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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
定河码头离庙宇不远,未多时萧复就背着郗萌来到了定河边,一艘装饰雅致的画舫早已等候在此。
登船后,郗萌发现舫内布置得极为用心。角落放着冰盆,驱散了夏夜的闷热;桌上摆满了她平日里喜欢的菜肴,虽非山珍海味,却样样精致可口。船舱四角挂着盏盏琉璃灯,柔和的光线洒满船舱,映着窗外粼粼的河水和满天星斗,温馨又浪漫……
画舫缓缓离岸,驶向河心。远处花船传来阵阵丝竹管弦之声,不久又飘来歌姬那柔靡婉转的歌声。
虽然歌姬唱得娓娓动听,却让郗萌听出了潜藏的淡淡忧伤。
压迫啊……
她望着窗外宽阔的河面、岸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忽然想起了另一首歌,轻声哼唱起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现代歌曲特有的慷慨与悠远,在这古典的夜色中别有一番韵味。萧复从未听过这样的曲调,不由得沉醉其中,只觉得心胸也随之开阔起来。
一曲唱完,萧复不禁抚掌赞叹,“唱得真好,曲子颇为特别,听着让人心潮澎湃。”看着壮阔波澜的河水,他也想赋诗一首以和此曲,但奈何腹无点墨,最后只憋出一句,“这水……真是大啊!”
郗萌被他这毫无文采的感慨逗得“噗嗤”一笑,方才那点感怀瞬间消散。
“不说这些了,来用膳。”萧复尴尬的转移话题,体贴得将温热的湿巾递上,让她净手。
随后,萧复更是耐心地帮郗萌把酱鸭剔骨、将清蒸鱼去刺,用小碟将鲜嫩的鸭肉、雪白的鱼肉放到她面前。
郗萌瞧着他专注的模样,心中暖涌,忍不住夸道,“你还挺贴心嘛!”
萧复手上动作不停,脱口而出道,“你之前不也挺贴心嘛。”
郗萌明白他是在说为他谋划生意、提醒他注意保密之事。
萧复望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拱手玩笑道,“公主千金之躯,臣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郗萌被他逗得再次笑了起来,被人如此细致地照顾、宠着捧着,感觉确实很好。她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怪不得历史上奸臣佞臣容易得势,这种无微不至的“好”,确实让人难以抗拒。她知道自己不该沉溺于此,这份好里或许掺杂着恭维与因身份而起的算计,可她孤身在此,心防似乎也变得脆弱了,一时竟有些舍不得推开……
酒至微醺,画舫行至一处开阔的水域,四周静谧,唯有水声潺潺。一轮明月当空,清辉洒落江面,宛若碎星万点。夜色中岸边树影摇曳,人声窸窣,不禁又惹旅人思乡……
郗萌低声吟道:“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萧复放下筷子看向她,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关心道,“怎么了?”
郗萌敛了敛情绪,摇摇头道,“没什么。”她顿了顿,看向萧复,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和复杂,“只是觉得,你如此‘不计前嫌’地对我好,挺不容易的……”
萧复自然知道郗萌指的是两国之间的纷争仇怨,顿时眸光微闪,自嘲一笑,“您这是寒碜我没心没肺吗?”
“没”,郗萌连忙否认,语气低落下去,“我只是……想家了,想我的家人了……”
想家人对自己的好,那种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好。以往自己不甚在意,如今却遥不可及……
萧复盯着她低垂的眼眸,心中疑惑更深。他想,她口中的“家”应该在京城,应该是皇宫、公主府,可之前她也提过“想家”,却又不是那些地方,看她的神态语气似乎另有隐情。他也不多纠结,只当她是远嫁不易,温声安慰,“若不嫌弃,我不仅可以当你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家人。我们好歹名义上是夫妻,也算是至亲之人嘛。”
“家人?……”郗萌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中百感交集。
醉意袭来,她挪步船舷,吹着河风,无意识地伸出手,拨弄凛凛河水,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
画舫被水波推动,猛然一晃,她身体随之倾斜,一时不稳竟向河中栽去。
“小心!”萧复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她牢牢揽回怀中。
远处的晓福见状急忙想上前查看,却被徐决伸手拦住,示意她不必过度紧张,他们侯着即可……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萧复怀中带着清冽的酒气和温热的体温,郗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脸颊瞬间绯红。
萧复顿时也怔住了,怀中人柔软的身躯和淡淡的馨香让他一时忘了松手。
须臾过后,两人皆觉不雅,各自后退,迅速分开,不由得别开脸,不去看对方,掩饰慌乱与尴尬。
“多谢。”郗萌捋着发丝道。
“没事就好。”萧复也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下衣袖。
气氛微妙之际,郗萌决定用美食化解尴尬,回到桌前道,“还有这么多菜,别浪费了,再吃点吧。”
“好。”萧复再次提杯,“再祝您生辰愉快,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嗯。”郗萌下意识点了点头,也举杯一饮而尽。但她作为一个迷迷糊糊的穿越者,哪里知道能在此处待到何年何月……
古代水酒虽说度数低于现代烈酒,但对于没什么饮酒经验的郗萌,也是后劲十足。加上游玩累身、思乡累心,她不知不觉头脑迷蒙,视线模糊,最终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醉了过去。
萧复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无奈地笑了笑,小心地将她抱起,安置在舫内柔软的榻上,细心地为她盖上薄毯。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他低声念了一句,守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是夜,萧复独自返回祈愿树,将郗萌所挂的红绸取下,展开看完内容,不由会心一笑……
翌日日上三竿,郗萌才头痛欲裂得从自己的床上醒来。
晓福伺候她梳洗时,道,“公主,世子一早就开始在院里忙活,在摆弄什么花花草草,也不知做些什么。”
“哦?”郗萌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待会儿看看便知。”
晓福眼神扫了一圈,低声道,“请您恕奴婢多嘴,近来世子对您殷勤备至,您还需当心,莫一时被蒙蔽……”
郗萌自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不知为何不想让别人说萧复的坏话,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故作泰然道,“本宫明白。就算是糖衣毒|药,本宫也只会吃掉糖衣,撇去毒|药。而且,从这些日子来看,萧家挺安分守己,去京城的信你就斟酌着来吧。而且,本宫知道自己的深浅,圣上也不过是让本宫起个震慑的作用,不指着做什么惊天伟业。咱们在这平平安安生活,才是最实实在在的。”
晓福无奈的点点头,但也认同郗萌的说法,反正天高皇帝远,好好过日子确实比勾心斗角舒坦。
待梳洗好,郗萌好奇地走出去,只见萧复正指挥着仆役,将一棵形态颇似昨日祈愿树的小树,小心翼翼地移植到院中的一角。树木虽小,却亭亭如盖,生机盎然。
“这是?”郗萌惊讶。
萧复回头,脸上带着些许得意,“我看你挺喜欢那棵祈愿树,就让人寻了棵相似的移过来。而且这树我找了寺里的大师开光,以后你想许愿,在咱自家院里就行,省得爬高上低,再摔着。可能灵验效果差点,您就当个消遣吧。”
郗萌看看小树,再看看萧复额头的汗水,暖流再次涌上心头,却只能干干得说声“谢谢。”
“你别老这么客气啦,都是应当应分的。”萧复喝了口仆人递来的茶水,“待会儿我还有事要去店里,等不忙了再带你出去玩儿。”
“好,你去忙吧。”郗萌说罢瞬间愣住,这语气怎么像居家好太太。
萧复闻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她的手腕,那只翠绿的玉镯在她白皙的腕间,显得格外好看,他赚钱的动力似乎也更足了……
用过午膳,郗萌闲来无事想起现代时的手工,便让晓福找来了许多彩纸。她凭着记忆,耐心地折叠起来。不多时,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和一颗颗小巧的幸运星便在她指尖诞生。她将这些纸鹤和星星用红色的丝线串起来,末尾挂上了两个小铜铃,做成了一串别致的风铃。
她想把这风铃送给萧复聊表谢意……
傍晚萧复归来,一眼就看到了挂在窗旁的这串五彩风铃。晚风微拂,风铃轻轻转动,铜铃发出空灵的响声,纸鹤与星星相互碰撞,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斑斓的光影。风铃后面还有郗萌的笑颜,令人感觉分外美好。
还未等萧复开口,郗萌解释道,“送你的,听说风铃能带来好运。纸鹤代表平安,星星代表愿望成真。希望咱们的生意越来越好,每个人都平安喜乐。”
萧复定定地看着那串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的风铃,看着那些精巧的、充满奇思妙想的折纸,心中最坚硬的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又柔软。他收藏过诸多名贵的折扇,却觉得无一能及眼前这串看似简单,却凝聚了无限心意的风铃。
他抬眸望向站在光影里的郗萌,她正含笑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温暖。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谢谢”……
这一刻,星河轮转,岁月静好。有些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无声无息,却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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