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叶

作者:細雪難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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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


      婚期终于到了。因为姜、齐两家都没了长辈,皇帝突发奇想,干脆自任主婚人,让两人在宫中拜堂成亲,喜筵也设在皇城中。礼成,一顶装饰成花轿的凤辇,一匹披红挂彩的骏马,在长长的仪仗队伍簇拥下,向新居逶迤行进。乐手再卖力吹奏,喜乐飘过夜间空阔的长街,还是不免变得有点细碎。

      坐在四面都放下帏帘的凤辇内,再盖上红盖头,外面的一切,似乎与尚樱无尤。渡过忙碌繁琐的一天,这刻本是难得的清静;可惜,离别至亲的不舍,未知的恐惧和忐忑……在独处的时刻,又浮上水面。初时,她一直听见,车子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有两匹马的蹄声。到了一处似乎是分岔口的地方,左后方那匹马略一踌躇,最终还是换了方向,那马蹄声渐渐去远,再听不见了。

      顾不得脸上浓墨重彩,两行热泪流下。她心里明白,此时本应留在喜筵席间,手挥目送、酒到杯干的哥哥,还是忍不住,再送了她一程。

      早上她盛妆到兄嫂跟前拜辞的时候,尚楠只是低声说道:"樱儿,你生在咱们这种人家,从来想要些什么,想做什么事,哥哥必会想方设法来如了你的愿。但从今往后,也许总有一些事情,要全靠你自己了。知道吗?"

      前面的路,就剩下车窗外那男子,和她同行了。从记事开始,尚樱身边熟悉的男子,从父兄算起,到当皇帝的舅舅,还有一群皇子表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但这个男子,她一无所知,唯一的印象,是在刺客来袭时,他武艺平庸,竟也出手保护自己这个看起来比他弱小的小太监;这样看来,总算是个善良的人吧?

      辇内的新娘,思潮起伏;辇外,马背上的新郎,也是心事重重。双目茫然,浑不知马要把他载往何方。望着见首不见尾的迎亲仪仗,兆和有一刻,直疑心自己是个被押解充军,流配千里的囚徒。

      前面是所谓的"家",还是永久的囚牢?如木偶般,在喜娘的口令指引下,把新娘子迎进洞房;簇拥人群中,兆和忍不住频频回顾,望向大厅里的家人;把他从小带大的褓母徐妈,多亏尚楠派人把她从江南老家接来,总算赶上了婚礼。现在,她和老伴站在一块,笑得合不拢嘴,比自己娶媳妇还高兴些!

      可是,枫儿呢?从一早就没见过他,他在哪儿?转念他又释然:以枫儿的心性,看了这种场景,该是何等的煎熬?

      "姜大人,姜大人!快!"喜娘把一杆小巧的喜秤,直往他手里塞,悄悄提醒他,该去挑开新娘子的盖头了。兆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喜秤,对自己说:再拖延也没有用,去吧,去揭开这写满自己下半生命运的一页吧!

      轻软仿如无物的红绸布,顺着光滑的秤杆滑下。尚樱眼前豁然开朗,双眼却被一室的烛光晃得眯了起来,"是你?!"面前的男子,轻轻一声惊呼!

      想起初见那一夜,尚樱有些不好意思,含笑点了点头,便娇羞无限地垂下了眼帘。

      兆和不由得倒退一步,狐疑地打量着端坐床沿的新娘:竟然是她!这个长得像枫儿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妻子!是天意吗?

      一时间,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喜,还是悲;该庆幸,还是该忿恨?

      喜娘端了两杯喜酒过来,催促一对新人合卺交杯。兆和挡开递到面前的托盘,有些慌乱地向尚樱一躬身,"郡主,请恕兆和无礼,失陪一阵。"转身迈出了新房!

      他以手拊额,跌跌撞撞地在宅内疾风般穿行,心里在无声地呼唤:"枫儿!枫儿你在哪里?你真的扔下我不理了么?"

      新房内,一片肃静,只有满屋的红烛,烛焰爆出灯花时,才会发出一两下轻响。尚樱仍是低头端坐,一动不动;丫鬟、仆妇及喜娘们,緃是满心疑惑,又哪里敢说半句话?

      其实,尚樱也在苦思不解:是这样的吗?别人的新婚之夜,也是这样的吗?新郎为什么会匆匆离去?难道是恼她那天乔装小太监,骗了他?怎么办?……无奈以她的身份,无人可以商量、诉说!她只能努力维持着新娘应有的矜持和平静。

      "啊呀!"一个丫鬟忽小声惊叫起来!尚樱的褓母方嬷嬷马上压低嗓音喝斥:"小佩!你敢!"尚樱已朝她们看了过来,目光仍是那样淡淡的,但已叫人心中寒凛。

      小佩"扑"地跪下,"小姐!饶了奴婢吧!"她小脸煞白,强忍着不敢啼哭。

      新婚丈夫的反常举动,让尚樱困扰不堪,素来和丫头们没大没小地厮混的她,此时也不禁发起小姐脾气来,愠怒地责问:"你怎么回事?说!"

      "是……是奴婢看见,窗边那对龙凤烛已经熄了,一时心急,叫了出来。"小佩伏地颤声道。

      众人闻言,一起看过去,发现她所言非虚,都不禁失色。而且,环顾室内,大多数红地绘金的龙凤烛,都已化作一滩红泪,只剩寸许长了。尚樱从齐家带过来的丫鬟仆妇,已浮出焦虑、不满的神色,虽不敢交头接耳,但心里都在想:新姑爷再不回来,洞房里便漆黑一片了!真不知是何征兆!

      尚樱强自镇定,向贴身丫鬟道:"小倩,让人再取一批红烛来点上。"

      小倩领命,正待出去,方嬷嬷望望喜娘们,个个面有难色,唯有发话道:"小姐听嬷嬷一句话,这龙凤烛是宫中之物,皇上特地赐给小姐完婚之用的,恐怕要再找出几对来都难,何况这……"尚樱也明白,谁会料到,她这个新婚之夜,如此漫长,要弄到蜡炬成灰的呢?

      "到底还有多少?"她问。一名喜娘告知,只剩一对。尚樱咬咬牙,"烦这位姐姐先去取了来;小倩,找外头姜家的人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就算是白蜡烛,给我用红纸染了拿进来!"

      洞房之夜,原应娇羞默默的新娘子,坐在婚床上,一连串的调兵遣将:"小佩,快起来,这屋里的蜡烛只留一对,其它的先吹熄了;向嫂,出去吩咐备马车、轿子,送几位喜娘姐姐回家。天太晚了,几位不必再侍候着了。嬷嬷,犒赏的事就拜托您了。"

      喜娘们还想再争辩,方嬷嬷叹了一口气,"好了,就依小姐说的办吧。"尚樱是她从小带大的,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已十分憋气,不可再拂逆她的意思。

      送走几位喜娘,洞房内只剩下一对龙凤烛,孤零零地立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这夜没有月、没有星,即使门敞开着,也没光线透进来。暗影里,尚樱静静地说:"今晚的事,不能有一个字让皇上或者我哥听到;否则,不要怪我不念素日的情份。"

      方嬷嬷柔声安慰道:"小姐放心,刚才送几位喜娘出门的时候,已经再三嘱咐过了,也放了重赏,应该没人会多嘴的。"

      门外终于有脚步声传来,小倩轻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佩迎上前,悄声道:"阿弥陀佛,蜡烛找到了?"小倩没作声,往屋里让了让,只见兆和与一位中年仆妇缓缓走了进来,看到一室昏暗,两人都愣住了。

      尚樱瞥了方嬷嬷一眼,示意她们把剩下的蜡烛重新点上,然后垂下头,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指尖;时值暮春,已相当暖和;但她的指尖,却是冰凉的。兆和吶吶地开口:"郡主,我……"

      他身旁的仆妇抢先跪了下去,"奴婢参见郡主!"

      尚樱抬头,探询地望向兆和,兆和忙道:"这位徐妈,是家母的陪房。"

      尚樱听兄长说起过,要打发人去江南接这位老人上京的事,知道徐氏实际上是兆和半个母亲了,便离座扶起她。

      徐妈连声"不敢当",站起身来,絮絮说道:"郡主,少爷年轻,不知轻重,这大好的日子,他却想起了故去的老夫人,伤心父母看不到今天的好日子,整晚跪在老爷、夫人的灵位前流泪。让郡主见怪了!少爷,好好给郡主赔个不是吧。"

      尚樱料不到还有这种内情,看到兆和红着脸,皱着眉,便温言道:"这倒不必,倒是我失礼了,进门到现在还没拜见翁姑。"

      方嬷嬷见事情总算有了个说法,喜得和徐妈异口同声道:"不忙不忙,时候不早了,请小姐、姑爷/郡主、少爷快喝了合卺酒,早点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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