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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2:云起
Episode 12:云起
邵云一制了气。耶诞日后便不再来过。
也不能怪他,那么骄傲一个人,被我在信之前挡了面子,发怒也是应该的。
只是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仿佛每一个晚上都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夜。
离痛人,最怕孤寂夜。
果然确然。
回校不久,我便碰到了一个旧人。
说是旧人,也就是见过一面的人而已。
我一日忘记带课本,回寝室拿,碰到寝室新进寝友。
那次十六岁生日宴会上跟顾信之共舞的那个豆绿裙少女,正提着箱子立在门口。
她有着一双明亮若星的黑色大眼和一头香软秀发,见过者都不忘其人。
她见到我时便微微一笑。
只是这笑容中的敌意,太过压抑明显。
我打开门,请她进去。
她伸手,你好,我是聂秋萍。
我微笑伸手,我是封衿遥。
久仰大名,邵云一是我表哥。
她呵呵一笑,左边脸颊现出一个小小酒窝,着实可爱。
哦,我挑高一边眉角,笑意盎然,没听他提过。
是么。
聂秋萍抽回手,眸色一暗,笑容更甚,也许是因为隔得太远,没有怎么联系的缘故。
她顿了顿,马上又说,信之还好么?
我听到那人名心里一紧。面上却紧致地笑了笑,遥遥指着桌上拿起一盒甜品,道,这不,他今天还送甜品来呢,下次带你去见他。
好呀。她娇声道,眼梢带着浓浓笑意,真是麻烦你了。
我点头,拿起那本忘记了的课本,转身,你慢慢收拾,我去上课了。
她点头,拖箱进门。
我在掩上门时感到疲累。
一日。
走廊上被人拦住。
是寝室里一个跟我交往不多的女生。叫刘蕊君。
我起初以为她搞错了人。但她表情肃然,拦住我始终不肯放我过去,只是定定地拿眼上下瞧我。
幸好在我动怒前她伸手从她环着的书本中抽出一张纸。
沈书桓叫我拿这个让你签字。
我皱眉。
我相熟的人中,并没有一个人叫做沈书桓。
刘蕊君看我疑惑表情,呵呵讽刺一笑。
原来你对他都没了印象,亏他还特意拜托我邀你入社。
我不做声,心里却一怒。
他让我转谢你在耶诞日收留他们之恩。所以邀请你这个大小姐入社。
我愣了一愣,才想起那日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
我淡淡一笑,张口,我未曾答应他入甚么社。
刘蕊君眉头一皱,口气陡然恶劣。
你不要在这里炫耀给我看,那副会长的头衔,也不过是个虚名。别妄想可借此多接近沈书桓。
我听他酸涩口气,立刻了然。怕是这女生一来仰慕那唤作沈书桓的青年,二来是想担任这副会长之头衔。
我耸耸肩,侧过身离开。
不好意思,他的好意我领了,但是这个所谓的副会长,我自认没那资格。
刘蕊君面上立刻变色。好似我侮辱了她的沈书桓或者她的社团一般。
你站住。她厉声喝,引得几人回头望我们。
我回过头看她,冷笑。一个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着实丢脸。
我看你是被我说中了所以才不敢当吧。
她冷笑走近我,眉眼里带着刻毒的微笑。
你这种人,丢了自己的男朋友就毫无廉耻地抢别人的,好生恶心。
她这番话生生捅在我的肋骨上。好似所有人都知我失了顾信之。
我本是不受她激将的,但一怒之下,扯过她手里的纸,在副会长那一栏里唰唰签下自己名字,丢回给她。
满意了么?
我冷冷道,随即转身离去,不再理会她叫嚷些什么。
寝室里的那些女生一夜之间都与我反目。
先是那聂秋萍和我不和。
经过沈书桓的事,刘蕊君同她一起同仇敌忾。剩下的另一个,自然也是不肯帮着我的。
一日夜间我复习回来,其他人都不在。
我拉开桌前小灯,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吓地说不出话来。
我的书桌上边一片狼藉,书本散开凌乱,上面还有隐隐的水迹。另外我床边的小小盆景吊兰,也被摔个粉碎无力地耷在一边。
我咬牙,装作没有听到门外隐隐传出的笑声。
从此,我倾心贵重的东西,再不放在寝室。
她们见我毫无反应,便变本加厉。
一日体育课下,我在洗手间被整一桶凉水淋下,仿若落水鸡般地出寝室换装,被堵在寝室门口。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女生,想来是红眼我和杨暮关系贴近,嫉妒我学习成绩优秀,恼怒我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所以才来找茬。
我透过湿淋淋的额发冷冷盯着她们,看她们拉扯我的衣服推搡过去,不肯屈颜呼叫求饶。
晚间杨晨突然过来。
他说刚好在这附近有事处理,就顺便来看看我。
我点头,露出贪吃的表情,伸手掏他带来的甜食。
但一伸手,肩部扭伤的地方一阵疼痛。我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杨晨皱眉,面色冷然地问怎么了。
寝室另外的人面色紧张,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愿借大哥力量。所以只含糊答了一声不妨事。
杨晨不说话,却也没追究。只是递过甜食替我一一打开。
我正要大快朵颐,突然杨晨缓缓道。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替我泡壶茶。
我撇撇嘴笑笑,只好跑去端了我的红茶过来。
他接过杯子时,突然捏住了我的手腕,把袖子往上一衔。
我痛地一缩,看到自己腕间青红的痕迹现在大哥眼底。
杨晨眼里怒意聚集,他抬起眼来扫过屋里另外的人,口气硬冷,似在问我,又似在问她们。
怎么回事。
我不答。不愿多说。
杨晨站起身来,对我说了句我去去就回,随即打开门出去。
其他人又惊又怕地看了我一眼,急急跑出门去。
我一人叹口气,打开盖子挑东西吃,喝被大哥拿来当道具的红茶。
三刻后,门再打开,进入一人。
我顿时愕然,忘了嘴里含着的龙须酥。
他探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长叹一声拥我入怀,你怎么还如此顽皮。
他怀抱很暖,我不舍得挣开,只好牢牢趴入。
竟是邵云一。
你怎么又来了?
我呆呆傻傻地问。
我本是没走的。还没走,你就有事。
他说,声音有些幼弱。
我心里微微一动。
云一。
突然门外有人叫他。我缓缓推开他,站在一边。
杨晨在门外,后面跟着几个□□,满脸都是诚惶诚恐。
事情始末我要一清二楚。
邵云一沉下脸去,冷冷发言。
我试图阻拦,杨晨冷然的眼色叫我噤声。
我已知是谁所为。那几个学生在哪里?
杨晨冷冷问道。
邵云一脸色难看之极,他握紧手,坐在一边。
□□抹抹头上的冷汗,给属下使个颜色,赔笑,马上叫管事来。
几个人跑出去。
我坐在一边,倒了杯红茶。
那几个学生随着管事进来,一脸紧张。
聂秋萍这时也脸色苍白地进来。
一进来便看到邵云一,撒娇张口便叫,表哥。
啪。
邵云一扬手,杯子砸在脚下,脸色铁青。
你干得好事。
聂秋萍睁大眼愣住,有液体慢慢滑出眼眶。
她还在嗫嚅,表哥。
邵云一气势汹汹,杨晨拦住。□□顿时乱作一团。
她看了眼我,自知不妙,眼神转而恨恨。
那几个学生哭作一团,吓得哭爹喊娘。
杨晨立在一边,叫进人来,收拾东西。
邵云一走近我,脸色稍霁,杨叔那里我来处理,你先跟阿晨回去。
我叹了口气,转身跟着杨晨出去。
不知杨晨和邵云一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再没有逼我回去圣第安女校。
那里一切都交割清楚。父亲让杨晨雇了一个□□在封宅教我学习。也算无事。
一年光阴,如过隙白驹。转眼便是十八。
顾信之已是少校。
听别人说,顾先生正一力拔擢顾信之,能让他早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邵云一依旧南下北上地兼顾他父亲生意,现在他少年老成,颇有资本家风范。
我抖抖报纸,看着他们二人在报纸头版头条上的新闻,心里复杂。
我与信之之间,自知已无可能。但在旁人眼里,我们还似以前那般青梅竹马。
而邵云一也未再逼我离开信之。他应是不知我与信之分开已久。他只是时不时来连锦,捎点小玩意儿讨我欢心,不知他是玩欲擒故纵,还是另有企图。
管家奉上茶水点心。
二少爷来了。他放下东西,立在一边。
哦。我点头,望着厅口迈进的矫健身影,笑道,阿暮来了,进来喝茶。
杨暮刚位达少尉,一身戎装,带着一脸文雅笑意,浓眉大眼,颇为英俊潇洒。
衿遥姐。
他叫道,坐在我身畔。
看看他们,真正是热闹非凡。
我指给他看今天的报纸,含着笑意。
唔,两人都是青年才俊。
他眨眨眼,盯着顾信之挺拔侧影的照片。他翻了一页,看到邵云一翘腿昂首的俊颜,叹道,我何时才能跟他们一般匹配啊。
我摸摸他那如云般的软发,笑道,你已经很不错了,用不着跟他们比。
衿遥姐真这么认为么?
他狡黠地眯眼,像极他母亲般的脸庞衍生出一股甜意。
当然了。我笑笑点头,捏捏他的脸,我就最喜欢我们阿暮了。
杨暮笑笑,由着我掐他的脸。
原来你在这里。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我抬头,看到杨晨那张冷淡的脸。
大哥。
我叫道。
杨晨嗯了一声,皱眉走到杨暮身边,我就知道你会逃到这儿来。
说罢他揪起杨暮的领子,父亲正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哎呀。
杨暮哀叹一声,站起身来。
衿遥姐也会去吧?
他问。
去干什么?
我喝了一口红茶,合上报纸。
今天是信军胜利十八年庆典。你不知道?
杨暮扬扬剑眉,今晚元帅府准备庆贺典礼,衿遥姐没收到邀请函么?
我笑道,那个啊,没看呢。不过打仗胜利了有什么好庆贺的,倒是天下太平比较值得庆贺。
正是如此。
又一个声音传入。
侧头便看到那个身着淡金色西装张扬耀眼的人明媚的笑容。
晚上同我一起去吧。
邵云一走上前来,弯身扯过我的手。
喂喂,是我先邀请衿遥姐的,你别来跟我抢。反正你女伴多的多,不差衿遥姐这一个。
杨暮跳出来,气势汹汹。
你小子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好说。
邵云一笑道,也不理睬,转身把臂膀下夹着的精致盒子递给女仆,说道,这是小姐的礼服。
再转过身来,俯身贴近我耳朵,轻轻说道,晚上还有个惊喜给你。
不待我问,邵云一便转身跟杨晨离去。
杨暮在一旁跺脚,衿遥姐,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我温温地笑,又倒了一杯茶。
竟还是我十六岁生日那日那身淡金色的礼服。只是样式不同了。颈间有了装饰,不再需要项链。
女仆们帮我换上,我懒懒地笑了一下,走下楼去。
门口邵云一和杨晨等着。
他接过我手袋,眼神喜悦地说,呵,这么些日子没见,你又漂亮许多。
我瞪他一眼,你这些甜言蜜语去跟你其他的女伴说去吧,我才不稀罕。
到了元帅府后,一片繁花似锦。
父亲和梁景苑早到了,正与顾先生说话。
顾先生面色很好,这十八年来他真是辛苦,为了他父亲和信军打下的江山,左右逢源。
顾信之一身挺拔矫健的戎装,跟在他父亲身畔,正微笑着与他父亲帐内的幕僚人士熟识,毕竟以后他是要接手的。
追着那抹似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我心底微微一凉,那个小时候敦厚温雅的顾信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邵云一也是圈子中的热点,启轩实业的未来接班人,怎么可能不巴结。
在场的还有好些权势集团的人,政界的,军界的,商界的。一个个都笑容绽开,和乐生风。
我从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于是远远地站开了去,冷眼看着热闹的一幕。
夜间天气有些凉了。
我抱抱肩瑟缩了一下。
一个人站在我旁边,递给我一杯热饮。
我回头,看到杨晨。
大哥。
我接过来,感激地笑笑。
去里面站着吧,这儿太冷。
他皱皱眉头,脱下外套给我披上,我去把云一叫过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站着。
不用。
我喝了一口热饮,说,他正忙呢,我不想扰他。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嗯。
杨晨点头,转身离去。
我喝尽热饮,才转身往里走。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枪响,顿时人声混杂。
我回头,却突然被一个迎面跑来的人撞个正着,杨晨披在我肩上的外套和我的手袋掉在地上。
撞我的人赶紧爬起,跌跌撞撞地准备继续跑。却被身后冲上来的武装宪兵牢牢按在地下。
我被撞得七荤八素,站不起身来。
紧接着七八个身着戎装的士兵跑来,扶起我。
我揉揉擦伤的手肘,盯着还兀自挣扎的那个年青人。
突然间我吓得一愣,双手捂在嘴上,瞪大了眼。
竟是当年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沈书桓。
他昂起脸来,下巴和侧脸被人摁着在沙地上摩擦地出了血迹。
他也看清了我,瞪大了眼。
他随即被用力扯起来。
我愣在原地。他在经过我身边时,低声呢喃着什么。我却没听清。
第二日里看到报纸上登着顾先生遇刺之事。心里一紧。
报纸上有透露沈书桓的同伙也被当场抓获,同报道一起有一副照片,不大清楚,却看起来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我又是一惊。难道是刘蕊君?!
我翻到下一版。那特别新闻里又写着那同伙已经供出了他们的组织,人数,和名单。今日宪兵队已经开始按照名单抓人。
我猛然一惊。这叫做协进社的组织名单里,怕也是有我的名字。原来昨日沈书桓的低喃,却是叫我快逃。
天!
我惊吓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
一个声音猛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邵云一的褐色的双眸。
我露出一个苦笑,合了报纸,左右而言它,顾先生情况怎样?
邵云一轻拧了拧眉,道,唔,情况似乎不是很妙。军治会正在紧张拿人。三日内那个主谋和他的同党,怕是没了生路了。
我指尖冰凉,眼前有些发黑。
邵云一伸手过来,怎么了?
我稳了稳情绪,低低哑声道,云一,我的名字怕是也在那张名单里。
邵云一面上一僵。还未言,杨晨已站在门外,脸色也是僵硬。
他一个健步上来,握住我的肩。
你说什么?!
我简单描述了一下在那耶诞日见到协进社的沈书桓,和那日负气签下的名单。
话音刚落,一阵喧闹从门口传来。管家跑进,脸上带着不安。
大少爷,小姐,有人带着士兵闯。。。
他还未说完就被人推开,一双铮亮的军靴踏了进来。
那人挑着眉,一双三角眼眯着,细细打量我一番,才转过去望着杨晨和邵云一。
原来都在?正好。我奉军治会命令,负责逮捕刺杀案涉案嫌疑封衿遥。杨晨,你来签字吧。
哗啦一张纸抖开来,我的名字正在第二个上,赫然醒目。杨晨脸色青黑。
衿遥实属遭人陷害,我不能让你带她走。杨晨冷冷道,拂开那张纸。
那人哼了一声,侧了侧目,一手按在鼓鼓囊囊的枪套上,语气怪异。
若是如此,我只好动武了。
杨晨双目倒立。你倒是试试看!
一队士兵哗啦一声荷枪实弹地冲进来。
邵云一侧身,和杨晨一起把挡在我身后。我看着手无寸铁的二人,于是站起身,轻轻扯了扯杨晨的衣袖,微微一笑。
大哥,我随他们去就好了。
杨晨眸色一沉。
衿遥。。。
邵云一低低出声,语气担忧。
不妨事。我说清楚就好了,毕竟我什么都未参与。
但心底还是知道的,这种刺杀之事,只要有牵扯,自是百口莫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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