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惊华

　　午后的树林很寂静，除了动物偶尔穿梭而过的动静，就只剩下这两个外来人匆匆的脚步了。四月初的天气不冷，尤其在着风轻水软的南方，有阳光时反而让人有慵懒之感。但显然流泠并不怎么感觉，行了许久，她脸上已然有了薄汗。
　　但前面那位仁兄，显然没有要停歇的架势，她虽已然累的不行，还是勉力坚持着，尽量让自己不被落下。
　　正在煎熬着迈动着自己那酸痛的腿不断向前的时候，流泠一个不注意一下撞上了连歌珏的背。然后被他扛着的树枝结结实实地蹭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瞬间被划出了浅红色的痕迹。
　　“嘶，干嘛突然停下来。”流泠忍不住开口抱怨。
　　“快到树林的尽头了，再走就要走出树林了。”连歌珏指着前面越来越稀少的树林，眉头紧锁。
　　“那不是刚好吗，我们先到村子里躲一下，还可以休息一下。”流泠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揩了一下一下脸颊，果然见到了指尖微微的红色。但她看连歌珏一脸严肃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去了村子，只会害了村子里无辜的人。”
　　流泠不清楚那些人的来路，但连歌珏心里却清楚着。凭那些刺客的手段，躲到村子里，不仅会暴露自己，更会伤及无辜百姓的性命。
　　“走吧，去找个地方躲一夜。”
　　连歌珏凭着自己对地形的感觉，在树林里兜起了圈子，七绕八绕地找到了一个密林深处的洞穴，洞穴因石崖倾斜下的碎石所致，又被外面层层叠叠的树杈挡着，夜幕时分，必是难以察觉。
　　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暂时栖身之处，流泠累的一屁股就坐在了洞穴边的石块上。而连歌珏放下了他扛了一路的枝杈和剑，又走到周围捡了些树下的枝干下来，拼拼凑凑地搭起了一小块可躺下的地方。
　　“要生火么？我再去捡些树枝。”休息着看连歌珏忙活了半天，流泠也想着能给他帮上点忙。
　　“不用。”连歌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流泠，“你是生怕刺客不知道我们在哪儿，是吗？”
　　“那不生火，我们晚上吃什么，靠什么取暖啊。”流泠一脸诧异，她虽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是她爹的掌上明珠。在荒野之所栖身一夜，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你以为我一路背着那个树杈是为何？”连歌珏反问了句流泠，看着她的脸一点点涨红起来，显然是有些窘迫，他忍了笑意，转身朝那些捡来的枝杈走去。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铺在了那堆枝杈上。
　　“夜晚虽冷，但只要不是直接睡在地上，也是能熬一夜的。”他转身看着流泠，“更何况你穿的那么厚实，更加不是问题了。”
　　闻言，流泠的脸更红了，她知道连歌珏是在取笑她这身厚实的装扮。她这几日一直以男装示人，因怕被人看出破绽，所以才穿的这么厚实，以至于一路走过来，害她出了不少的汗。
　　她气恼地不想搭理这嘴上不饶人的家伙，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他一句。
　　“我睡在哪里，那你呢？”
　　“我自然没有你那么娇气，我在洞口禁戒一夜，以防有什么意外。”连歌珏看她一脸愣愣的样子，还以为她在害怕刺客会追来，就又补了一句：“放心，就是刺客真的追来，我也有一战之力，不会让你被他们杀了的。”
　　说完，就拿着剑，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流泠看着他的背影，她原本是想问问连歌珏，到底那些刺客为什么会想要杀她，而他有为什么会很清楚这些刺客的样子。但连歌珏走的太快，流泠也没来得及开口。
　　她又有些饿了，肚子有咕咕地叫了起来，腿也酸痛的不行。她慢慢地挪到枝杈边给自己摘了个果子，然后就坐在了那张简易的“床”上。这“床”虽然和石块一样硌人，但是因着那层外袍的缘故，却比那冷冰冰的石头暖和多了。
　　她啃着果子，捶着自己酸痛的腿，在这寂静的洞穴里，蓦然生出了一丝安逸之情。忽然洞口的阳光被挡住了，一个倒影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她抬头看去，只当是连歌珏去而复返。
　　却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立在洞口，一步步向她走来，宛若索命的罗刹。
　　........
　　“啊！”
　　连歌珏刚刚俯身采下了一株绿色的草药，就听见不远处洞穴里传来的尖叫。他心下一耸，当即意识到是流泠出事了，随即拔起插在土里的剑，向洞穴飞奔而去。
　　而当他到达洞口的时候，他听见了洞里凌厉的“鞭声”，顿时心下一安，马上持剑而入。
　　说来流泠也是运气，这刺客也是误打误撞看见了这个山洞，只身过来察看一下情况，入洞后看见只流泠一人，更是放松了警惕，也没有呼叫同伴，而是打算独自解决了这个“弱女子”。
　　流泠虽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反应却快，随即摸到了腰间的鞭子。洞里光线昏暗，刺客一时没看见流泠摸鞭的动作。也没想到这个弱女子还有反抗的余地。而就靠着这一下猝不及防，流泠迅速地出鞭对准了刺客持刀的右手。一击之下，竟然击落了刺客手中的刀。刺客徒手与她缠斗，才给了连歌珏赶到的时间。
　　有了连歌珏的加入，战局几乎变得一边倒。刺客被前后夹击，落于下风，而连歌珏剑法凌厉，刺客又无利器在手，只有闪避的份。而不过十招，就被连歌珏一击即中。长剑直接穿过他的肩胛骨，血几乎溅到了流泠的衣衫，而连歌珏脸上尽是阴霾，剑势往上一走，直接切断了刺客的肩部。刺客遭此一击，吃痛倒地。
　　流泠在刺客的哀嚎里醒过神来，入眼的是刺客在地上辗转的哀嚎，以及他血肉模糊的肩部。她怔怔地望向连歌珏，却见连歌珏面若冰霜。剑上的血迹未干，连歌珏就提剑向着刺客走来，显然不想留下活口。
　　流泠心下蓦然一慌，只觉有什么要发生。
　　“连歌珏，你要杀了他么？”流泠上前一手握住了连歌珏持剑的手，出口虽是问句，却显然是要阻止。
　　“不杀他，难道留他吃晚饭么？”连歌珏不怒反笑，但眉眼处尽是山雨欲来的怒气。流泠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心下主意已定，反而更加执拗地握住了连歌珏的手。
　　“很好，那随你。”
　　连歌珏心中怒极，但又不知自己这怒气因何而起。只觉得自己要是为了这个和这丫头置气，反显得自己幼稚。于是一把推开了流泠的手，上前蹲下利落地给了刺客一击手刀，原本哀嚎着的刺客瞬间无声的昏了过去。
　　连歌珏搜出了刺客怀中的信号弹，又去边上捡起了几个红果，便起身不置一言地走出了洞口。流泠立在原地，看着他走出了洞口，又望着地上平静的刺客。
　　她默然地松了口气，她并非不知道连歌珏的意思，只是她长到如今也从未亲历过生死。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在她面前，着实不是她所能承受。
　　她不愿就这样凭白地染上杀孽，这刺客受何人指示又为何要杀她，她心中尽是迷雾，又何苦杀了这么一个棋子。
　　她转身欲走，却无意间看见了那刺客颈间的印记。
　　她蹲下身，快速掀开了那刺客的衣襟，只见是一只黑色的鸟雀，通体漆黑，而鸟喙处却通红似血。流泠心中记下此鸟的模样，起身快步地向着洞外走去。
　　“连歌珏！”
　　她原本是问一问连歌珏这刺客的来历，以及那只黑鸟的线索。但刚对上连歌珏的脸，瞬间就怯了几分。她知道自己确实有些无礼，更何况又累着连歌珏救了她一次，心中赧然。
　　“抱歉，我刚刚......”
　　“你的善心发完了吧。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
　　连歌珏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带起了路。流泠知道自己又给他惹了麻烦，于是一声不吭地跟在连歌珏身后。
　　连歌珏一边走，一边混淆着他们的路线，总是兜几个圈子之后再绕到他路。还将几个他们吃完的果核扔在错误的路线上。而绕到最后，流泠却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先的洞穴处。连歌珏径直就往洞穴走去，流泠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错了，这里前面就是之前的洞穴了。”
　　“我知道。”连歌珏面无表情地拉回了自己的袖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着，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流泠愣了一下，就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
　　到了洞口，果然里面是一片漆黑，连歌珏大步的往前走着，毫无阻碍地走过了原本刺客躺着的地面。流泠也摸黑朝着连歌珏走了过去，心中还是一片紧张，总觉得刺客会猛地从黑暗里钻出来。
　　“别想了，那个刺客已经被同伴救走了。”黑暗里连歌珏的声音传来。
　　“那他们，不是已经发现这里了么？”流泠不自觉的向着连歌珏的位置挪了挪。
　　“正是因为发现了，所以才不会认为我们会这么傻的跑回来。”连歌珏的声音听着有丝不耐烦，又低声说了一句“笨死了”。
　　流泠听他语气不耐烦，也不敢烦他，只好默默地不发出声音。
　　半晌流泠没开口，却是连歌珏先开了口。
　　“接着”他也不知是怎么看见流泠的，就在黑暗中朝着流泠掷过来一株草药，流泠冷不防他这一下，脑袋被草药砸的正中。
　　“用口嚼碎了，涂在脸上的伤口上，就不会留疤了。”连歌珏的声音在黑暗里清冷如水，流泠摸着那株草药，想着原来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
　　草药入口，牙齿轻轻地咀嚼着，有淡淡的涩味传出。流泠嚼着，听着连歌珏的呼吸声，和自己是不是发出的牙齿碰撞的声音，只觉得脸上开始微微的发热，但好在夜色浓重，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绯红。
　　她把嚼碎了的草药吐出来，轻轻地匀在脸上，只感觉脸上清清凉凉的一阵感觉，她涂完了药，极其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说完，就把头埋在双膝上静静地休息了。
　　连歌珏没有回应她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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