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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上官司
“小哥此言何意？”
这样反应齐耳见了多了，虽心有同情但面不改色又重复一遍：“每人加收五枚新钱，金银布帛可替。”
“房钱来时便已交妥，何以今日又加收！”余叟赫然，那日交完房钱他们手头早不富余，就连徐陵青接下来汤药钱都没有着落。气急之余，余叟终于想通。近日瘟疫爆发，县城商铺关闭大半，他们落脚这家客栈这时还迎客想必早准备赚不义之财。
“不交也行，你们前日压的房钱算你们再住三日，三日之后……本小店恕不远送。”
“你你……欺人太甚！那是说好足月的房钱！”见对方轻描淡写余叟更气不打一处来，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齐耳骇得忙往后避了避，赶紧叫堂下伙计将人拿住。
原本是看那个郎君资貌不凡，身边又有忠仆侍奉，齐耳以为就算不是显赫世族，也该是衣食无忧闲散郎君。哪想他才加收五钱，这奴仆反应如此激烈倒叫他意外。
对方人多势众余叟没了法子，急恼怒道：“你们乘人之危坐地起价，我要告去官府求个公道！”
客栈后院。
齐耳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那老叟口口声声要去告官，客栈生意本已不好否则也不至满城瘟症还在揽客，要是再叫人告到官府，以后人人避之还如何做生意？”
“又告官？”孟惜蹙眉，叹息：“我不是要你小心行事。”
齐耳懵：“掌柜你几时说过……”
清风过，枇杷树沙沙响，树下阳光不多，孟惜怔怔盯了枇杷叶子许久。
“任他去吧。”
“掌柜？”齐耳不明。
孟惜起身拍拍忠仆，语重心长：“委屈你了。”
“……”
庭院枇杷树高，枝叶繁盛，孟惜大走几步才离开树荫，见齐耳还焉在原地，便安慰：“放心，唐大人不会为难你。”
桃下客栈又被人告了。只半个时辰，整个府衙人尽皆知。
唐游白驱马巡视了城内几处流民安置点，一下马，府衙几位同僚笑盈盈迎上来。
“蔚芜君辛苦辛苦。”
“县尉大人真是勤勉呐。”
“……”
蔚芜君唐游白面不改色，一路任由同僚围捧进了府衙，又有小吏上前端来铜盆洗净手，再暂且除去腰上随身佩剑。一整日巡城后，唐游白总算得空歇下一身疲累，饮下半碗茶，他还算有耐心看了眼身侧满脸讨好的同僚：“何事？说吧。”
“游白兄今日巡城有所不知啊……”一人可算有机会开口，有意卖个关子。哪知刚刚一顿就见对方一眼扫过来，莫名骇得他后脊一寒，连忙舌头打滚一溜儿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
简而言之，桃下客栈又被告了……但姓孟的他们惹不起……既然以往桃下客栈案子都是蔚芜君断理这回不如也交与蔚芜君……
“好。”
唐游白痛快应下，众衙役都十分欢喜。那孟姓掌柜身份敏感，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佩剑。”
“不时就要放衙，蔚芜君还有公事？”众衙役愣。
唐游白理好佩剑衣冠，道：“桃下客栈。”
“蔚芜君辛苦辛苦。”
“县尉大人真是勤勉呐。”
“……”
唐游白快马到客栈时徐玄薇才被告知与客栈出了纷争，她第一反应十分生气，在后世她最烦的就是对上司隐瞒实况的下属，往往这样导致后果无法收拾。
简单了解事情经过后，徐玄薇道：“先不要将此事告诉阿父。”
徐陵青近日病况不佳哪能再任其耗费心力，想着，她提步便往外走。但见榴火还在犹豫不决，她这才意识在这里她还只是个未及笈的女孩儿他们不指望她拿主意却是常理。徐玄薇冷静下来，又退回去与榴火道：“相信我。”
榴火平日话不多，但也是个明白人。自打大病过后，女郎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即便不为当年一饭之恩，榴火也会信任徐玄薇。
徐玄薇到时孟惜、唐游白已经候了片刻。
见是她，齐耳有些惊讶：“小女郎，你家大人呢？”
她并不答而先环视屋内众人，暗青衣裳，金簪冠发佩虎纹剑的必然是来断理此事的官差。官差不苟言笑，旁边人却一派懒散，白面凤目，又一身霜色大袖，虽是倦懒之色但气质不凡，应是榴火口中客栈掌柜无疑。心中有数，徐玄薇这才莞尔笑道：“这类事，但凡是个明事理之人都能处置，何须我阿父亲自过来。”
孟惜半口茶差点噎着，忍不住看了眼旁边县尉大人。
唐游白依然面色不改，但也抬头看了眼徐玄薇，又才取出随身案薄，沉量片刻：“此事经过我已详知，你们可还有添诉的？”
“并没有其他的了，还请大人秉公办理。”余叟道。
齐耳亦摇头。
唐游白于是收了案薄，沉声道：“此事原交吏员按律处置即可，事件不大，到府衙来回周折却也麻烦。”唐游白顿一顿，轻敲两回案几，看了眼孟惜徐徐道：“鄙人细察案薄，也觉得女郎言之有理，这案件确实明了。当前瘟疫，满城宿店唯你一家不下布幌，招摇揽客，必是求财心切，如此坐地起价翻倍房钱倒不稀奇。”
“大人明鉴！”余叟喜。
徐玄薇闻言也正感叹此人三言两语竟察根知底，却见客栈那名唤作齐耳的伙计立刻在唐游白跟前跪住，转眼声泪俱下：“都怨小的贪财，擅自做主坏事与掌柜无关，任凭大人处置。”
“你可知罪？”唐游白蹙眉。
“小人知罪。”
“等会随我回县衙，再由县令大人审理。”唐游白不再多说，径直起身捆了齐耳，与他们抱拳转身就走了。
事情进展太快倒叫她始料未及，眼看两人先后出了门。
“我代伙计与令尊女郎赔罪，还望二位海涵。”孟惜笑吟吟踱步过来，谦和拱拱手与他们又道：“此事我已了解，伙计为了几个房钱做出此等混事确实不该，也怪我平日训管不力。两位若不介意，诸位接下来的房钱折半可好？也当是为各位赔罪了。”说罢，恭敬再作一揖。
对方态度诚恳，徐玄薇哪还好再说什么，只好连声表示都是误会。
目送了徐玄薇主仆出门，孟惜施施然回到茵席饮茶。
他啊，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目的达到了就够了。
一出客栈，唐游白停步看了看高及屋顶的老桃树，以及树梢上迎风招展的黄布幌子。
齐耳有些惶恐：“唐……唐大人，这回真的与小人无关。”
“他若再挑事，我会按律法处置。”
“您即便依律，那荀县令还不一定准呢……”齐耳小声提醒。荀章胆小怕事，孟氏位列鹤陵三姓世家，荀章那是避而不及。
唐游白犹如未闻，扭头与齐耳道：“你去叫人摘了布幌。”
“小……小人……去？”齐耳抬抬被绳索捆住的两手。
“再让人告诉他，绿漪石算我赠他。”话语间唐游白翻身上马。
齐耳斗胆拦到前头，支吾道：“唐……大人，那小人……呢？”
唐游白眼睛微微一眯：“我今日来只有一骑，难不成你要与我共乘一骑？”
对方一夹马腹绝尘而去，齐耳隐约听到一句日落前要在官府见到他。再抬头看日头早已西去，齐耳这才忙不迭跑进客栈交代事宜。
要说官差与掌柜私有勾结，可看那官差眉目浩然像是刚直之士，若没有……处理却过马虎，这事让她有些费解。
一回到房里，余叟立刻皱眉道：“此事虽说是我们得了好处，但老奴总觉得有些奇怪……”
徐玄薇点头：“那位掌柜反应太平常了些，伙计生事他却不气不恼。再说那位官差，只凭我们只言片语就立刻断定事情缘由，虽然为我们主持了公道，但总是过于随意，就像对这些事司空见惯一般。”
余叟立刻赞同：“原来女郎与我疑惑一致……啊，这么说来，昨日那伙计放了我去告官就已经很奇怪。”
只是两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又不知究竟。好歹是并没有损失，那掌柜还折半了房钱，也算得上因祸得福。
接着二人又说起香丸之事。昨日榴火将香丸交到余叟手上时余叟震惊不已，他虽至今难以相信徐玄薇真的调制出来心清香丸，但毕竟是件好事，因他并不懂香方药理，那日去告官就一并拿去了药坊叫药师验查。
不巧的是，那日刘药师并不在。余叟又不信其他药师，药坊学徒便叫他两日后再去药坊拿结果。
两人正说着，余叟突然上身一倾直直往旁边载倒过去。
“余叟？！”她忙去搀扶。
余叟借力撑起来，脸色有些泛青。随后伸展了腿脚，过了好半天才舒缓回来，本意还要跪坐回茵席，她好说歹说余叟又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回去。
末了，余叟倒有些不好意思：“让女郎见笑了，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听使唤了。”
徐玄薇蹙眉：“余叟近日还请歇一歇，往昔祖父敬重余叟，阿父亦如此，时下艰难之际余叟更该保重身体才是。明日药坊余叟还是不要去了，听闻近日县城又进了不少生人，其中又有多少染恙者不得而知。余叟年纪大了，也应多小心些。集市不平安，余叟来来去去实在叫人不放心。”
徐陵青与她，一个久病一个年幼，榴火又不当事。出门在外诸多事宜都是余叟在安排，余叟忠心，又为长者，她来自后世本也更看淡尊卑之别，近来看余叟忙碌为他们操持多有不忍。
余叟听了心中也很温暖，徐玄薇是她看着长大，又因多病他本就更怜惜这个小主人。于是余叟语气也柔软起来：“女郎无须太过担心，老奴年过半百长得可不止年纪，大风大浪老奴也随老郎主见识不少呢。以后我去街上定会更加小心的。”
“以后还有许多事依仗余叟，明日您还是听一听我的吧，去药坊取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非您去不可的。”
余叟始终不放心。
徐玄薇只好再安慰道：“余叟安心，明日我叫阿火请个伶俐熟路的伙计帮忙去取您看可好？”
余叟总算放心。
等到第二日。不出徐玄薇所料，他们付不起价钱，加之前日与掌柜风波，客栈伙计都懒于理会。
她当即回到房里，吩咐榴火取来昨晚赶制的幂篱。
黑纱过膝遮去半身，她虽叹息行走不便但好在能够出门。徐玄薇明白，大虞世风如此，女子抛头露面总归不妥，尽管她生于后世却也不能挑战当世规则。
见她包裹严实，榴火还不放心：“我们真不提前告知余叟一声？”
“你不是不知余叟性子执拗，我若与他说了咱们还能去吗？再者，阿父用药在即，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
“可女郎让奴一人去便是……”
徐玄薇知道榴火为自己着想，拉过对方笑道：“这不是有你陪我。再说阿火你也只长我两岁，大人眼里也还是小孩儿，素日你性子弱又少与余叟外出历练，若叫药坊药师一唬怕是连话也说不清……”
徐玄薇滔滔不绝，榴火竟听出几分道理。再一晃神，已经叫徐玄薇推搡着出了门。
药坊之行比她想的顺当，一路去，街道人迹寥寥，连行人也很少见。
等到药坊，药坊学徒告知二人先前为徐陵青配药的刘药师方才出诊去了。在得知她是为香丸事来，众学徒颇为惊愕，在与了她刘药师预留的木盒之后，其中一人又问及她名讳住所，她一一回话。
回去亦一路无事，只是两人回房刚刚取下幂篱，客栈伙计就急忙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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