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同行

　　小小年纪，举手投足倒是端庄秀丽，自是少时便接受了严格的礼仪标准。
　　一只彩蝶闻舞而来，竟也随着她的舞姿，翩翩飞翔，迟迟不肯离去。
　　相合的箫声抑扬顿挫，声声入耳，顺畅清愁的箫声从指缝间流出，孙公子慢慢走近郡主，箫声忽然低沉起来，宛若耳边轻语，渐渐低音中偶有几分落水知音，呜咽断续。先如出山泉水，后如戛玉敲金，更夹杂着树林间鸟语，相得益彰。
　　看着自家女儿完美的舞姿，英郡王满意的笑了笑：“看了小女的舞，今命题作诗，便以小女身后这川沆溪为景如何？不知哪位雅士能做出令老夫满意的诗句来。”
　　刚刚好一曲结束，满园的公子少爷，大多看着小郡主的《翩若惊鸿》便已痴痴然了，那还有精力注意郡王说了些什么。
　　却是有一人站出来，朗声道：“清萧奏渌水，长袖转回鸾。一双俱应节，还似镜中看（出处：咏舞唐代：虞世南）。郡主舞姿超凡，吴某见之不忘，心悦诚服。”
　　真是好诗，我本非这里人，不甚懂这些诗文词句，但听了这首咏舞还是叹为观止。只不过英郡王说的是以川沆溪为题，意下却还是赞誉自己家的小郡主，此人正好点名了她清逸的舞姿。再看英亲王似笑非笑的表情，没做表态，不知是何寓意。
　　我低声问道：“翠玉，这念诗之人是何人，你认识么？”
　　翠玉道：“小姐不认识也不奇怪，此人姓吴，名泛之，不知家世如何，不求功名利禄，是位把酒吟诗的散人，平时行事比较低调，在这京州还算是有些名声，他写的字到也有不少达官权贵抢着拍下。”
　　我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这人怕是寒门出身，曹亲王未必看得上。
　　接过翠玉为我端来的清茶，本是不经意浅尝，却发现一股幽兰之气从舌尖沁到咽喉,沁人心脾,深喉回香。英亲王也算是大方，待客都用这么好的茶，一口抿下，唇齿觉涩而舌生津。
　　又有一人得心应手地应答道：“月眉星眼，阆苑真仙侣。娇小正笄年，每当筵、愁歌怕舞。水亭烟树，春去已无踪，桃源路。知何处。往事如风絮。 如今闻道，误剪香云缕，闲系小乌纱，更无心、浅匀深注。三山路杳，终不是人间，知谁与。吹箫女。共驾青鸾去（出处：蓦山溪宋代：周紫芝）。”
　　这首词倒是有些言过了，看来他是想单纯夸夸郡主，讨个笑脸，而分毫未提及川沆溪，未免太过偏题，这样明显的讨好，用词即使丝丝入扣，在场的公子们却也大多不屑一顾。
　　接下来便是一些泛泛之辈纷纷站出来班门弄斧，明明胸无点墨，还不知轻重的卖弄自己浅薄的学识。我静坐于棚中，手持琉璃杯，听着他们赏景赋诗，也算自得清闲，无拘无束。
　　一时走神，不知英郡主属意那位世家公子，却听到一阵骚动，忙问了碧玉，她笑道：“是左相之子孙何念了一首好诗，曹王爷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我来了兴致，竟不知是如何好词，道：“念的什么？”
　　“念的是：逐舞飘轻袖，传歌共绕梁。波泛含玉影，流响出疏桐（出处：虞世南）。”
　　不得不说左相之子还是有几分文采的。只是这样一场品诗会被英亲王弄得变成了夸奖他女儿的相亲会，不忍唏嘘。
　　若是如风世子在场，必是纵情山水、诗酒唱和，我不禁看到他依稀冷眉背手而立，嘴角忍不住漾起一个笑容。
　　只是这抹笑容被左相之子捕捉了过去，孙何有些疑惑地斥声道：“不知宋小姐这是在笑什么，这首诗有何处不妥吗？”
　　我一愣，顿时大家的视线都转移到我身上了，探究地打量着我是何方神圣，竟敢质疑孙何权威。
　　总不好说是在想些无关的事情，我端起小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清香扑鼻。心里默默想着托词，待到他们注意力都集中起来，我才盖下碗盖，漫不经心道：“无事，诗是好诗，却是奉承气太重，破坏了大体意境罢了。”
　　“奉承气？”孙何眼睛一瞪，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哪里来的奉承气？你一定是宋家嫡亲的小姐宋珩吧？听说宋小姐与夫家不和，才刚刚得到皇上的懿旨，我道是怎样一位小姐被丈夫休……罢，没想到还有如此品评的学问。”
　　“她是那个刚被夫家休回府中的宋小姐吗？”
　　“原来这就是宋家那位千金……”
　　尽管都是小声偷偷说的，但我听着众人指着我议论纷纷，面上已有几分不悦。这孙何表面上一表人才，没想到性子这么刻薄。
　　英亲王也是有几分不解，道：“宋小姐有何见教，不妨指出这诗哪里不妥。”
　　我看着杯中的澄澈茶水，仍是临危不乱，“逐舞飘轻袖，传歌共绕梁。波泛含玉影，流响出疏桐。确实好诗。”
　　孙何一副那是自然的表情，不屑的笑了。
　　“可这波泛含玉影听着不甚流畅，我看，不如改一改。”
　　众人听到这句话，又议论起来：“这有什么好改的，这不是借着川沆溪在赞誉郡主吗？”
　　“逐舞飘轻袖便赞过了，确有几分奉承气。宋小姐所言非虚……”
　　英亲王看了看孙何，似是不想他失了面子，轻咳一声，笑了笑：“那依宋小姐看，改做什么合适？”
　　其实我也是随口一绉，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通畅，只是刚刚想起如风，竟忍不住笑了笑，这孙何也是个较劲的人，以为我是在笑他，真是欲哭无泪……

　　十
　　我低头思忖了片刻道：“只改一个字就可以了，波泛含玉影不如改成波泛含风影。”
　　英亲王忍不住口中念道：“波泛含风影，流响出疏桐……”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松了一口气，见杯中的茶水刚才被喝完了，我命碧玉给我添茶，孙何先是气愤，后又转头一笑，：“没想到宋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只是今日这茶是孙某人特命人从南疆进来，以供大家饮用，喝尽了便没了。只剩孙某自家留了一些，宋小姐若是好茶之人，不如也品评这是何茶，若是对了。孙某便也不吝啬，将自留的全奉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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