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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圆月渐渐隐去，一轮红日从山那边跳出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裴思起了床，匆匆洗漱一番，从挂衣杆上取下衣服穿上。躺在桌子上的红鱼头仍在睡，裴思没叫醒它，径自下了楼。
一楼厨房内，小枝身上围着条碎花小围裙，两手叉腰，正对着一盆乌炭发火：“死炭疙瘩！连话都不会听！”
原来部长今天早上想吃烤面包，那可不是用电动面包机烤的，而是用黑莽山上出产的灵霄木烧成的炭来烤。
小枝是用树枝扎成的，怕火，不过供应商运来的炭大多具有初步灵识，晓得自己生火，烤得差不多了还会自己叫唤。
但这次运来的炭灵识很差，就是一堆“死炭”，不管小枝下了什么命令，它们只会在原地蹦跶几下，可把小枝气坏了。
“没关系，我来烤！”裴思自告奋勇。
他卷起袖子，信心满满地说：“小枝，你去做别的事，这里交给我。”
“行。主人他喜欢一面硬脆、另一面软和的面包，您要看着时间，别烤太久。”小枝叮嘱了一句，离开了大厨房，忙别的事去了。
十五分钟后，江川走进餐厅。
天然大理石餐桌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早餐还没好吗？”他探头进厨房问了一句。
站在流理台前的人回过头来，一张脸横七竖八的尽是黑色的污迹，就连两个眼圈都变成了黑色。
江川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才认出这人是自己的新晋家务助理裴小思。
一侧流理台的盘子上放着五六片烤得完全焦黑的面包。
新晋家务助理沮丧地挂着一张黑脸，沉默地站着。炭火槽里，几块乌炭“嘁嘁”地笑得直发抖，连带生起的火都在扭曲地跳跃。
江川双手抱胸，讪笑道：“昨晚我听到有人说想嫁给我，怎么，这是最近流行的‘求嫁妆’吗？”
裴思低着头，完全不敢看部长大人。
没想到红鱼头信口开河说的话会被江川听到；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乌炭欺负，烤个面包都被它们涂得满脸黑；
丢脸丢到找都找不回！
几分钟后，新晋家务助理把自己烤好的唯一的一块面包放在高级骨瓷碟上。
一面烤得焦黄，另一面比焦黄还更焦，惊险地卡在将黑未黑的边缘。
江川坐在餐桌前，手执刀叉，将那片面包分成小块，挑挑拣拣，把不那么难看的几小块吃掉了。
然后他放下刀叉，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裴思，彬彬有礼地问：“请问为什么我只有一片面包可以吃，而作为家务助理的你却能吃两个蛋？”
裴思面前的餐碟上散着好些蛋壳碎，他已经吃完了一个白水煮蛋，正在剥第二个蛋的蛋壳。
听到这句话，裴思的手一抖，剥到一半的蛋掉到桌面，骨碌碌地滚向桌沿。裴思连忙伸手挡住，期期艾艾地说：“这两个蛋是小枝煮给我吃的，他说您不喜欢吃蛋……”
江川偏头想了想，以一种更加和蔼更加有礼的语气说道：“你说得对，毕竟我刚才也说过其实我一天不吃也不会饿，我只是想体会一下人类定时就餐的意义。”
缩在椅子上的裴思不敢再接口，一只手罩着剥了一半的白水蛋，却不敢拿起来继续吃。
部长大人今日穿着一件海蓝色的衬衫，做工精良，勾勒出他那流畅的肌肉线条。烫得笔直的袖口配着两只猫眼石袖扣，手略微一动，猫眼石就变幻着神秘的光。
透窗而过的日光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圈光环，令他显得分外英俊，那是一种矜贵的英俊。
他的神色淡然，修长的手指在餐桌上轻敲，似乎在考虑什么事。
——应该是打算给我记大过一次吧？
悲催的家务助理低着头，拼命回想部里的规条：被记大过一次要扣多少薪水来着？
手下压着的白水蛋已经变冷了，像块石头似地顶着他的手心。
“玄局长没交什么任务给你吧？” 江川突然问道。
“啊？”裴思慌里慌张地抬头，“没有没有。”
“那你今天就跟我一起去环宇酒店。西南濮城分部的代表团今日会到南城，我要为他们设宴洗尘，然后听取工作汇报。”
裴思瞪圆了眼睛——作为新人的自己一点业务都不懂，而且还搞砸了部长的早餐，居然可以跟随部长出席这么重要的宴会？
部长！我要为您写一首赞歌，您的胸怀比大海更宽广！
他涨红了脸，“刷”地站起来：“多谢部长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认真完成部长交给我的任务！”
“你当然能完成任务，我对你有信心。” 江川望着他，眉头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地说，“代表团的团长相当令人讨厌，倚老卖老，骄横狂妄，可我碍于身份，每次都得礼貌应对。你这小子惹人生气的本事十分高明，同时还能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像你这种人才，用来对付他正合适。”
*
上午九点半，环宇大酒店。
濮城的代表团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将他们分别引入到各自的房间稍事休息，十点正宴会正式开始。
江川在四楼的部长休息室里和余处长谈事情。
裴思没事做，就往三楼的会议厅走了一圈，与协调局的工作人员确认了一遍各位来宾的座位，然后去上洗手间。
环宇大酒店装潢高级，洗手间既宽大又洁净，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芳香。
“哗——”自动感应的水笼头流出水，裴思站在洗手台前低头洗手。
门口传来脚步声，他从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走到他身旁站定，似乎也要洗手。
今天环宇酒店被非管部包场，这人要么是工作人员，要么是风尘仆仆从北方开会过来的代表团成员。
裴思抬头望向镶在墙上的镜子，脸上显出礼貌的微笑。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头皮就像被电击般发麻——
那人竟然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无论身材、样貌，还是衣着，全都一模一样！
男人定定地透过镜子望着裴思，脸上突然浮现一个诡异的微笑。
他扬起右手，猛地挥拳砸过来！
裴思身子一侧，堪堪躲过了这一拳，然而下一秒，他的脖子上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扎中了。
脑子随即变得晕眩，他略微有些呆滞地转头，就见那男人左手拿着一管针筒，长长的针头上还染着他的血。
原来刚才那一拳只是虚招，男人的另一只手早就准备好要扎针，只等他转身时自己送上去。
裴思心里刚转过这个念头，下一瞬，他就“砰”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嘀嗒，嘀嗒。
单调而规律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像敲在他的心上。
裴思的意识昏昏沉沉，很想沉睡一场，但那嘀嗒的声音在不断地叩他的心门：不能睡，不能睡！
裴思的眉头越皱越紧，仅有的一点清明在昏沉的迷海中挣扎，最后他奋力一挣，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呼”，“呼”。
他喘了两口气，呆滞的目光望了望头顶的天花板，又转头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躺在洗手间的地上。洗手台下方管道有些漏水，嘀嗒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一时有些迷茫，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发生什么事了？
昏倒前所经历的事件蓦地从他的脑海冒出来——有人假冒自己！部长有危险！
裴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冲出洗手间，沿着楼梯飞奔上四楼。
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裴思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顾不上敲门，一把拧开部长休息室的门把，直闯进去！
独自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江川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裴思提着的心“砰”一声落了地，他向前走了两步，急急忙忙地说：“部长，刚才我在洗手间被人打晕了，那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川疑惑地望着他，扬起一边眉毛。
裴思瞪着眼前的人，脚下后退一步，下巴不自觉地绷紧：“部长，您今天吃的是什么早餐？”
江川有几分忍俊不禁，他把手机放到一侧的方几上，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好整以暇地说：“一位国际级面包师烤出来的一点都不焦的面包。”
面前这位是真的部长。
裴思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江川皱眉：“有人假冒你？”
“叮”，戴在他左腕的超薄款腕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由铂金制成的表壳像水面一样漾起层层波纹，三行小小的文字乍然闪现：
紧急报告！
代表团团长黎鹏被杀！
行凶者是裴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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