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浩浩荡荡的部队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我拉马，伫立在城门口，遥远的我又想到三年前。
　　三年前，我是和师父师母还有银耳，四个人一起踏入这长安城的，而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微风轻轻从城内迎面吹来，人们不是说秋风拂过面容才会觉得凄凉吗？可是这明明不是秋风的风，却让我觉得孤凉百倍。
　　进出城门口的人依旧往来如云，站在正中的我，挡了不少地方，只怕是受人指责于心中了吧。我想到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身上几乎可以算是毫无分文，我应该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说是要找师父和师母，可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怎么可能找到？所以我该是为了生存而要想尽办法了。以前是有师父和师母养着，之后被拐卖，虽说受了虐待好歹也会有吃有住，后来遇上了伊稚斜这个单于，吃穿住用更是不用担心了，现在……养成了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会不会饿死街头只怕是个严重的问题。
　　进入城内，我将马儿卖了，换了些许银两。
　　一名少年迎面与我撞了个满怀，急急跑开。我转身张望，发现路边的行人看着我的眼神都表路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更有人还轻轻的对我摇了摇头。我恍然大悟，一摸装银子的钱袋，果然被偷走了，当下急忙转身去追那名少年。
　　追随到一条破烂的小巷，失去的少年的踪迹，无意间在一扇破门的缝中发现那名少年的身影。
　　“哥哥，娘亲的病情似乎又严重了，怎么办？已经没有钱去抓药了……我也好饿啊！我们都好久没有东西吃了。”说话的是坐在他身边的一名大约十岁的女孩。
　　“别急，”他对这妹妹温柔的笑笑，从怀里掏出我的钱袋，在她面前晃了晃，“刚刚我捡到了一个钱袋，待会儿我就去给娘亲抓药，再买些吃的回来。”
　　“好啊！好啊！”女孩看着钱袋，明朗的笑了起来，拍手欢呼着。
　　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估计是长久没有东西吃没有营养。少年估计该是十四五岁了，可是他的样子根本连十二岁的样子都不像。整张脸都是那种缺乏食物营养的枯黄，发色也是枯黄干燥。
　　不知道少年说了些什么给他妹妹听，他的妹妹又笑了起来，声音像铜铃一样清脆悦耳，触动起心中一阵心酸。他们都还是孩子，上头还有个重病的母亲，日子定是十分艰难，今日得了我的银子，他们娘亲的药还有食物，总也有点着落。罢了，罢了，这些银子本来也不该是我的，就给他们算了。

　　走出破巷，我便听到有人在议论霍去病，不由得停下脚步在一旁倾听。
　　“哎，听说了没啊？！皇后娘娘的那个外甥，可立了大功啊！”
　　“不就是那个霍去病嘛！他也是大将军的外甥。”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不难听出他口气中的丝丝不屑。原来霍去病不光是大将军卫青的外甥，也是皇后的外甥。我心中有些许了然，难怪他那么年轻就可以带兵亲自出战了。
　　“听说他自己带了八百名羽林军杀了匈奴两千多人呢！真不愧是少年英雄。”
　　“是啊！是啊！皇上一高兴可封了他个冠军侯。”
　　“这算什么？”又是方才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如果他没有个受皇上宠爱的姨母，哪里能轮得到他？别说他，就连卫青也别想当上大将军。”
　　“这……”

　　我冷冷笑了一声，不屑于在听这种风凉话语。瞧不起别人的战果？也不看看自己能有些什么本事，人家虽是靠了裙带关系，但是让家就是有本事当上大将军，就是有本事能以烧杀多，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封号。如果那不你不服气，有本事你也可以去打匈奴啊？只会享受别人用血肉生命换来的和平而在这里大唱风凉戏，这算什么本事？
　　说得好像是就因为有了一个受皇上宠幸的亲戚就可以打败匈奴一样。这些人真就是一群闲人庸人。转过头，看清了那中年男子的长相，平淡无奇的面形轮廓，那双眼睛小得正如放在桌子上的沙粒，当真鼠目，鼠目寸光。
　　想着心中就来气，胸口一闷，觉得就像是失去空气了一般，眼前接着一片昏暗，我失去了知觉，末了，听到路人惊异声。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屋里，躺在床上。正巧有人推门进来。
　　午后的阳光随着门缝蹦入房内，我都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看清来人的身形，越是一名中年妇女。这身影，好像十分熟悉。
　　“贺婶？”出于怀疑，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她一听，动作顿了一下，急急忙忙来到我的面前，仔仔细细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敢开口，“你……你是，久缠小姐吗？”
　　听到的果真是贺婶熟悉的声音，我紧张的心理松懈下来，柔声回答，“是我，贺婶，我是久缠。”
　　“纠缠小姐，”贺婶的眼眶流出泪水，“小姐，终于，我又可以再见到你了，老爷夫人呢？还有银耳那丫头呢？”
　　提到师父师母和银耳，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黯淡，“三年前，师父师母就失踪了，银耳……前不久之前，银耳死了。”
　　“果真，老爷和夫人果真是不见了……银耳那丫头……”看到我暗淡的神情，贺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惋惜，“可惜了……”
　　“对了，贺婶，你怎么会在这里？南越的老家还有师父的产业水云居现在怎样了？”看着贺婶难过惋惜的样子，亲身经历过的我更是一片刺痛，想要转移话题。
　　“唉！”贺婶一声叹气，叹起了我心中百般焦虑。
　　“怎么了？”
　　“自从老爷走了以后，那张无良更是想要抢夺老爷的水云居，以前老爷和夫人还在的时候，他哪敢动这歪心思？不知怎的，也就是三年前，水云居的陈掌柜都联络不上老爷和夫人了，恰巧水云居里出了内鬼，把这件事告诉了张无良，张无良就设了法子抢走了水云居，连同宅子也给抢了，把大伙儿都给赶了出来。”说着说着，贺婶的神色是气愤非常，“好在老头子带着儿子正好来到南越找到了我，然后就带我来长安了。”
　　“原来是这样，贺婶你终于找到贺叔还有儿子了，我祝福你们合家欢乐。”我由衷的祝福她，也露出了笑容。
　　“小姐，你在长安可有去处？”贺婶又问道。
　　“没有，我才刚刚回到长安。”
　　看得出来，贺婶听了我这句‘刚刚回长安’心中泛起了千般疑问，她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问我。想想，贺婶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对我的好俨然也把我当成了亲生女儿，于是我就将前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当然没有把那些痛苦的事情告诉的，所以她听到的只是我和银耳不小心被人拐去西域那边，在回来的途中银耳不小心染病而亡。这些只是被严重改变了的事情，讲述的时候，我装出一副比较轻松的样子，其实我的心中却如百般酷刑折磨下的痛苦，但是我不能实话告诉她，我不想让她经历那些痛苦，不想她为我太操心。银耳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如果让她知道银耳真正的死因，我想她会更难过。
　　“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安慰我道，虽然她的安慰只是简简单单的话语，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有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泛酸，可我还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知道，”我朝她浅浅一笑，“我答应过银耳，我会努力的活下去的，就当作是带着她没有过完的余生活下去。”
　　“嗯！”贺婶点点头，“不如你就再好好休息吧！”
　　“不用了，贺婶。”我掀起被子，下了床。
　　“怎么？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算是吧！我想去找份活儿做，要不接下来我就该饿死了。”
　　“小姐，你这是什么话？既然让我见到了你，又怎么可以看着你出去辛苦？”
　　“总不能让你养着我一辈子吧？”
　　“养你一辈子又怎么了？想当初要不是老爷和夫人，我早都死了，而且小姐对我也这么好，现在也该是我还恩的时候了。”
　　“贺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愿坐享其成，你知道的，我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的。”
　　“唉！”贺婶看着我的坚持，眼中又多了几分疼惜，轻轻的拍拍我的肩，“那好吧！老头子是这府里的管家，我让他替你安排一个活儿。”
　　“这……会不会为难贺叔？”
　　“怎么回呢？”贺婶笑了笑，“前两日，夫人还过来吩咐，说府里的丫鬟太少了，说让老头子有空去挑几名丫鬟会府里，不过这也太为难你了，原先是什么都不用做的，现在却要当个丫鬟。”她眼中又是几分浓烈的疼惜。
　　我赶紧笑了笑，“我愿意，没有谁会是一辈子好运的，也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要当一辈子小姐或者丫鬟的，能在这府里当丫鬟，至少还是有吃有住的，也总比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好，不是吗？”
　　“你这孩子啊！有时候真是明事理得让人心疼，从小就是这个样子。”贺婶无奈的摇摇头。“你就在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这就去和老头子说。”
　　“好！”我甜甜的对她笑着，送她出房门。
　　合上了房门之后，我坐回床上，无奈的自嘲。
　　接下来的吃住问题，暂时总算是不用担心了。

　　银耳，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会好好活下去的，我答应过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霍去病说，他让手下将你葬在了那里，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将你带走的。你说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等将来我的生活安定了，我就会将年制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师父师母，阿缠会好好活下去的，阿缠向你们保证。
　　都三年了，你们到底在哪里？究竟是生还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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