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白山

　　12

　　夜里，新月睡得很不踏实。做了奇奇怪怪的梦。梦十分的零碎，断断续续没头没尾。新月觉得好像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却被好多梦纠缠着。天亮前她就醒了。悄然起身，静静梳理好发辫，绑上深粉色的绸带，蹑手蹑脚的出了门。一轮弯弯的下玄月已经西斜。天空中多数的星星都隐退了，唯有启明星亮晶晶的。新月来到马场，坐在围栏上，耐心的等待。

　　拓跋臻此刻也已经起身了。照顾黑骏马是他每天黎明前必做的功课。塔斯哈为了他受伤，虽说基本恢复了，但他还是坚持在天明前给它加上一顿精细草料，顺便好好梳理洗刷黑骏马一番。当他看到新月在围栏上的背影，拓跋臻没有意外。昨天自己急于脱身，话说的太急，太匆忙。新月一定没有完全理解。

　　拓跋臻走近新月，看到了她发辫上的绸带，踟蹰了一下，故意在她身后弄出些动静。新月回过头。天色微明，夜的颜色还没有退去。拓跋臻注意到新月有一些憔悴。大眼睛下面有一点浮肿。回过头的新月没有微笑。这是第一次，拓跋臻没有看到新月的笑。他竟然有一点小失落。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失落的念头。新月跳下围栏，面对拓跋臻站好，等待他先开口说话。

　　拓跋臻经过了一夜的休整，情绪显然稳定许多，很沉着的对新月说“新月，我真的是要道歉。那天晚上是我不好。这与你没有关系。请求你不要放在心上”

　　新月听懂了。她其实在前一天就听懂了。此时只是想要证实。

　　拓跋臻继续说“你阿玛要接你入关。你和我，是不可能的。景额也提醒了我。我现在很清楚，你只有顺从你阿玛的安排才是对的。”

　　新月打断了拓跋臻，说“如果我不入关了呢？我会写信告诉我阿玛的。阿玛疼我，他不会为难我的”这是新月早就想好的办法。

　　拓跋臻心里一凛，随即又摇摇头。说“新月，别傻了，你以为你阿玛让你入关是只为了你一个人吗？”

　　这一点新月从未想过。阿玛的儿女很多，为什么只要她一人入关，的确是个可疑的事。但是那是阿玛的决定，难道阿玛会害她吗。

　　拓跋臻看到自己的话有了一些成效，接着说“新月，我们都是部族的人。这一点，你是要知道的”

　　新月有一些糊涂。她不明白她对拓跋臻的喜爱，和部族有什么关联。她大清早到这里来，本就不是要和拓跋臻讨论什么入关，什么部族。她只是要来确定一件事。怎么能被拓跋臻带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想到这，新月岔开话题，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拓跋臻正沉浸在下一步该如何说新月对乌雅部族的责任。被新月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新月会这么直接。一时语塞。楞着看新月。有心想个回答，脑子却转不动。

　　新月看出来拓跋臻在思考，就又问“那天在这里的亲吻，是不是你真心的？”

　　拓跋臻本来稳定了的心神被问的又慌乱起来。是不是真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是他主动吻上新月娇艳欲滴的双唇。是他感到了那一刻与新月之间的契合。是他沉醉于和她的亲吻。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出于真心，连他自己也恍惚了。然而此刻他只能否认，他记得他的承诺是，和新月再无瓜葛。

　　想到这，拓跋臻对新月说“新月，是我不好，请你不要怪我”

　　新月的失望写在了脸上。这就是答案吗。她不再看拓跋臻，慢慢转过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走到一半，便加快了脚步，随即跑了起来。她不能接受这个回答，她想跑得比这个答案快一些。

　　拓跋臻看到新月跑动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极力劝服自己，这是最好的决定。

　　新月回到屋里，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准备行装。那拉讷讷被她惊醒了，坐在炕上询问新月在干什么。

　　新月说“讷讷，今天要去山里打果子去呢。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那拉氏不解的看着新月问道“怎么今天去？不是说要过几天的吗？”

　　新月含混着，说“哦，今天去一样的，反正也是时候了。”

　　那拉氏刚刚从睡梦里醒来，开始迷迷糊糊的帮着新月准备。

　　“要去几天啊？新月”

　　“嗯。。。不知道，怎么也要有个三五天吧”

　　“让索罗，土甘他们多多照看你吧。山里危险，你们要注意”

　　“嗯”新月不敢再多说，怕被那拉氏看出来她是执意要一个人去的。

　　很快行装准备齐整了，新月背起大皮囊和弓箭，拿起了长鞭捆绑在了腰上。匆匆向那拉氏道了别，一阵风的走了。

　　那拉氏呆坐在炕上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不对劲。赶紧起身追出来。她跑到马厩，枣红早已不知踪影。她又跑到马场向远处眺望，哪里还有新月的影子。那拉氏有点慌神儿，想起刚才看到新月眼睛有些红肿。她越发的怀疑。忙跑到索罗住的院子去，大声喊着索罗的名字。索罗慌张的跑出来，显然才刚起来的样子。那拉氏看到他，心凉了一半儿。赶忙询问他怎么没有跟新月去山里打果子。索罗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那拉氏，难道不是过几天才去的吗.那拉氏更加慌张，又跑到土甘家里，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那拉氏抱着侥幸，也许新月跟别人一起去了，也未可知。于是跟着索罗和土甘问遍了原本要和新月一起进山的人。太阳升的老高的时候终于坐实，新月的确是自己进山了。

　　那拉氏心急火燎的找景额。到处找不见。乌兰琪琪格看到那拉氏的样子赶忙问怎么了。

　　那拉氏急火火的说“乌兰，快帮我找到景额，新月，新月她”说着竟然捯不上起来。

　　乌兰急着给那拉氏到了水。但那拉氏哪里有心情喝水，好歹顺过气来，说“快，新月自己进山了”

　　“啊！”乌兰也急了。满人女子虽也善骑射，能执鞭。但是即使是男子，在这个季节也不敢一个人进山的。金秋时节，不但各种果子，松果，榛子，蘑菇到了收获的季节，更种野兽，猛禽也正是活跃的时候。更不要提山里的气候变化频繁，昼夜温差巨大。再想想没有标识的山路，身在其中是很容易迷路的。乌兰虽然不是在都安长大的人，但这个道理她还是很清楚的。听到那拉氏说新月一个人进山，也出了一身冷汗。她赶忙带着那拉氏到兵器库去找景额。
　　景额自从接替了扎尔哈的任务，就非常尽职尽责。此刻正在和拓跋臻还有几个部族头目一起在兵器库查点头一天带回来的辎重。拓跋臻看到新月跑回去了以后便来找景额，希望帮助景额做一些事情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总有点歉疚的感觉。这个感觉令他不安。
　　那拉氏急匆匆的冲进来的时候，景额正在和拓跋臻核对着什么。看到那拉氏闯进来，后边还跟着乌兰，急忙迎上去，给那拉氏问安。那拉氏看到景额，一把抓住他，说“快，派人去把新月找回来”
　　景额不明就里，忙问这是怎么了。
　　乌兰赶忙上前替那拉氏说“新月一个人进山打果子去了。那拉讷讷急得不行，你快快派人去追”

　　景额大吃一惊，说道“她为什么一个人去呢？怎么就这么等不及，再过几天大家一起去不好吗？”
　　那拉氏答道“不知道这个丫头怎么了，一大清早就赶着收拾，说是要去山里。我以为是和索罗，土甘他们一起去，还问了她。谁知道新月这个丫头哼哼的把我瞒住了。也怪我，看到她红着眼睛，像是哭过的样子，怎么没有盘问一下”
　　景额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拓跋臻。拓跋臻就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他们每一句对话。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看到景额回头看向他。他象如梦方醒，扭身就往门口跑。他甚至没有听见众人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他快跑到了马厩，没有顾得上给黑骏马配鞍，飞身上马就往远山的方向追去。
　　等景额等人赶到马厩的时候，拓跋臻已经跑远了。景额赶紧召集了十来个人，连同索罗和土甘，紧急准备行装。安抚了那拉氏后，交代乌兰注意照顾着，也急急的出发了。
　　就这样三拨人在这个上午前后向着远山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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