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语宫纱

作者:茉海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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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之所向


      连窗户都封起来的房间里透不进一点儿光,刘弗陵拉开门时,一大束阳光打进来刺痛了双眸,让鄂邑长公主不自觉地眯起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曾经的她虽然年老却保养的极精致,如今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凌乱地披在肩上,一双眼睛空洞而麻木,眼眶下面垂着两个深深的眼袋,再不复昔日的盛状。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喑哑的喉咙里唱着断断续续的歌,鄂邑长公主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刘弗陵扬眉有些生气道:“皇姐这是在怨朕?” 鄂邑长公主咯咯笑了,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空洞的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其实到了这般境地,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自己的弟弟,他是大汉朝的帝王,他心机深沉,隐忍多年可不就是为了今天,他早已不是由着自己摆弄的幼童。思至此,她又垂下头去,低声唱着: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 刘弗陵见她这样满腔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口气哽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难受,这是他的姐姐,抚育他数年,也是他唯一幸存的姐姐,却被他纵容到想要杀了自己,可到了这步田地,刘弗陵也分不清到底谁错的更多一点。 或许生在帝王家,就不该指望什么友善亲情。 明明是自己最在乎的,却在权势面前薄成了纸。 刘弗陵摇摇头将自己从这种悲怆的情绪里挣扎出来,默默转身准备离去,突然衣摆好像被什么扯住,他回头,鄂邑长公主满脸泪水低声乞求他:“放了少君好不好,这件事他并不知情的。”一张憔悴的脸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眼泪顺着沟沟壑壑流下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刘弗陵有一瞬间的失神,自己的亲姐姐费尽心机想要杀死自己,却又能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放了那个男宠? 如此的—— 讽刺。 面对此情此景,刘弗陵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说到底,不过是他高看了自己,也是他太过自作多情。 刘弗陵别过脸去,挣开了鄂邑长公主攥着自己衣摆的手缓步而出,一个年轻的侍卫在他走后拿着圣旨进来,明黄的锦帛慢慢展开,侍卫朗声念道:“朕感念手足之情,不忍加极刑,赐鄂邑长公主自尽。” 刘弗陵站在门外,耳边是鄂邑长公主止不住的呜呜的哭泣声,刘弗陵分不清她在哭谁,或许是在哭她自己,也或许是在哭她心心念念的男宠。 在耳边的哭声终于停止时,刘弗陵微微扬起了脸,腮边滑落的眼泪像在宣告他内心无法诉说的痛苦。 他终究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终究向着孤家寡人又靠近了一大步。 宣旨的侍卫走过来行礼,示意他事情已经办妥。刘弗陵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平复内心久久不能散去的悲伤,叹息道:“好生收殓。” 那侍卫领命正欲退下,又被刘弗陵叫住:“蒙妸呢?” 侍卫想了下答:“蒙妸姑娘好像去大牢了。” 刘弗陵疑惑,思考着蒙妸为什么要去那里,又一个侍卫小跑着过来急声道:“皇上,皇后娘娘知道了上官家的事正跪在宣室殿门前呢!” 刘弗陵头痛,怎么这件事还是被她知道了呢。 “你!”刘弗陵对着刚才宣旨的侍卫道,“找到蒙妸之后带她去宣室殿。” 说完,急匆匆地回宫。 宣室殿前风寂寂地刮过,衬着云嫣的身影越发孤单,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膝盖原来还有尖锐的痛感,现在也已经麻木了。 常安站在一边又急又心疼,他已经劝了好几次了,但这位小皇后死活不听就是不起来,就算她知道宣室殿里空无一人。 云嫣舔了下干得开裂的唇,一张小脸被风吹的有些发白,身形摇摇欲坠,意珠跪在她身后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刘弗陵一回来就看到云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是做什么!” 云嫣听见刘弗陵的声音,猛地抬起头,刘弗陵已经走到她面前,云嫣急忙要行礼,但是撑了太久的身子有些僵地差点扑倒在地,还好刘弗陵眼疾手快扶住她,心疼道:“这么冷的天你何苦呢。” 云嫣还没说话,眼泪先湿了脸,干涸的喉咙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呜咽道:“嫣儿知道祖父和父亲犯得是死罪,他们死不足惜,可是,可是,嫣儿的母亲和兄长,他们是无辜的啊,嫣儿求陵哥哥放了嫣儿的母亲和两位兄长,嫣儿求你了!”说着就要磕头,刘弗陵急忙扶住她,云嫣抬起头,一双充满乞求眼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刘弗陵也只是平静地帮她揩去脸上的泪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云嫣抽了抽鼻子,还想再说两句,刘弗陵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这两年云嫣长高了不少,宫里锦衣玉食把她养的白白胖胖,一副现世无忧的样子。 “意珠,带她回去。”刘弗陵的话像刚刚刮在身上的风,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 云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的就好像在问她今晚上吃什么一样,可就是这么平静的话却生生折断了云嫣所有的期望。 刘弗陵缓缓起身,意珠温顺得扶住云嫣的双肩低声道:“娘娘,随奴婢回去吧。” 云嫣挣开意珠扑倒在地,这一次刘弗陵没再扶她,只是背对着云嫣沉声说:“朕会看在你和大将军的面子上留你母亲一命。嫣儿你要知道,要他们死的,从来不止朕一人。” 说完刘弗陵头也不回地走进宣室殿,云嫣还伏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凉的和田玉地砖上,眼泪模糊了视线,紧咬的唇努力遏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最后哆嗦着从嘴里吐出四个字—— 臣妾谢恩。 宣室殿金碧辉煌,在这座庞大奢华的宫殿前云嫣好像一只单薄囹圄的鸟儿,云嫣第一次意识到,从进宫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人生已经由不得自己再做主了。 她在走的,是一条看不见希望的道路。 牢门上的锁链被“哐啷”一声打开了,有人缓缓走进牢房,一袭象牙色衣裙跟阴暗脏乱的大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丁少君盘腿坐在草席上,嘴里低声喃喃着:“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女子柔软的嗓音和着他轻声吟唱,黍离的歌词不胜哀婉凄凉。
      丁少君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蒙妸苦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侍卫说你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着就过来了。”
      背对着她,丁少君自嘲道:“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你成功了。”
      这次蒙妸没有回答,突然安静下来的话语把时间都变得漫长,就在丁少君以为蒙妸已经走了的时候,他转过身却看到女子温柔地看着他,蒙妸见他终于肯面对自己了,慢慢走上前想给他理一理额前的碎发,突然伸过来的手让丁少君不自觉地别过脸去,嘴里僵硬地说:“别碰,很脏。”
      蒙妸是那么美丽干净,在丁少君心里,他是不愿她看到现在狼狈的自己的。
      可是蒙妸并没有听他的话,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杂乱的发小心地别到他耳后,露出一张有些脏但是英俊的脸庞。
      丁少君半垂着眼,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就是这两片薄唇曾无数次亲吻着她,在她肌肤上烙下了数不清的关于他的印记。
      很多时候都是他凭着某些条件与她所欢,但不知为何,当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重获自由时胸口涌动的却是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他在她面前被扣上手镣强行带走,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像扎进了心上的刺,稍一动就疼痛难当。
      蒙妸愣在原地手足无措,这眼神太过熟悉,每次他们肌肤相亲时他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要把她深深地刻进眼睛里一样,很久很久,蒙妸才意识到——
      “少君,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蒙妸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丁少君的眸子动了动,拽着蒙妸从地上站起来,他动作极其粗鲁,像在掩盖心中的不安,将蒙妸连拖带拽地推出牢房,然后将门关上背对着她。
      “蒙妸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蒙妸从外面扯住他的肩膀,丁少君僵硬地抬起手将她的手从肩膀上一点一点拿开,他知道蒙妸的聪慧,没必要在她面前说什么违心的话,只是低声告诉她:“皇上已经下了令,明天斩立决!”
      蒙妸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收了回来。
      是啊,现在纠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人都不在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鼻尖淡淡的茉莉花香逐渐散去,丁少君回过头确认那一抹象牙色人影渐渐远去,终于支撑不住瘫坐下来。
      她该有自己的人生的,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能拖累她的后半辈子。
      只是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丁少君想他可以不要名利权势,带着蒙妸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安逸恬淡的日子。
      如果还有如果的话。
      牢房里传来男子哈哈哈的大笑声,笑到满是悲伤,仔细听还有女子小声的在吟唱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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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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