦一通响，邱梓即刻捂住耳朵。这声音硬是生生把陈君元的话塞进了肚子里。再看邱梓，她笑眼弯弯，看着敲锣打鼓蹒跚而来的花轿，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边指着花轿，一边扯着陈君元的袖子让他也看。
　　陈君元给她一百个斜眼，嘲笑她跟个傻孩子一样。
　　再看向花轿时，只见胸前一朵大红绸缎花的新郎，坐在马上徐徐前进。他身材伟岸，又高又壮。不过从头到脚的鲜红在他身上着实有些违和感，显得他的大黑脸好似刚从锅炉里取出来，更莫说是这黑夜里了。再看他一直咧着嘴笑嘻嘻，这一下又同嘴里白色的牙齿颜色对此鲜明。黑白分明。
　　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邱梓的笑容挂在脸上不大能动弹，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她问那客栈大汉：“你说那女子貌若天仙，那么县令就一定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喽？”然后那大汉，先是愣了一下，貌似想起来她不是本地人，又哈哈笑了起来，末了，还笑眯眯说：“明日你定要亲自去看看，保管不辜负你的期许——跟你哥哥，哈，有的一拼。”
　　此刻她脑子里映显出大汉迈出门槛回头还来了个邪魅一笑，不免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争先恐后地出来。
　　她扯着嘴角，道：“看，这岂非咄咄怪事？我这下能理解县令的七大姑十大姨为何同意这门亲事了。”
　　陈君元冷冷一笑，道：“俗！俗不可耐！看人是要看灵魂的，内在之美为真美，你懂个屁！”
　　旁边好像有百姓的嬉笑声：“你看看，我说什么？凭咱们张大人的官位，还能降不住她？当初装的什么清高？”
　　“对对对，这女的啊，还不是看中咱们县令的钱和权？”
　　“诶呀，老兄，此话有失妥当，说不定她真看中咱们张大人了呢？”
　　“诶呦我呸！不是说誓死不嫁吗，怎么还追到了这里？”
　　“谁说不是么？亏的大人这么向着她，还八抬大轿，还明媒正娶，诶呦，咱们大人啊，真的是亏了。”
　　“听说那女的也挺为善良的呢……街口的王家……”
　　“我说你小子收了她什么好处？怎么净说些风言风语？”
　　人群吵吵闹闹，终于有一声凄厉的尖叫把众人的声音都打压下去。
　　人们不免朝声源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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