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穆）圣域大学考古民工生活日志

　　第十二章 契机
　　去学校的路上，纱织一边开车，一边瞄着加隆的领带，“你打的？不能够吧，当年打领巾都不会呢，差点把自己脖子绞上。”
　　正在翻报告的加隆一头黑线，你是什么妈啊，为什么要在我将要去这么高规格的会议作报告的时候翻童年黑历史？！
　　穆正坐在后座看加隆写的书，听到这茬乐了，话说加隆打领巾的年代他还在爬着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此人一点都没有长进。
　　“今早差点悲剧重演。”穆揭他老底，“哎，你这书怎么都不送我一本？”
　　“故意的。”加隆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报告，“书非借不能读也，哥是为你好。”
　　明明就是忘记了……穆腹诽着，阴测测地笑道，“那我谢谢你啊。”
　　“你那本书质量是有的，不过赛奇给你写的序我觉得表扬得太多了，要是我来写……哼，”一提专业，纱织职业病就犯了，熟练地在车流中穿梭的同时还不忘教育儿子，“可你偏偏就不让我写！”
　　“儿子写书，妈来写序做点评，这叫什么事啊？”加隆就知道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没关系，姑妈，我马上要出的那本请你给我写序。”说起出书什么的，穆就恨死圣域大学的定级审核了，每年的课题数论文数累积分，年积分不够的就要扣钱，连续三年积分累积达不到标准，二级教授就要降成三级教授，三级教授就要降成四级教授，这就意味着年年都要被逼着走，直到退休才能松口气，除了运转石质文物科技保护实验室的工作，每年的科研任务都压得人够呛，眼看这个课题结项了书要写出来了，还没喘匀气，下一个又在等着了。
　　“好啊，你把样稿发个给我，我顶多一个星期就给你写好。”纱织对着后视镜微笑道，“完了请我吃饭！”
　　“要不要你们再照个亲子照印在封二啊？”加隆做了个‘鄙视你们’的手势。
　　“你就是没有小穆贴心！”纱织要不是正踩着油门，真想一高跟鞋钉在加隆脚上，“对了，小穆，今天晚上要不要跟姑妈一块去吃甜品，锦绣广场那边我发现了一家很不错的。”
　　“今天不行，今天晚上我和赛莱诺师姐约了。”
　　穆一句话让纱织差点没把稳方向盘，“啥？！哪个赛莱诺师姐？！”
　　穆举起书遮住脸偷笑，却装作看书一般若无其事地回答，“就是某人喷着花漾甜心穿着小粉红去相的那个赛莱诺师姐。”
　　提到这事，纱织心里的旧恨又给翻起来了，目光凌厉地横了加隆一眼，又犀利地扫过后视镜中把脸挡在书后的穆，“就你们俩啊？”
　　“没啊，还有她同学和阿布。”穆不用看都知道他姑妈现在肯定眼神发亮，“就是普通的聚个餐啦，不过赛莱诺师姐真厉害，好多连我和阿布都不知道的地方都知道，而且姑妈你知道那个‘人生在世’的app吗，那就是她朋友做的，里面的线索都是赛莱诺师姐提供的，简直是吃货界的引路女神！”
　　加隆忍不住回头，目光古怪地瞅着他，“你们才认识几天啊，这就是女神了？”
　　“我们的世界，你这种东二食堂都可以连吃一个月的人是不会懂的。”穆回敬了一个‘鄙视你’的动作。
　　“你们的世界……”加隆眉头直跳，这才多久啊，你就已经把你哥划成外人了？！什么叫你们的世界，那个‘你们’指的是谁啊小穆教授？！
　　纱织不动声色，视线快速地浏过加隆的脸，最后笑着问穆，“什么‘人生在世’的app，美食类的？怎么取这个名字？”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啊，姑妈。”
　　“你的人生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加隆合上报告，靠在椅背上闭门养神。
　　“没了。”穆斩钉截铁答道。
　　“这是好事，追求多了，求不得的也就多了，等于自寻烦恼。”也就是到了纱织这个年龄，才能真正明白，简单就是福气。

　　加隆丢下了一个看似不用回答的问题，却让穆思考了一路，直到在会场遇见沙加。
　　两人的位子挨在一起，略点头打个招呼，穆便坐下来翻阅文件袋里的会议材料，沙加则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对着穆炫耀，“看，我昨天给海带照的，给它称重又胖了一点！”
　　穆兴趣缺缺地瞄了一眼画面中瞪着眼睛名为海带的海带色蜥蜴，以他的眼力实在看不出蜥蜴中胖子和瘦子的区别，“它胖了又不是你胖了，这么高兴做什么？你还真把它当儿子啊？”
　　“儿子还没它可爱，你能把你儿子关一天他还这么消停不闹事吗？”沙加见他不屑一顾的样子，怏怏然收起手机。
　　“你要把儿子关笼子里他也一样闹不了事。”穆斜睨着他，“一天到晚围着只四脚蛇打转，你人生也就没点别的追求了？”
　　“有啊！”沙加正色道，“成佛就是我人生最大的追求，我记得五岁那年童院问我们人生理想的时候我就回答过了。”
　　“……”穆望向他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你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这个追求啊？别想了，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心心念念想要成佛是肯定成不了的，你这种追求本身就是执念，执念你懂伐？”
　　“至少我还有执念。”沙加垂眸一笑，“你呢，你有吗？没有吧？执念都没有的人生才真·乏味，你懂伐？”
　　穆还真有点被问住了。他回想这二十一年来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是他执着的？学业？不，那只是有这个能力，然后顺其自然去做了能力范围内的事。工作？他喜欢文物保护这个工作，但仅仅是喜欢而已，对这个工作他有责任感，却并没有强烈到认定这是他生命唯一意义或者说最重要之所在，他会为事业拼搏，但绝不会拼命。至于亲朋好友们，那不需要执着，因为那些关系是无须苦心去经营的，更何况，相聚离开总有其时，相聚的时候全心全意对待，离别的时候就洒脱地道声珍重。
　　“我去，你还真的在自省啊？”沙加看他一言不发地出神，拿杆笔戳他的脸，“逗你玩的你还真想，你没执念？吃喝就是你最大执念，你人生充实着呢。”
　　穆一把拍下他的爪子，“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送你去净土？”
　　“不信。”沙加也翻出资料浏览着会议流程，“学术报告10:00开始……第一报告人，加隆……不错嘛，唉，你也努点力争取下次也站到那个位子上当第一发言人啊。”
　　穆翻个白眼，“到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当亲友团给我扯个条幅写上‘穆sama赛高’啊？”
　　沙加颔首，“这个可以有，不过，你就真没想过试试？”
　　“想过啊，可这种事光靠想是不行的。”穆望向主席台上的发言席，“不知道站在那上面是什么心情？”
　　“等下你可以问问加隆。”沙加想了想，学了一个加隆那种很无谓的表情，“‘也就那样吧’，他一定会这样告诉你。”
　　穆被逗乐了，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气场凌厉的沙加教授，其实暗里是个cos帝，只不过有幸看到他这一面的人屈指可数。

　　加隆的报告内容穆早就烂熟于心，那本书他反复读过，就连PPT的文稿也是他帮忙校对的，但就是对着这样熟悉的内容，穆依然听得无比专注，偶尔运笔如飞地在本子上记录，其余的时间视线几乎未曾从主席台上错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加隆的报告吸引过去，只有可以一心N用的沙加教授一边脑筋高速运转消化着报告内容，一边做笔记，一边还能抽出时间略带诧异地悄悄打量着穆。
　　沙加几乎是从记事起就认识穆，从预备班到少年班再到在圣域大学工作，可以说是和穆朝夕相处地一路走过来，他不是没见过穆在课堂上认真的样子，但那不是现在这样，那时他的眼神是平和的，而不像现在，那种专注太过于强烈，甚至有种让人惊心的灼热又冰冷的犀利。
　　聪明如沙加，也无法去了解此时穆脑海中翻涌的情绪和那一瞬间，醍醐灌顶般的恍然大悟。
　　穆望着发言席上的加隆，看他平静的目光不时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听他简练精准的词句表达，也许对其他人而言，最击中他们的是他所传达出的高质量的信息，但最击中他的，是那种坦然无畏的气势，意气飞扬，像云破日出时那一道光束瞬间撕裂了他脑海中的全部迷雾。
　　穆终于明白，他并非没有执念，这个人就是他的执念。
　　只不过无论在一起经历了多少岁月，无论彼此之间如何熟悉，明白这一点总需要一个契机。
　　这契机，或许是一个眼神，或许是一个微笑，或许只是一个瞬间，他让你觉得世界忽然敞亮。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不要拖累我啊。”沙加一手给他儿子喂食，一手还能照顾着键盘打游戏，坐在对面的穆正跟他组队，控制的游戏人物却如巴神一样在思考人生。
　　“开会累了。”穆直接点了退出，“不打了。”
　　“哪有你这样的！”沙加连食也不喂了，赶紧回来救场，“这种风格会注孤生的！”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感觉奇怪啊，沙加教授。”穆合上电脑，疲惫地揉着眼睛。
　　“你列席而已，怎么这么累啊？童院开会都没见你这样。”沙加抬眸扫他一眼，“喝杯茶？你自己泡。”
　　“你听完就先跑路了，我被老爹和童院逮住，被老头子们拉着啰嗦了很久好吧，话说阿释密达院长还找你呢。”
　　沙加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心下一喜连击键的动作都轻快了很多。
　　穆熟门熟路地找到茶杯茶叶，给自己冲了泡飘雪，端着站在沙加背后看他打游戏，沙加瞄了眼他在屏幕上的倒影，“你不去看看加隆？”
　　“……看他做什么？”穆愣了下，一不小心握着把手的指尖被杯壁的温度烫得一跳。
　　“问问发言感想啊，”沙加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不是以后也要站上去讲吗，听听前辈的经验很重要，我可是等着给你拉条幅的哟。”
　　“……今天大家都够疲的就算了吧，要问哪天不能问啊。”老实说，穆现在并不是很想见到加隆。
　　“……哦。”沙加拖着声音答道，穆盯着他金灿灿的脑袋，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声“哦”别有深意。
　　“神神叨叨的。”穆懒得深究，喝完茶洗好杯子就撤退了，“早点睡，明天还有一天的会。”
　　沙加目送着他慢悠悠地出门踱回自己寝室，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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