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人

　　皇后娘娘悄悄问我：“你是不是跟小五吵架了？我看他一直都不太对劲。”
　　“没事儿，小孩子禁不起吓，过两天就好了。”
　　“你又对他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这么些年被保护地太好，是时候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自从两日前我对他说了那些话以来，他便一直是闷闷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推门进屋，小五正在房内看书。
　　“伤好了点吗？”
　　“恩，已经结痂了。”
　　“那便好。小五，我有些话想问你。”
　　见我脸上难得的严肃，小五放下了手中的书望着我。

　　我开口便有些咄咄逼人：“之前五王爷妻弟那事，听说你把他打了一顿是吗？难不成就是因为他想给我下春药？”
　　“是的。”
　　“你明明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以他与五王爷的关系，可以判你死罪？”
　　“他不会的。”
　　“对，他们明着不会对凤凰镇未来的大当家怎样，可暗地里，他们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来害你你知不知道。你想教训他可以，雇几个打手，下药，散布流言，若是不解气还可以蒙着脸亲身上阵，可你怎么就能蠢得报上自家名号？”
　　小五瘪瘪嘴：“我只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收起那些龌龊的想法。”

　　尽管已知道答案，可见他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我仍是不由得火上心头。
　　“他想害得是我，我都没做什么，你倒是逞什么英雄？为了出口气？还是为了一些无聊的英雄救美的自我满足感？这世上觊觎我这具皮囊的人多了去了，你能把他们都教训一顿？况且，”我冷下声，“我什么时候弱到需要你来保护了？”

　　小五猛地一震。

　　“你今天见我与那些官员们聊得如此开心，其实他们背地里都恨不得喝我的血啖我的肉，因为他们都有把柄在我手里。知道为什么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能被我抓住把柄么？因为我这张脸。

　　说实话，虽然痛恨长成这种样子，可这的确救了我无数次。凤凰镇初建时，我既没钱贿赂那些官员富商，又不认识朝中大臣，唯一可利用的便是这张脸。当年，我们被官府层层打压，每每上门与那些大佬们交涉，说是商谈，可十之八九我都被直接领入卧房。那些人总认为我是靠爬上别人的床来换取利益，当然，我也乐得让他们这么想。他们越是掉以轻心，最后败的越惨。”

　　小五不可置信摇摇头：“宣晔帝没有帮过你？”
　　“那时我已经欠他很多了，卧石居，朵颐楼都是我做好了套，设计他帮我建的，他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为了照顾我的自尊，装作上当。这一点，我很感激他。其实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很可笑，只要有命在，自尊又算个屁。如此大的靠山放在眼前不去利用，真的太可惜了。可男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不想在自己在乎的人前丢了面子，更不想缩在另一个男人臂膀下过一辈子。”

　　我喝了口水，继续道：“这么些年来，我第一次提起那时候的事，只希望你能理解，擅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并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的，才是聪明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按你所说，今后再出现对你有不轨之心的人，我便置之不理？”
　　“错！若是有利用价值，就把我送上门去。我知道如何自保，也知道如何抓住他的弱点，令他为我们所用。”

　　小五背转过身：“这种事我做不到。”

　　若我不把话说得更重些，只怕他当耳旁风。

　　“小五你听着，作为这个镇的主人，你身上所肩负的是上千人的身家性命，你需要保护的也只是这上千人，不要让所谓的仁义正直绊住自己。
　　作为掌权者，牺牲别人是必须的，你所做的只是要选择去保护与放弃的人。保护最有价值的，放弃最没有价值的。
　　若是在一百平民与一个平民中选择，那自然是保护那一百个；在一百平民与皇帝中选择，自然是选皇帝；在一百平民与你自己中，自然是选择自己活命，这些都没什么好疑惑的。
　　任何人都没有你自己来得的重要，当别人作为被舍弃的一方，你可以为他们悲伤，可以事后给他们补偿，为他们立墓建碑，但永远不要用自己去换！虽然他们很可怜，可这便是他们的命。
　　至于你自己，当你自己成为了被舍弃的一方，就全力去争，即使争不过也要去争，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放弃。在必要时，就把别人拉下水让他替代你被舍弃。

　　一群没有武功之人被一头饿狼追，你只需要跑得比别人快就可以了，若你是跑得最慢的，就先伸出腿绊倒你前面的人，再跑。这些事，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你的良心会提醒你不应如此，可不要忘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若想好好活下去，就得比别人更狠，明白吗？”

　　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喃喃道：“对别人，也许我可以狠得下心，可我永远不会让你成为被舍弃之人。”

　　这孩子怎就如此冥顽不化？

　　我走到他面前，深深看入他的眼，柔声道：“小五，你是爹最重要的人，爹可以用全天下人的命来换镇上人的安危，爹可以用这全镇人的命来换自己一命，爹也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换你。可你不同，即便有一日，别人用爹的命来逼你，你也千万不要做傻事。
　　爹两辈子已经活了五十多岁，风风雨雨都经历了，可见得越多，做得越多，反而越觉得不满足。爹想一直活下去，但更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去体验这些。你才二十岁，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你还没有见过塞外的风景，没有享受过无牵无挂的生活，更没有体会过与人相知相许的幸福。你的命是要留下来保护你最重要那个人的。”

　　小五有些急躁：“可我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

　　我断然道：“不要说你最重要的人是我，也许现在是，可将来就不是了。对父母来说，子女永远是最重要的，可对子女来说，他们最重要的却不是父母。这么多年来，我早已把你当亲生孩子看待，也期望你能早日找到最重要的人，你明白吗？”

　　小五倔强地瞪着我一言不发。
　　“小五！你究竟明不明白？”

　　他摇摇头：“爹，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当然会，这是什么话。”
　　“对，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难过，为我报仇。可如果你死了，我却也活下去的愿望都没有了。”

　　我听着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气恼。

　　“狗屁！别跟我说这种丧气话，你见过哪家孩子死了爹娘自己也跟着去死的？你才几岁，什么叫没有活着的愿望？我死了，你会伤心，甚至痛不欲生，可再大的伤痛在时间面前也不算什么。第一年第二年你会觉得无法接受，到了第三年痛苦便慢慢减淡，再往后你会发现对于我不在你身边这件事渐渐习惯，甚至已感觉不到十分的痛楚。
　　再过后，你会娶妻生子，忘了哀伤，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会成为你的故事，你会对孩子们说你们的爷爷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你只会在清明节偶尔想起我这个爹。
　　相信我，若是你因为我死了而做出什么傻事，到了阴曹地府你就会后悔了！”

　　“可我现在就后悔了，后悔我为什么不早生个二十年，后悔当年凤凰镇初建我不在你身边，也后悔让你独自面对如此多的危险。”
　　“我并不是一个人，凤凰镇是靠大家共同建起来的。”
　　“对，我更后悔当年陪着你经历这一切的都不是我。”

　　小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而这些话，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来。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当年与我一同奋斗的那些家伙，资历，阅历与眼力都远胜于你。况且，你也没时间后悔这些，眼下的担子并不轻，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能保证镇上人没有被收买，谁也不能保证某一日我们会受到多方势力的夹击。到了那时候，保护大家便是你的责任。你明白吗？”
　　我的意思很明显：如今的你，还不配。如此的狠话出口，希望他能断了对我的念头。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呼吸声。

　　沉默中，小五缓缓抬起头，脸上似笑非笑，一双漆黑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波动：“你永远都是这样，其实你比任何人都固执冷血，你也从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携手作战，你也只会把别人丢在身后，在这世间，你根本不屑与任何人比肩。这么些年下来，我总算是明白了。”
　　与我比肩之人？当年曾经有一个，后来他走了，我便又成了一个人。

　　听了我一席话，皇后皱眉：“大当家，你太狠了。”
　　“我知道，可总有一天要对他说的，早些迟些都一样。”
　　“你明知道这孩子对你……”
　　“我知道，那又如何？”
　　“你便眼睁睁看着他如此难受？”
　　“他现在还小，只是雏鸟情绪作祟，今后接手了凤凰镇必能遇上好过我千百倍的人，我一个糟老头子又何必耽误他的青春？”

　　“其实，很多父母总喜欢把他们的意愿强加给孩子，说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可他们从未考虑过，孩子的心里究竟有何感受。”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也许不听我的话，他可以走上更好的路，可我无从预测，也不敢下这个赌注。我能做的，只是以自己的经验告诉他该如何选择。”
　　“小五已经十九岁了，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经营手段都已相当成熟果断，唯一欠缺就是你当年的狠，可对于一个被保护着长大的孩子，不可能要求他一步登天不是么？”

　　“这些我也知道。”
　　“那你又为何苦苦相逼？”
　　我叹口气：“我的确是操之过急了，最近心里有些乱。”
　　“是因为在宫里发生的事？”
　　“嗯，总觉得后怕。幸好他只受了些皮肉伤，若是留下什么终身遗憾，我真不知道……”
　　皇后拍拍我的肩：“做父母的，难免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可事到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

　　“其实，这几天都是小十一帮他上的药，我甚至没勇气去看一眼他的伤口。当年砍人比切菜还利索，现在倒成了胆小鬼了。”
　　“他的伤口我之前看过，已不算很吓人了。受伤的孩子总需要安慰的，你却雪上加霜说出这些话，今晚上就好好哄他一下罢。”
　　“嗯。”我点点头。

　　皇后想了想，又道：“我上辈子是个孤儿，被两个男人领养。这两人曾是豪门富家子弟，相爱后一同私奔，在另一城市白手起家。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也有误会和争吵，可他俩感情始终很好。私奔时，俩人都是十九岁，后来他们常说，若不是当时年少气盛，认为只要在一起便没什么困难不可以克服，只怕再长大几年棱角被磨平，便不会做出私奔这种事，也因此失去最爱的人。”

　　“你想说什么？”

　　“不要总把小五当孩子，他已经足够成熟去为自己的感情负责。这也不是所谓的雏鸟情结，的确，他小时候喜欢跟在你身边是因为雏鸟情结，可后来他离开了八年。这八年时间，他在京城最繁华之地，已见足了世面。尽管结识了无数优秀的男男女女，又被十来位大臣相中做上门女婿，他始终只惦记着你一人。”

　　我笑道：“你说我固执也好，自以为是也好，总之我不会改变主意。我倒是想知道，这孩子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如此帮他说好话？”

　　“当年杜渂君偷偷为你拍过一张照片印了出来，他特意去要了那张照片。在皇宫跟国师学习的八年里，始终把它当作宝贝一般收藏着。有一次被几个孩子欺负，就为了这照片在大冬天跳进湖里。”
　　“所以我说他傻，为了件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受伤，实在不该。况且若是真心喜欢，又何必借助物品来思念？日日夜夜抱着张相片看着的，只是怕忘记对方而已。”
　　皇后无奈摇头：“你每每心乱的时候便这样爱走极端，明明是美好的事物却要说得如此不堪，跟刺猬似的，无人能碰得。”
　　我苦笑：“我也知道，可就是忍不住。这孩子最是死心眼，如今入了条死胡同，还不知道何时能出来。”

　　皇后仍然不放弃：“难道你就完全不考虑从了他的可能性？”
　　“我虽然平日喜欢揩那些漂亮公子的油，可我是直的，而且我不是变态，没法对自家儿子下手。”
　　皇后显然有些口不择言,他说：“其实你没必要采取主动，反正你也不像是个攻……乖乖躺下从了小五就行……”
　　“哎，我也考虑过，若让他得手一次是不是就可以断了这份念头，可我怕痛，所以不行。”
　　“那个……所谓食髓知味，得手一次便满足这种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而且……技术好的话不一定会很痛……”
　　“噢，是吗？那你说实话，你家老公的第一次有没有痛得死去活来？”
　　“有……但那次是因为我们都想着把对方压倒，最后我难免心急了些。第二次就好多了！”
　　“或者你告诉我如何跳过第一次直接进行第二次。”
　　“其实只要做足了准备就不会很痛，比如说多用些催情的润滑剂，膏药等等。”

　　“对在下面的人，□□也有用吗？”
　　“当然有了，可以……”
　　“停停停！”我猛然打断他，“为什么我们的谈话正向着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
　　他无辜地眨眨眼：“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若是想交流经验，可以去找我家老公。”
　　“放心吧，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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