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少女心

　　“然后呢？你就让他跑了？”
　　男生说起话来有种独特的气质，声线宛如上扬的提琴音，悠扬抓耳。

　　“因为那个混蛋说的话太气人了！完全不符合实情！”陆冬落双手环胸，闭上眼睛别过头：“我这么漂亮的人，他竟然说我丑，而且，非常丑。”

　　本以为这样的话可以引起男生共鸣，博得同情，不料话音未落，只听对方那里传来一阵爽快的大笑声，“哈哈哈，这个好。”

　　‘啪！’

　　“好什么？！陆凛冬！”陆冬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电脑前一小颗仙人球歪歪斜斜地倒了下来。
　　他见状倒先是抬手扶起委屈巴巴的小仙人球：“喂喂，你没看见它很可怜吗？”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陆冬落气得头上冒烟。

　　“说什么？”陆凛冬抬目瞥了她一眼，眼眸弯出了嘲笑的弧度：“陆冬落，你看你头上都冒烟了。”

　　“竟然有人说我丑啊！我有那么丑吗？我不能容忍这个！”她又开始将桌子拍得啪啪响，就差跳上桌踩两脚，“陆凛冬，你是我哥的话就不能认真听我说两句吗？”

　　陆凛冬作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随后一手扶着小仙人球，一手拿起挂在桌边的耳机戴上：“好，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
　　真绝望，在她哥的心目中，她陆冬落连只长刺的丑球都比不上。
　　人生重来算了。

　　…

　　临近期末，学校的气氛被抓狂的老师和各式各样的领导逼得愈发紧张，原本就短暂的下课时间缩短到几乎全无，基本上前一节课的老师刚走，后一节课的老师就踏进了教室，有些老师偶尔给出学生眼保健操的时间来上厕所。

　　想找姜述问个话真难，最近几天他都比较忙，放学了也没能一起走，宋山尽只好抽出二节课下跑操的时间去找他。

　　姜述从抽屉里翻出校服，不紧不慢套上，听到窗户上一连串敲打的声音。他看过去，宋山尽勾勾手示意他出来。

　　“陆冬落，认识吗？”
　　姜述先是皱眉，随后摇头。

　　“半年前我们一起看过一场电影，记得吗？”
　　“……你这么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姜述理好校服领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当时好像有个女的坐在我旁边，不像好学生，你曾经不是和人结仇么？她就像那种人。”

　　宋山尽并不是很想回忆之前的事。他又问：“她说什么了？”
　　姜述回答：“她问你是谁。”
　　“……那你为什么报自己名字？”

　　“……”他沉默了一会，眉眼间淡淡的，“大概不希望你再惹麻烦吧。”

　　“那个人我已经解决了。”宋山尽说着，音色突然冷了下去，蹙眉看他，“姜述，那些人和你不是一个圈子的。”

　　“轮我的，你别惹上。”

　　姜述垂下眼，面色寡淡。
　　宋山尽停顿了一下，声色缓了几分：“当好你的物理天才，你父母对你寄予厚望，让他们觉得你越优秀越好。以你的能力，出国完全没有问题。”

　　“那你呢？”
　　姜述抬起眼睛，目光笔直地盯住他，像要看穿他的思想，“你就无所谓成绩吗？不是为了梦想留了一年，从那个学校转来这里吗？”

　　宋山尽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但也并没有立刻答复。
　　“姜述，他们眼里那些所谓的数字成绩对我来说只是个束缚。那些麻烦除了影响这些不会影响到我别的事情。”
　　顿了顿，他接着说：“我有我的成就，为了能圆满完成，我在努力。”

　　姜述点点头：“高二后大概会很忙吧。”
　　“可能吧，但你一定比我忙。”

　　宋山尽拍拍他肩膀：“我去集合，走了。”

　　姜述听见操场上的吹哨声，却并不急着过去。他看着宋山尽远去的背影，似乎从很小的时候起，这个男生就总是那么独立，一个人做事一个人解决，沉默寡言。
　　一直如此。

　　…

　　“哇，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我们考试都考完了还把我们留在学校里。”白林绵抱着一沓书走近睡意朦胧的教室，将试卷叠到书上愤愤不平。
　　苏棠拿走了她书上的一沓试卷，翻开看了几眼，“是暑假作业，先做吧。”
　　“不做，反正你有答案。”
　　“是啊，反正你没脑子。”

　　白林绵缩到墙角的阴凉处：“我没有左大脑，你没有右大脑。”
　　她闻言盖了一张试卷在她头上：“呜呼，命丧此矣。”

　　啤酒肚走进教室里踱了两圈，先看看学生的动态，随后绕到讲台上剔了一小会牙，再慢吞吞地从钥匙串上解下U盘插进电脑里，拉开大屏幕，读取出来一张成绩表。

　　确实是成绩要出来了，学生们都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

　　“看看你们考的，你们觉得自己考的怎么样？”啤酒肚笑容以假乱真，“不错吧？”

　　白林绵瞟了眼总体成绩和排名，嘶，又是排年级尾巴，看来这个暑假不好过。

　　“就苏棠理科考的还能看，差七班那个姜述一点。这次期末市级考试，姜述理科全市第一。”他趴在讲台上幽幽地叹了口气，“那秃顶的学生怎么这么厉害。”
　　第一排有学生笑，被啤酒肚一眼瞪回去：“笑，等你考第一估计我就笑死了。”

　　白林绵的成绩和前几次差不多，她还是文科好一点，但这次英语考差了，没有之前好。

　　不知道宋山尽考的怎么样，她双手捧住脸想，会不会又是总分第一呢？毕竟他的小哥哥从不偏科呀。

　　“好了，马上到高二，要分科。你们也知道，你们这成绩不太适合纯文化，不过我们学校接受艺术生，而且艺术生的重本率也并不低于文化生。马上发一张表格下去，你们回去和家长商量一下，高二到底走哪条路好吧？”

　　白林绵拿到表格后瞥了一眼，她对自己选什么是已经有数的了。
　　“苏棠……”

　　但苏棠不是。
　　她拿着表格，神情恍惚。

　　怎么办……
　　她偏科太严重了，就算选理科，纯文化这种也不适合她。

　　而且，她已经有私心了，她想和姜述考在一个学校。
　　可姜述偏科并不严重，如果他要上哪个很好的学校，以她的水平是很难跟上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苏棠？苏棠？”
　　“啊？”她回过神，无奈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刚刚在想到底怎么选。”

　　白林绵看她的眼神十分担忧：“你……真的没事吧？”
　　她笑着摇摇头。

　　目光落回到冷酷无情的表格上。
　　现实也同这表格一般冷漠。

　　事到如今，她也只有选择那条路了，就算得不到母亲的认可。

　　…

　　“六一，表格我帮你签好了，放在桌子上了！”
　　“好——”

　　白林绵将头发吹至半干，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后懒洋洋地躺到床上，打开微博刷了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翻开了Joker大的主页。

　　Joker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个小众风格的画手，他的画风清心寡欲，有种性冷淡的感觉，配色大多是灰度很高的极其寡淡的色彩，有些画面是直接的黑白，可是意境感极为深远，仿佛能够延伸到梦的彼端。
　　他的水彩和色彩画偏多，偶尔有一些繁琐怪异带有天马行空幻想的工笔画。

　　很多人都在评论下面说做梦的时候仿佛能进到他的画里去。
　　Joker发画一般不说话，且惜字如金。据他仅有的几句言论所言，他认为自己素描画的不够好，觉得对自己很失望。
　　可他的色彩敏感度很高，因为他的灰调里的每一种颜色都可以看出细微的区别。

　　唉，真佩服，白林绵从小学习画画，画的水彩颜色鲜艳的要命，像是万花争春一样，她总嫌弃自己画面俗气。
　　马上高二走美术这条路，还有很长时间够她练的。

　　抬起手机，无意间刷了一下Joker的主页，竟然刷出了一条新动态，是三分钟前的事，可是评论里已经抢的没有前排了。

　　白林绵翻了翻评论，清一色的表白J大。

　　新画的色调透着一股浓浓的北欧风格，在抽象的变幻中，苍穹，森林，落雪，冰屋，神奇的交融混合，给人一种清新神秘的新奇感。

　　她忍不住评论：“北欧色调，宁静遥远。新画也还是那么棒啊，晚安，Joker。”

　　夜已深沉。

　　…

　　“马上讲完下课后打扫卫生，五点钟放学，明天就算假期了。放假期间少给我乱跑，多多在家里做做作业，你们离解放还早着呢。”
　　啤酒肚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

　　白林绵没心思听这些扯淡，她旁边的位子已经空了半节课了，不知道苏棠出了什么情况，按她的性格，最后半天不至于翘课不来。

　　“报告。”低落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啤酒肚瞅了门口一眼，见是苏棠，也没计较太多，挥挥手让她进来了。

　　苏棠……今天居然把头发放下来了。
　　好漂亮啊。
　　她头发又长又直，像海藻一样，风过，发里飘香。
　　班里大多数同学都盯着她移到座位上。

　　但她的情绪好像不太好。
　　等苏棠坐到位置上，白林绵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可平时一向高抬下巴的姑娘，今天却低着头，眼神躲闪，不知道在掩饰什么。

　　“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有去看白林绵的眼睛。

　　窗口袭来一阵暖风。
　　她侧脸长发被风吹开。

　　白林绵眼中闪过讶异的光，但她压住了此刻的心情，暂时什么都不说。她知道，苏棠现在一定什么都不想说，她问了，只会拉扯伤疤，徒增伤感。

　　苏棠的左半张脸红肿一片。
　　是被人扇了耳光才遗留的痕迹，
　　还余有残酷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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