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重非重

　　林山月昨日从林府出来，却原来是受了才子佳人话本的影响。话本里讲，落魄的穷书生赶考落榜，在青楼买醉，正是醉眼迷蒙的时候，画中的狐狸化作一美女，显出身形，与穷书生共度春宵。林山月对这个同类的选择很是好奇。
　　林山月诞于天地之精华，自出生之日起就没遇到过和他一样的人。可人间话本中的山鬼、少司命、湘水之神等等似乎都与他有关联。而这一类人在后世传说中往往为寻觅爱情而上穷碧落下黄泉。林山月对同类没什么兴趣，却对这群神鬼不约而同选的爱情起了好奇之心。而爱情哪里可以找到？话本里多出现在烟花之地……林山月的眼神只在林桥身上打了个转，就决定自己一人前去查探。
　　林山月化作一团烟云跃出林府，在离红楼不远的一个僻静之地现出身形。他摇着从林桥那顺来的扇子，以一副风流公子模样，出现在红楼前。红楼的一楼仍如往常，一个新来的姑娘弹拉唱跳，引人遐思，众位宾客起哄瞎闹。林山月没多看，径自走向二楼。很快就有姑娘凑过来，想要拉着林山月去她那里。大厅里坐着好多个贵公子，由姑娘们簇拥着，坐在圆桌旁嬉闹。林山月被拉过去，有人笑着招呼：“又有新朋友过来？坐，随便坐。”
　　一个姑娘被众人里领头的那位公子压到桌上，众人哄闹着散开点，仍是围着。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嘴中胡言乱语。这位爷似乎酒喝多了，抱住姑娘就要脱衣服。林山月饶有趣味地看着，只见姑娘扭扭腰肢，外层薄纱顺着胳膊滑落，露出里边若隐若现的大红色肚兜。姑娘作出起身的动作，又被公子压住躺下，这一起一落间，肚兜下若隐若现的白兔子就跟着一颤一颤。旁边的姑娘一边与自家公子调笑，一边笑骂，“红姐姐好不害臊！”
　　也有人揣着胸脯往林山月胳膊上蹭去，林山月只感觉到一团软肉挂在自己身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无意识地就将那姑娘推地坐到地上。姑娘倒没生气，仍笑嘻嘻调笑：“公子面生的紧，莫不是第一次来？要是不喜欢与众人挤在一处，奴家可以带公子回房中哦。”
　　林山月为探寻爱情而来，爱情没找到，倒像是看了一出闹剧。看别人看得欢快。轮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姑娘问他是否要去房中，林山月点点头，待在这里也找不出什么。姑娘喜上眉梢，嘴中越发大胆，“奴家爱死您这可爱样啦！”林山月揉揉胳膊，跟着姑娘走。路上，他死活想不出，为什么上次和林桥一起来的时候，并未见到这些场景？
　　姑娘将林山月带到自己房间，让林山月先等着，她去准备准备。林山月不疑有他，乖乖坐在鸳鸯帐中，仔细勾勒话本中的“鸳鸯被里翻红浪”是个什么景象。不一会儿，姑娘就回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红楼老鸨以及四个提着木棍的大汉。老妈妈自上次林桥带林山月来的时候就对林山月上了心。这次林山月一人独自前来，老妈妈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艺高人胆大，就想将林山月绑了，调教成她楼里的姑娘。对，老妈妈一看就觉得林山月是女孩——脖颈光洁，皮肤细嫩，整个人水灵灵的，带出去怕是只有她自己觉得像男孩。
　　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林山月的本体是无根之水，化作人当然比女孩更水灵。无根之水在小的时候没有性别之分，就像人类的小孩，在十二三岁前，男女之分并不明确。林山月今年十四岁，刚刚到可以选择性别的时候。如同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灵先遇爱情，再选性别。然而林山月懵懂无知，也没遇到指引他的长辈，他的所有特征都是随着他的心情渐渐变化的。
　　林山月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觉得好玩得紧，乖乖坐着没动，任凭老鸨吩咐人将自己绑了扔进柴房，又听到老鸨嘱咐人，“先饿她几天，等没力气挣扎了再说。”
　　等这群人走后，林山月在原地坐了会，也没等到什么好玩的事发生，于是化成一缕烟，飘回林桥的房间。林桥睡得正香。林山月盯着林桥看了会，突然伸出手，在林桥胸前偷偷摸了一把，又缩回手摸摸自己的胸，似乎有一点点不一样了，不过他又不明白哪里不一样。纠结半晌未果，林山月在自己头上摸出一根草，眼神看向林桥，又带出点点兴味。他蹲到林桥的床头，用草尖扫林桥的下巴，玩了一会就见林桥醒了，他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感，仍是笑吟吟地跟林桥打招呼：“桥哥哥，我回来啦。”
　　天星听到里头动静，知道少爷醒了，与海参一起进来伺候少爷起床洗漱。可是今天少爷一反常态，不让人碰他换下的睡裤。天星和林山月都看到少爷羞愤的红了脸，但都是一头雾水地被林桥赶了出去。海参备好洗脸水过来，帮少爷偷偷摸摸将睡裤收拾好，又收拾了床榻，才让林山月和天星进来。
　　林桥一早上被人围观这么窘迫的事，脸上红晕藏到心里，好半天消不下去。林山月还以为林桥生气他昨日离开，被赶出去后在门外反思了好一会，这会见林桥消气，才问：“桥哥哥，我昨天没回来你生气啦？”
　　“鬼才管你回不回来！”林桥被戳中心事，脸又红了。
　　“桥哥哥，你都不想我回来！”林山月生气了。
　　“……”林桥说想也不好，说不想也不好，只好沉默地转移话题，“好山月，别胡闹了。快去换件衣服，一会陪我去书院。”又回头喊海参，“今儿你不用去了，我让山月扮成小厮跟着我就好。”
　　林山月听说要换装扮，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大半。不过还是对林桥嘟囔，“我哪有胡闹！人家出去了大半宿，可心心念念的都是桥哥哥。可桥哥哥都不想我，还说我胡闹。”林山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样，撒娇的这个人真的是他吗？偷偷摸摸自己的脸，好像也有点红。呀！可能昨晚和红楼的姑娘们待的时间过长影响了他，这不是真的他！林山月果断将锅甩出去，该怎样还怎样。
　　这时林桥捧过山月的手，正经道：“桥哥哥当然想山月了，所以山月以后陪着桥哥哥，不要走好不好。”他还是害怕山月像梦中那样，奔向月亮，余生他再也找不到。
　　林山月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这样子的桥哥哥让他心动。可林山月有一颗漂泊的心，他来人间只是因为人间好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开了。以前离开的时候也不见林桥有这么大反应。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人类有百年寿程，他或许可以陪伴桥哥哥百年再离开……林山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精灵向来是不拘束缚的，他竟然想为了人类而停留。停留，林山月缺乏停留的理由；离开，林山月又暂时一点儿也不想离开。他第一次为这个问题感觉到烦恼。林山月凝视林桥的双眸，被林桥眼中的认真打败，只好避重就轻道：“桥哥哥以后要结婚生子啊，难道我也一直跟着吗？”
　　“我不……”林桥差点就要说出我不结婚，可又一想他跟山月说这个有什么用，山月什么都不懂，结婚对于山月来说说不定只是仪式。只好胡搅蛮缠，撒娇是少年人的特权。
　　林桥非要山月保证不离开，山月举手投降，“我以后去哪都跟桥哥哥说好不好？”林桥见山月让步才罢休。
　　两人一起用完饭，林山月扮成林桥的书童，跟着林桥上了马车。林桥昨夜没睡好，上马车后很快变得迷迷瞪瞪。林桥小时候和自己娘亲坐马车，如果瞌睡了，都会枕在娘亲腿上睡觉。林山月坐在车厢内侧，林桥不知怎得就觉得很安心，枕到山月的腿上睡了过去。林山月在心底感叹，人类可真是脆弱，无时无刻不想睡觉。他抱着林桥，尽量让林桥睡得平稳，又在心底拾起早上的烦恼，一路出神直到书院。外边车夫提醒，书院到了。
　　林桥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枕在山月腿上，山月的手还环在自己背上。林桥的耳根又红了，维持睡姿不知该怎么办。直到外边传来王韶的声音：“桥桥，快下来！”车内没人应他，王韶嘀咕着“不会睡着了吧？”边说着就要伸手去推车门。林桥很快坐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山月，“收拾东西，下车了。”
　　林山月被林桥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跟在林桥身后下了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