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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向何处(一)
沈长温此时算是彻底平息了怒火,而且对于脑中所回忆起来的东西,也是接受,并且看开了的。这件事是她上辈子所经历的,所有的债,所有的仇,在上辈子就已经还清了。就如江不疏所说,她如今来生这份气,纯粹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她已经屠了杨家,杨家已经不欠他们什么了,再则,她所欠下的债,在上辈子她死的时候,也该还清了。
她上辈子总不可能是个滥杀无辜,到处害人的恶魔,定是存着些良知的,知道谁和自己有仇,谁并没对自己做什么,故而一死,就将前尘事一笔勾销了。
沈长温关上门,坐到江不疏对面,看着他甚为无语的表情,噗嗤一下笑出来:“师父,你这样好像是我把你如何了似的。”江不疏连眼神里都写满了无奈二字,薄唇微抿,缓缓抬眼,将目光从卖相并不太好的饭菜移到沈长温的面颊上。他知道沈长温的心思,她只是想他将身子养好,否则能不能安安生生地回到江家,都是个问题。可...要补身子,也不是用只吃肉来补的啊。
面前的五个盘子,五荤无素,有肉丝,肉块,排骨,就是没有一丁点的青菜叶。
沈长温不爱吃青菜,他是知道的,但绝不可能一点青菜都寻不见,那么如此看来,这五盘菜极有可能是江风临点的。
沈长温顺着他的目光回到菜上,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方才下去一趟,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些菜到底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是谁点的,但想着不能浪费,就尽数让小二端了上来。沈长温随意地挑了一盘中的肉来尝尝,期望就算卖相不好,味道也要是能入得了口的。
可是她想多了。
不仅卖相不好,味道也让人难以下咽。有的极淡,有的极咸,更甚者,还有十分酸的。这间客栈的厨子不晓得和这些肉有什么仇,有许多都是被烤焦了的。
沈长温放下筷子,深深看了江不疏一眼,理解了他的心情。
“要不我去借下厨房给你熬汤?”
“你会做饭?”
“......”
沈长温让小二撤走了饭菜,对着外头的月色发呆。
她和江不疏还是一间房,不过她念在江不疏手臂带伤,打算让他去睡,而江不疏却非要让她去睡,自己要看着她。沈长温自然急了啊,坐在江不疏对面,一手撑着脑袋:“那这样吧,今晚我们都不睡了,看谁先倒下。”
江不疏一言不发,只淡淡瞧了她一眼,而后端坐如山,闭上眼睛,调息内里灵力。
沈长温逗他不得,只能无趣地撑着头,看着窗外月色。人们总爱说明月唤相思,月光洒归程,就是在月儿最圆的那天,远在千里外的亲人爱人,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思念,而在不久之后,他们就将踏上归程,不远千里回到你身边。
月光仿佛知她心意似的,从窗棂处镀满一层银边,再犹豫着踱进安静非常的房内,在江不疏侧面打下细细碎碎的光,衬得他清冷的眉眼愈发好看。月光贪恋似的留在他脸上不肯离开,面容清俊的男子面无波澜,却偏偏有股将你吸进去的魔力。还是一如当年的俊朗模样,眉间却无故多出几分沧桑沉稳,比之当年的他,反倒是更吸人了。岁月柔长,过去了十余年,她见过他长剑覆雪的模样,也见过他一派肃然,眸中杀意盛然的模样,倒是快忘了他如此安静,不言不语的时候。
虽然她还没能想起来所有事情,但她并不心慌,毕竟旧时光无可替代,不生不灭。
回不去,也拿不走。
她缓缓伸出手,从自己的这边看过去,就像轻轻抚在江不疏面上,嘴角勾起一抹最温柔的笑意,不自觉地歪了歪头,顺着月光的足迹,由空中的相思月,慢慢将目光移到面前人身上。
郎君如月?
月不及郎君。
沈长温忽地想到了什么,笑容微微苦涩了一下,启唇说着些东西,不过并未发出声响,只做着口型,对着幽幽月光讲道:“今夜月亮这么圆,兄长,爹娘,你们什么时候踏着长温的琴声回来瞧瞧啊?”
“我的琴声这么好认,最好听的肯定就是我的。你们有稍稍为我自豪下吧?”
“长温想你们的紧,又见不到你们,这才对着月光自言自语呢。”
“你们听得见,长温知道。”
笑意还是浅浅不散,是这么久以来,沈长温露出过的最温柔的神色,眉眼温婉,眸中秋水烂漫,嘴边笑意然然,不知是在看面前的白衣公子,还是在看白衣公子肩上的寻常月光。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想着恢复记忆,而后再决定自己是隐居山林去,还是戴上那个面具,寻处好人家,就这样把自己的后半生安稳过去。
沈长温随意地将手臂横在桌上,将脑袋放在手臂上,脸埋进双臂间,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自己后半生的事情。
可想着想着,沈长温竟是不自觉就睡着了。
她想了许多结果,可在完全睡熟之前,脑中闪过的,依旧是春风过处,故人面目。
江不疏适时睁眼。
他一直都能听见耳边的窸窣声音,如果没有听到,那便是身旁的红衣姑娘睡着了。
江不疏看向那边的沈长温,再想了想她同自己说的让小辈们先回去,她要去寻那个小姑娘的字句。极轻极慢地站起来,将红衣姑娘揽进怀中,而后将她抱至床上,替她褪去鞋袜和外衣,让她温温暖暖的在衾中安稳入眠。
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熟悉非常,显然是习惯了沈长温这副做派。
沈长温并没有醒来,她今日确实累得很了。
这回的梦境又换了个景象,入目尽红,却不是血色,而是着在苏慕身上的婚服颜色。沈长温这时已是碧玉年华,距上次的生辰宴,已是过了四年。柳慵这时本该走的,却遭沈佑安以娶妻之名留了下来,并且还要在南丘待上半年。
对此柳慵甚为无奈,不过还是高高兴兴地看着苏慕在大婚前一天试着婚服,眉间都是山光并水色的动人,抹了明丽的脂粉,脸颊白皙,笑得眸中都是耀眼的颜色。自沈长温十二岁生辰,沈佑安便带着聘礼去了别姓苏家。
可惜人家苏慕当时并未与他看对眼,一来二去还是推了三回。后来不晓得沈佑安用了什么法子,趁着苏慕从星城来的那天,从岄城城墙上一跃而下,在众人面前,为苏慕盛开满城烟火,再将她携至城墙上,轻轻问她:“我现在,可以娶你了么?”
还好沈佑安顶着副清秀的皮子,对苏慕又是礼貌得很,从来不强迫她,但自己也没有放弃过。所以就算是个对他再没有感觉的姑娘,此时也该动心了。所以在沈长温以及诸位兄长的帮助下,满城百姓准时的盛开烟火,这场婚事终于还是谈成了。
苏慕也乐此不疲地开始讲自己夫君为了求到自己的,不惜耗了许多精力许多人力的故事。
沈长温虽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却还是笑意盈盈地强拉着柳慵听着:“嫂嫂,那为什么你前些年不答应我哥哥啊?”苏慕戴好头冠,微微侧了侧脸,侧颜也是耐看得很:“女子嫁娶这种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哪能马虎?我前些年对你哥哥并未太过注意,所以并不知道他的好,自然也不知道他能为我做到何种地步,不敢将后半生交付。”
“日后你也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不过长温总是反应太慢,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不过也不用担心,总会察觉的,是吧?”苏慕调笑道。
沈长温见她扯到自己身上,赶紧将话题拉到柳慵面前:“我还早呢,嫂嫂该担心柳慵。”
苏慕在眉间画了朵梅花,也不偏头去瞧身后的人,还是笑得温温柔柔:“阿慵哪里需要担心,只懒懒一瞧,就有数不清的男子等着呢。”
“嫂嫂你的意思就是我不招男人喜欢咯?”
“不敢不敢,我们长温谁敢要啊。”
“嫂嫂你这话就不对了,柳慵都能嫁出去,我怎么嫁不出去?”
沈长温看了身旁柳慵一眼,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这张脸我看过四年了,除了第一眼的时候惊艳得很,后来便觉得也就这样了。”柳慵拂开她的手,面容淡漠,眼神也有些清傲的意味:“你的剑术大抵没有我好吧,沈颉?”
“你们这些人总拿柳慵压我,欺负我打不过她是不是?”
“你本就剑术不精。”
沈长温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以及柳慵眼角暗藏的笑意,忽地反应过来似的:“好啊,你们俩居然合起来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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