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陌上桑

　　楚留香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南宫灵一死，很多线索都随之断了。
　　至少在杀了南宫灵的那个人眼中，是这样的。
　　但是楚留香知道，如今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确定他的猜测。
　　可是他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找到她。
　　她就是罗嫣。
　　而想要找到罗嫣，楚留香首先要回去找一点红。
　　济南城的黑夜，还是如几天前一般寂静祥和，江湖上接连不断出现的命案，并没有影响市井百姓的生活节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进入了江湖，想要回归平静的正常生活，就是一种奢望。
　　楚留香踏着风，在月色之中，回到了一点红居住的客栈。
　　房间里点着一支蜡烛，烛火明明晃晃的。
　　一点红站在墙角，抱着他的剑，就像是溶于黑暗中的一道阴影。
　　苏蓉蓉和秋灵素分坐在桌子的两端，一个在默默地念佛，一个则在修补着人皮面具。
　　黑珍珠没有在这里，似乎正如一点红所说，如果有人要走，他并不会拦。
　　不过黑珍珠并没有走，她在马棚，照顾她那匹绝世无双的黑马。
　　楚留香回来了，她也就进来了。
　　“南宫灵死了”，楚留香首先向秋灵素交代道。
　　“死了？”
　　“有人杀了他”
　　“是谁？”
　　“藏在他背后的那个人，以为杀了他，就能切断所有的线索”，楚留香语气低沉的把当年天枫十四郎的事情告诉了在场的众人。
　　在尼山瀑布前拦住楚留香的天枫十四郎是假的，而抱着假的秋灵素跳入瀑布的天枫十四郎是罗嫣假扮的，所以真正的秋灵素其实与天枫十四郎没有什么关系。
　　“那我的父亲究竟怎么样了？”，黑珍珠终于忍耐不住，问道。
　　“他已经死了”，楚留香不得不说道。
　　“是谁杀了他？”，黑珍珠目眦尽裂，语气阴寒“是南宫灵么？”
　　“不是他”，楚留香摇头“我在水上捞起了他的尸体，杀死他的是天一神水”
　　“和南宫灵的死因一样”
　　“所以也是南宫灵背后的那个人杀了我的父亲！”，黑珍珠喊道“那究竟是谁？和天枫十四郎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天枫十四郎与中原两大高手交手，并分别把他的两个儿子交给他们抚养”
　　“其中一个就是任慈？”，秋灵素问道。
　　“是的”，楚留香恍然道“他可能在挑战之前，就已经不想活了，只想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莫非他早就决定要死在他们的手上，为的就是要让他们尽心抚养这两个孩子成人？”
　　“说了这么多，那另一个高手究竟是谁？”，黑珍珠没什么耐心，问道。
　　“我……我……”，楚留香长叹了一声“你们可知道天峰大师？”
　　“你说的是威震天下的少林苦和尚么？”
　　“就是他老人家”
　　“那个人不是……”，苏蓉蓉失声说道。
　　“是的”，楚留香面色沉重“你们说，当年天峰大师的名声，是否在任慈任老帮主之上？”
　　秋灵素叹道“是的，天峰大师是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即使任慈他名声响亮，但比起他老人家来，还是差一筹”
　　任慈的妻子都如此说，那天峰大师的地位更毋庸置疑。
　　“所以天枫十四郎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交给了天峰大师？”，黑珍珠疑惑的看着苏蓉蓉糟糕的脸色，终于还是决定直接问楚留香。
　　“没错，天枫十四郎将自己的长子交给了天峰大师抚养”，楚留香沉声说道“而那个长子……”
　　“究竟是谁？”
　　“是无花”，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说话的是因为沉默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的一点红。
　　“你已经知道了？”，楚留香叹道。
　　“这并不难猜”
　　“我总是难以说服自己”
　　“证据已经很明确了”
　　“可我还是想要找罗姑娘问清楚”
　　一点红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楚留香，半晌，缓缓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楚留香苦笑。
　　“那如今我只有一个办法”
　　“是的”，一点红赞同。
　　“我现在就去祷光寺，找无花”
　　——
　　罗嫣在哪里？
　　她在跟踪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手中都握着剑，浑身杀气，就如几日前罗嫣在竹林里杀了的那个人一般，干的是杀手的行当。
　　只是这两个人武功与死去那人相比，还是要差上一些，所以罗嫣可以瞒过他们的注意，偷听两人讲话。
　　“一号死了”，男人先找到了那人的尸体，并把女人也叫了过去。
　　“是他杀了一号么？”，女人问道。
　　“他用的是剑，不是毒”，男人说道“一号是死在毒镖之下的”
　　此刻女人已经翻遍了一号的全身“一号的令牌不见了”
　　“你说的是刻着我们编号的令牌？”
　　“没错”
　　“为什么杀了一号的人要拿走他的令牌？”，女人疑惑的问道“江湖上的人应该都没有见过它”
　　“不，他认识”，男人说道。
　　“是的，毕竟当初他才是一号”，女人说道“那就说明……”
　　“说明无论是谁杀了一号，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们在追杀他”，男人的声音阴狠又恶毒“这是背叛的下场，他应该早就有这个觉悟”
　　“没错，如果我是他，现在应该已经吓坏了”，女人附和道“毕竟谁能够想得到，十几年后，曾经的噩梦又回来了呢”
　　罗嫣心中疑惑更甚，这和她本以为的事情不太一致。
　　怪不得当初她暗示一点红与死去的那人同样是杀手时，一点红的反应有点奇怪。
　　原来他早就不是杀手了。
　　听这对男女话中的意思，一点红早在十几年前就背叛了杀手组织？
　　这……真的很奇怪。
　　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还有……
　　罗嫣想起她和一点红第一次见面时，一点红问她的话。
　　绛珠散……又是什么？
　　不过罗嫣再是疑惑，她也没有出手。
　　不是她不想，而是今夜，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
　　楚留香说服黑珍珠不得，只能带着她一起去了祷光寺。
　　无花居住的禅院内仍旧亮着灯火，幽幽冷香从窗户的缝隙飘散至窗外。
　　就是这一股冷香气味，由最开始打乱了无花的计划。
　　这股冷香气味极淡，别说楚留香那本就不好使的鼻子，即使是黑珍珠，她也很难在空气中捕捉到这一缕香气。
　　当初一点红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屋子里只有一个小沙弥在念经，楚留香认识他，他叫戒心。
　　“戒心小师傅，无花呢？”，楚留香问道。
　　戒心停下了翻动经书的手，“师叔不在这里”
　　“他去哪里了？”
　　“他说有事，要回一趟少林寺”
　　“你别骗我”，黑珍珠冷笑道“他既然是你的师叔，会少林寺为何不带着你一起？”
　　“因为我犯了错”，戒心说道“师叔罚我在这里抄够了经书再回去”
　　“你犯了什么错？”
　　戒心的脸红了红“色戒”
　　“色戒？”，黑珍珠差点笑出来“你才多大，就犯了色戒？小和尚，你喜欢上女人啦”
　　没想到戒心相当诚实的点了头“喜欢上了和师叔有关系的女人，我犯了大错”
　　……
　　楚留香忽然觉得自己知道戒心喜欢上谁了。
　　怪不得罗嫣那样逼迫戒心，他都不肯交代真相。
　　“无花是什么时候走的？”，楚留香问道。
　　若是赶得及，说不定能在他到达少林寺之前找到他。
　　戒心眼皮都未动一下，像是个枯坐的老僧一般，平静的回答道“就在你们进来的前一刻”
　　“真是难缠又讨厌的小和尚！”，黑珍珠骂了一句，就急忙追着楚留香冲了出去。
　　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楚留香只留下一句“借你的马一用”，就骑着黑珍珠的马，绝尘而去。
　　为什么要骑黑珍珠的马？
　　为什么楚留香不骑自己的马？
　　黑珍珠气的跺了跺脚。
　　原来楚留香骑来的那匹马，误食了被人下了药的草，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而黑珍珠的马聪明高傲，从来不吃旁人喂的食物，也不会乱吃寺院的草料，所以活的好好的。
　　等黑珍珠离开了祷光寺，戒心还坐在原地诵经。
　　窗子外面却站了一个姑娘，一身红衣，头上还插着一枝半开的月季花。
　　“喂，小戒心”，她盈盈笑着，两只手臂撑在窗台上，歪着头看他。
　　“姑娘”，戒心转头也看着她。
　　“谢啦”，她说道。
　　初夏的夜，暖风习习。一朵月季花的香气，要比禅院里的檀香、冷香都要醉人。
　　戒心放下了经书，缓步走到已经无人的窗边，拾起了落在窗台上的那朵鲜花。
　　——
　　夜色已深，城外的路开始变得崎岖狭窄。
　　楚留香本以为他要追上很久，才能看到无花的身影，却没料到，刚刚到了半山腰，就在前方看到了一抹白色。
　　是无花，而且他也听到了马蹄声。
　　他没有再跑，他也没有再追。
　　两个人同时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山中树林阴翳，唰唰风声作响，树枝随着狂风舞动。
　　斑驳的黑影在地面上如狂魔乱舞。
　　两个人的衣衫都已经吹起，两匹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的徘徊不定。
　　他们都是这世上难得的聪明人，所以他们更加清楚，今夜两人一战，不可避免。
　　对楚留香来说，他需要一个交代，一个结尾，而对于无花来说，这就意味着你死我活。
　　山风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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