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刀

　　“九哥……”穿着纯白礼服的女孩带了醉态，“你今天来，我真的，特别开心。”
　　闫九看着对面的姑娘，她眼神迷离着，却还是撑着桌子强自镇定地半举着酒杯，红扑扑的脸上带着浅浅的酒窝，似乎还是记忆中的那样，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揉揉她的脑袋，才抬起就发现不对，只好顺势拿起自己的杯子跟她碰了一下，笑了笑:“大喜的日子，你开心就好。”
　　苏昌容真是喝多了，不满地瞪着他的空酒杯，前言不搭后语:“你没倒酒，也不当我的伴郎。”
　　闫九二话不说就要弯下身去拿红酒瓶，刚伸出去的手就被坐在他旁边的程余挡了一下。
　　程余在他耳旁轻声道:“你今天喝得太多了。”
　　闫九今天来碰到了不少熟人，参加前女友的婚宴少不了被调侃着灌了几杯，红的、白的、洋的、纯的、混的都被灌了个遍，到后来旁桌不认识的人见他酒量这么好也忍不住混进来，一边叫着好一边灌他，他竟也一反常态地来者不拒。程余在旁边拉都拉不住，另一旁的俞襄见实在不对，迫不得已帮他挡了几杯，他虽是调酒的，但酒量实在算不上好，几杯红酒就放倒了他。
　　刚刚一波敬酒才过，程余见他又要喝就要挡他。
　　闫九拨开他的手安慰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他拿了红酒瓶转过身，倒了满满一杯酒。
　　“你今天特别漂亮。”闫九看着她微笑着，他微微扬起酒杯，向刚走过来的新郎致意，无比真诚:“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干脆地跟他们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
　　没想到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这个大小姐，眼泪突然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闫九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当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余光却看到一旁的新郎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正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心下不由好笑，忙拿了叠纸巾递给他。半途却被苏昌容截了下来，她紧紧拽着他的手，以至于闫九抽都抽不出来，只好看向新郎，新郎温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歉意地朝他笑笑。闫九只好听着这个哭成花猫似的姑娘反反复复说着一句“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这样啊……”
　　结婚的喜宴上，你拉着前男友的手哭算怎么回事，听上去还是我让你绿了。
　　看着一众人目光都投了过来，闫九觉得有口说不清，还不如去跳跳黄河:“我怎么了呀，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别哭了啊，别人都看过来了，丢人的啊。”
　　她这才觉得不好意思了，抹了把脸，还是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哭怎么啦，你嫌我丢人？！”
　　闫九连忙摇头，这时候的女人是一定要顺着的。趁她低头擦眼泪，他又向新郎眨了眨眼，逗得他也一笑。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新娘，刚擦干眼泪转眼就能揪着闫九的领带指责他刚才的祝词太随意了，勒令他好好想一个。
　　脱离学校很多年，肚子里已经完全没有墨水的闫九一脸懵逼，求助地看着新郎，希望他赶紧把他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新娘子拎走，没想他也是心大，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在一旁光顾着笑。
　　闫九正想打个马虎眼就过去，岂料桌上这圈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平时“九哥九哥”的一个比一个喊得好听，关键时候齐声把他卖了:“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闫九心下暗骂这群孙子，一边还想把场面压下去。台上的司仪正想逮个人活跃一下气氛，见此情景怎肯放过，当下举着麦克风激情澎湃地邀请他上来开始他的表演。

　　眼见着周围起哄声越来越大，刚刚还坚决推辞的人不知为何突然笃定了起来，拿了张湿纸巾，不慌不忙地低头擦了擦手，脱了卡其色风衣，正了正被拉皱的领结，迈开长腿向台中间走去。

　　很快，主舞台上已经站定了那个男人。
　　场下立刻一片沸腾。闫九调整了下麦架，轻笑调侃道:“大家安静一点，知道你们吃得太撑，很激动。”
　　下面众人直笑骂他嘴太毒，程余抱臂轻靠在椅背上也不由摇头轻笑，看着他熟练地活跃着气氛。

　　“主创世的时候就说要有光，后面的灯光师先生，麻烦给我也来束束光。”
　　话音未落，灯光熄了，全场哗然。
　　再亮起时，只剩舞台正中央那束白光。
　　平时第一眼不显的容貌蓦地被灯光一逼，显得眉眼精致、英气逼人，一种惊艳之感便惊心动魄地从那具被裁剪精良的黑马甲、白衬衫包裹着躯体中破出。
　　开口却没改了本性。
　　“今天，咱们荣爷大喜的日子。”他微微一笑，倒引得台下女性同胞欢呼。
　　“应大家所邀，作为荣爷多年兄弟，”他又顿了下，“之一”，这次是他们那桌笑了。
　　“谨代表我方向荣爷祝贺。”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沉下来，身上似乎永远带着的那股玩世不恭的气息也随之收敛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站在那里，只显得无比认真严肃，让听者也不觉挺直了腰板，停止了喧闹。

　　再次开口，却已是另一种温柔。

　　“唯愿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

　　话音落下，再抬眼，台下娇俏的新娘早已在新郎怀中，笑中带泪。
　　闫九含着笑看她，终究只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家中小妹终于成了别人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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