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为帝

　　云妙城。

　　敬平侯府翻遍长安各大秦楼楚馆遍寻不到的何翊此刻正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在距离长安城两千里的云妙城中一家普通的酒楼同人吃酒。他对面坐着的两位正是太常寺卿家的桓四公子桓睿和林克复家的长子林沱。

　　何翊道：“京城那边消息已经传过来了，五皇子只说是克扣军饷等事，发配去守皇陵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皇上顾着皇家的体面给压下来了。林家只治了林显经林克复叔侄二人知情不报为虎作伥之罪，抄了家产，其他人倒没有动。到底是大家族，林家在别处还有势力，皇上也不能做的太狠，总是要给两分面子。”

　　桓睿道：“那江岐怎么办”

　　何翊转头对林沱道：“上回假托你的名义买的那座宅子江岐你若是不嫌弃，回去以后可以就住那儿。到时候有什么不够用的就跟我说。咱们要真能在这边关混出名堂，我回去以后就搬出敬平侯府。”

　　林沱道：“那就多谢弋譞了。母亲已逝，我是早已不管林家的事了。如今什么也没了正好，我自己的功名，我林江岐自己挣。”

　　何翊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志气!就该如此!”

　　林沱也笑了，看了一眼桌上对着另外两人道：“是不是还少个菜，那个八珍鸡”

　　何翊道：“就是这个。说是这家的招牌菜，结果磨磨唧唧的，我去催一声。”

　　桓睿笑着催他：“快去，我都快怀疑这鸡是不是被人半路上偷吃了去，这么半天还不上来。”

　　何翊笑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刚走到楼梯口就遇见几个汉子往楼上来，为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骠骑将军柴浩明手下的一个别将，叫孙平的，在柴浩明手下还算得用，素来与他们几个不对付，对这帮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向来是一百个的看不上眼。何翊无意生事，略行一礼便欲走。

　　谁知下楼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跟在孙平身后的一个高个汉子突然伸出脚作势就要绊他。何翊眼快，轻轻一跃就闪过了，随即转身冷冷道：“梅兄这扫堂腿倒尚可。只是使得早了些。”

　　梅大贵嘴里啧啧有声，双手抱胸语带挑衅：“　这京城人就是喜欢拿腔拿调，什么早了些我看刚刚好!”接着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把何翊上下一打量，“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小子样儿，也来军营跟我们争别以为柴将军跟你有些关系，让你当了个校尉，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要我说，你也就是躺躺女人臂弯的本事，我看那胡人的婆娘看着都比你壮实两分儿。你啊，趁早知趣点，收拾收拾回窝去吧，省的真打仗了吓得不敢出来，给柴将军丢人。”

　　何翊脸上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身为戍边守军，最该用力的地方是战场而不是对自己看不惯的同袍的暗算。故此我说梅兄用劲儿早了。作为军士，暗算同袍可不算本事。还有……”

　　“梅兄未免也太瞧不起鄙人了。”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众人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梅大贵已经何翊扭身甩飞出去，跌落在一楼的柜台前嚎得像只小猪仔一样了。

　　一干军汉愣在原地。

　　孙平突然就笑了：“何校尉好身手。只是这样偷袭，未免有胜之不武之嫌。不若在下与何校尉好好切磋一番，如何”

　　楼上二人等了半天没等到八珍鸡，何翊也迟迟未归，桓睿忍不住道：“这个何大郎，让他催个八珍鸡鸡没来怎么还把自己都催丢了别是他家厨娘生的太貌美把我们何大公子的魂给勾跑了吧”

　　林沱瞟他一眼，微微笑道：“桓四公子这算推己及人吗”

　　桓睿急了，冲着他瞪眼：“林江岐你别胡说啊，小爷可是正人君子!我给你说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没有姑娘喜欢我了，你负责吗你”

　　林沱道：“我可不敢负你的责。这活儿你还是找柴四娘子来吧!”

　　桓睿耳尖微红，平时牙尖嘴利还特喜欢怼着林沱玩的人竟然脸红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别闹了……四娘她可是嫡女，人柴将军当眼珠子一样疼的……我算哪根葱啊……”声气儿渐渐就弱下去。

　　林沱思考了一会告诉他：“太常寺卿家里长的那第四根。就那个长的还有点歪的那根。”

　　桓睿跳起来对着林沱就是一顿暴捶。

　　闹了一会儿，林沱也觉得不对了：“弋譞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桓睿道：“想那么多，直接下去看看不就完了吗”

　　最后林桓二人是在平时演练的校场上找到何翊的。几当时所有在校场上的人都围了过去看热闹。军中生活本来就是比较艰辛枯燥的，难得今天有好戏，主角还分别是柴大将军的别将和那位一来就成了校尉的柴大将军的故人，自然校场边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那边两人早已过起招来，何翊还穿着酒楼里那一身黑色锦袍，神色冷淡，孙平却是一身藏青色利落打扮，脸上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十回合走过，胜负开始渐渐显露出端倪。孙平虽出手仍是去势汹汹，但不能速胜使得他有点心焦，于是出手愈急愈猛，何翊从始至终都是一张毫无波澜的面容，眼神却像草原上最犀利的鹰一般，敏锐地捕捉对方行动间的每一个漏洞。

　　突然何翊瞅准空隙，虚晃一招，周围看着的人瞬间紧张地提起了心，木剑猛地刺过去，堪堪架在了孙平的脖颈上。

　　边上顿时爆发出齐声的喝彩。

　　孙平脸上的肌肉僵硬，神色尴尬，知道胜负已定了，却还抓着他自己的剑不放。

　　何翊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转脸看见场边站着的林沱桓睿，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一把将木剑抛给身边的一个小兵，大步向他们走去。

　　“可以啊你!你什么时候多教教我，我也想像你那样。”桓睿一边说一边比划了几个舞剑的姿势。他是庶出，武功方面只有以前的时候给家里嫡子陪练过，学了一点防身的武术，认识何翊之后在何翊的安排下找了个好的拳脚师傅又学了一阵，但要说剑术，基本上就会那么几个花架子，好看却不中用。所以每次看见何翊使剑那个气贯长虹清光澒洞的样儿时就格外羡慕。

　　何翊笑道：“我的剑术，是我小时候我爹教了点，后来老爹不在了，叔父教过两天，后来就是我自己成天偷跑出去，找我父亲从前的老部下，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乱七八糟的，后来我又据着自己的情况综合了一下。你要是不介意真想学，我倒是能教你几招。”

　　桓睿闻言大喜：“好兄弟。你既这般大方肯教，我又怎么会不想学!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练几把”

　　林沱在旁边道：“毛急的猴子。弋譞才刚比完，你都不放过他”

　　何翊道：“不过一场比试倒还不至于累的那么着。不过，过两日我再教你罢。”

　　桓睿得了何翊的许诺，知道他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也不继续纠结这一时半会儿的了。

　　三人正说间，一个小兵跑过来，对着何翊行礼道：“何校尉，柴将军请你一叙。”

　　三人面面相觑，桓睿先惊疑地开口问那传话的小兵：“不是吧，军中切磋，不是只要点到即止就不算违规的么”桓睿平时性子是三人中比较散漫的一个，来云妙之后常常因为或大或小的违纪被将军府的长史发现扣饷银，每回月底都得靠着林沱何翊养活，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违纪”两字。

　　那小兵道：“柴将军只说有话要对何校尉说，并未说明何校尉是否违纪犯事。”

　　林沱赶紧安抚道：“你别那么紧张，说不定是京中来消息了呢。”

　　何翊也道：“是福是祸，一去便知。反正逃不过。”说罢冲小兵一拱手，“有劳了。”

　　骠骑将军柴浩明今年不过四十有一，面阔口方，剑眉星目，一副正气浩然的样子。从前北征时故敬国公何珺曾与之并肩作战，两人惺惺相惜，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何珺英年早逝，这让柴浩明内心一直充满了遗憾，从而对何珺的独子何翊充满了怜惜之意。可奈何手下人例如孙平那样平民出身，尽心竭力出生入死才赚来个别将，看何翊这种白面书生一般的秀气公子随便就得了个校尉，内心难免不平，有时候忍不住就要为难何翊。好在何翊向来不与他多做计较，也从来不跟柴浩明说这些事，倒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但私下里的不对头，柴浩明也是隐约知道的。

　　柴浩明道：“我听说今天你跟孙平打起来了”

　　何翊低头恭敬道：“小侄在会春楼偶遇孙别将，因谈到上阵杀敌，谈到兴头上，便约了孙别将一起切磋一二。”

　　柴浩明笑了一下：“你这孩子……”叹了口气，“孙平这个人在我手下也干了很多年了，他的为人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此人比较喜欢争功，不过上阵杀敌倒是很拼，今日你赢了他，他失了些面子，却也不会像从前那般轻视于你。只是孙平到底是老兵将，你既胜了他树了威，也要知道收敛，毕竟他这些年也拉拢了一些人，你想在军中爬的高，就要收服人心。说到底，比武切磋，只是单个人力量的较量，行军打仗，拼的却是全军将士是否能劲往一处使，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何翊知柴浩明是有心培养自己，当即纳头便拜，叩谢柴浩明：“将军提携教育之恩，何翊没齿难忘。若有朝一日何翊得以驱逐乌浑鞑虏，衣锦还乡，定当尽心竭力报答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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