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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
但很快,叶清明笑起来:“当然没有四皇子身份尊贵。”他心里那点微末的知己之情在江彻的话语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干脆重新摆出一点居高临下的不屑来。
江彻微微一笑:“我现在不过是个被丢掉的棋子,不足一提,可惜叶兄的身份是万万不可与别人说了啊,否则不就辜负了苏前辈对我的一番利用之情。”他难得的笑毫无温度。
对此苏铭倒是沉得住气,不置一词。叶清明本来对江彻毫无芥蒂的叫出叶兄而稍稍缓和的心情却直接因为后半句话而变得极差:“我现在想杀了你,轻而易举。”说着手指轻轻绕了绕腰际长剑的流苏。
江彻心里一愣,他记得的是,那日东山一见,江彻身上没有带这么一把剑。但此时也不会把这点细微的疑惑说出口,他闲散地摊开双掌,道:“可惜叶清明,你也就说说罢了。你这样聪明,肯定不会这样轻率地暴露自己……和身边的亲友。”
叶清明冷笑道:“要杀你,方法很多。”
江彻不否认:“可惜要复国,现在看来,只有不杀我这一条路。”
苏铭开口:“四皇子的意思,竟是一点也不担心大昭的安危?”
江彻转头看他,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各取所需,当然也……各凭本事!”
叶清明听明白了,只抱手斜眼看他,道:“你倒是不怕。”
江彻沉声道:“我有什么可怕的。”他一拂袖,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叶清明,还不跟来?”
苏铭皱了皱眉,望向叶清明,却见他又变成那万事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眼中是难得的勃勃战意。苏铭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在柳氏去世之后一直郁郁不乐,心里纠结千万,他们这些前辈虽看得出来,却怎么也不能让他开口,只得等他自己想通。今日江彻这一来,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起码这孩子暂时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也有个同龄的……也不知道算什么,可以时时提醒警戒于他,也未尝坏。
叶清明的到来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不过任洋廷身边那些人看江彻的眼神明显有些变化了。对此叶清明装作不知道,每当江彻复杂地看着叶清明想要聊聊这件事的时候,叶清明都会回以一个挑衅的笑容,然后指指自己——谁教我长得还比你好看。而江彻也每每无言以对。叶清明愉快地发现,初见时自己还有些介怀的身高问题也是可以用这样一种方式出力回击的。
很久以后当江彻知道了叶清明这个想法,当即嗤笑一声幼稚。
此刻江彻没什么闲功夫去理这些闲话——从某种意义上说,流言也算帮了一件忙。他忙着游山玩水,不然也对不起这趟出门的名义。然后宋生民不高兴了。本来江彻是没打算叫他来的,然而宋生民敏锐地察觉到江彻游山玩水的不务正业——还要带着他的女学生一起不务正业,于是坚定地要和两人一起出门——还神奇地说动了陈有明。
当江彻又一次打算带着小姑娘出门的时候,看见书生面色不善地拦在他们面前。
陈有明趴在江彻肩膀上,回头笑嘻嘻打招呼:“先生好。”
宋生民无奈地摇摇头,抱拳向江彻道:“公子,昭悠的书上回去东山的时候就落下了不少,到了明州这些天也大多是在休息,还要出去玩的话,我这个先生跟到这里倒是没什么用了。”
江彻停下脚步,皱眉看他。
宋生民不愧是敢带头草拟万民书的人,面对江彻的目光,一点也不退让,道:“昭悠的天分实在是在下前所未见,和男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若是整日这样耽搁,公子不替她可惜了吗?”
听到最后半句话,江彻神色微微一动,他也不理宋生民,轻声问陈有明:“昭昭,你觉得呢?”
陈有明的眉头纠结成一片,她不过七八岁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也带了小孩子天生的偷懒毛病,总更愿意出去玩的。但自被江彻带回来以后,陈有明心里知道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用,若是江彻烦了,随时可以丢开她,也因此常常小心翼翼,尽量地不惹麻烦。
江彻见她不答话,便对着宋生民道:“我的妹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既然不想念书,你有什么立场说话?”
宋生民的脸白了白。陈有明忙拉拉江彻的衣袖,道:“彻哥哥,我还是留下来念书吧,先生也是为了我好……而且彻哥哥,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吧……”
江彻这下是有些惊讶了。他当然知道陈有明聪明,但能看出自己很多事情做着不方便带她,却是大出乎他所料,宋生民的话本没有错,方才江彻也不过在这人立场未明的情况下小小地打压下罢了,否则也真不会把人带到明州来。他叹了口气,顺着陈有明滑下来的力道松了手,在小姑娘站稳后直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宋生民,一句话也不说,丢下一大一小两人离开了。
陈有明有些失落,她呐呐地叫了声“先生”,把不知在想什么的宋生民拉了回来。宋生民蹲下来,抱起陈有明,道:“你彻哥哥就这样把你丢下啦。”一句话说得小姑娘更加黯然。
门口叶清明早抱着双手,看到江彻一个人出来,道:“怎么,不带着你的小姑娘了?”
江彻瞥他一眼,还是回答了:“宋生民觉得我妨碍了昭昭读书。别的不说,对昭昭……还算用心。”
这些天叶清明跟着江彻,也把大事小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当然知道这人的来历,不禁笑道:“他左右现下也无事可做,反倒是你,似乎对把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这件事,情有独钟啊。”
江彻半真不假地回答:“没办法,危险的人一般在他们动手前都比较可用。”
“还真是……”真是什么,叶清明没说,他挥了挥手中的剑,“喏,你要去哪里?”
江彻走上前,终于把在苏铭的小院里就有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一直练剑?”
叶清明步子没有慢分毫:“唔,是啊,剑耍着多好看。”说完等了一会儿,没有接下去的问题,他放慢了步子,回头看江彻,却见江彻看着自己手里的剑若有所思。
他忽然问道:“当年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吗?”
江彻抬起眼来看他:“我和你差不多岁数。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会在哪里?怎么就知道了呢?”
叶清明追问:“但你身在那里,那么多年肯定调查过周汾,怎么就不知道他夺权的事情。”
江彻停下脚步,毫不留情地刻薄道:“叶清明,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时候吧。今上的位置来得本就不清不楚,谁敢犯他的逆鳞去查二十年前的事情。”
叶清明眸光一闪,正想说点什么,忽然伸手在江彻身前一拦,道:“什么人在一边躲躲藏藏,惹得我心烦。”
然后一个老人举着坑坑洼洼的竹杖从街角绕出来,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开口就骂:“小兔崽子,谁教你这样对着我大呼小叫了!”他目光狠狠地剜过江彻,在叶清明护着江彻的那只手上停留半晌,最后看向叶清明,竹杖在地上重重地敲过几下,好像敲的是叶清明的脑袋。
江彻颇有风度地往后半步,然后对叶清明说:“看来是找你的。”
叶清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老头气急败坏道:“叶清明,叶清明,你居然还护着你身后这人!江彻,你自己来江南祸害还不够,还搭上一个!”
无辜被牵连的江彻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是面无表情地等着叶清明解释。
叶清明只好先介绍:“公子,这个是我的老师,上孔下冕,平日里带几个学生教书过活,我也被教过几年,只是……”他也没想到,老人从绍兴追了过来。言下之意,孔冕对叶清明的身世并不知情,本人也没什么能影响到江彻的东西。
孔冕在那继续恨铁不成钢地说:“叶清明,亏你是我最最得意的学生。先前叫你入仕你不肯,如今你却在这种时候和……和皇四子搅和在一块儿,你还要命不要!”
江彻似笑非笑地看向叶清明:“你这老师也是一语惊人的很,怪道教出你这么个学生。”
叶清明快步走过去,在孔冕身边站定,放低了声音:“老师,学生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您且放心些吧。”
孔冕却不看他,直对着江彻道:“四皇子,你该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必我这糟老头给你理这一团糟的局势。你说说,你如今有什么资本,可以让清明跟着你而不吃亏?更不要说,江家的作风,向来不值得信赖,卸磨杀驴岂不是惯常做法?”
江彻默然,然后冷笑道:“是又如何?历朝历代,你见过不死的功臣?哦,周汾是吧,没关系,他大概是活不了几年了。”
孔冕气极,白天说不出话来,指着江彻,忽的转头看叶清明:“你都听见了吧!江彻此人决不可信,你立时撒手政事,不准再插手,跟我回去。”
江彻看叶清明,不说话,眼中依旧似笑非笑。叶清明看着这样的眼神,忽的有些烦躁。
他低下头,向孔冕拱手,道:“让老师失望了。”再没有其他的辩解,因为他知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态度也不需要再表明第二遍,此时唯有深深的惭愧而已。即使他向来心高气傲,此时也只能低头不语。
江彻一语不发,继续向前走,和孔冕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老人轻轻颤抖了一下——毕竟他带走的,是自己最得意弟子的前路。
叶清明匆匆地再向老师道了一声歉,欲转身跟上。孔冕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悲戚地看着他,眼中千言万语尽数翻涌。
叶清明悄声道:“请您放心,弟子不会出事的……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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