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晨曦

　　我们的校园虽然不大，却种了很多植物：春天有漫天的桃花，夏天有芬芳馥郁的栀子，秋天是桂花，冬天有腊梅。亚热带就是好啊，可以看到这么多美丽的花儿。每次当我坐上开往北方的火车，车窗外飞驰而过的一片赭黄和死气沉沉的天空都让我无比想念南方的五彩缤纷，我觉得，我要是去了北方，估计活都活不下去。
　　在桃花盛开的时节，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迎来了高考倒计时80天。学校的惯例是每年的倒计时80天都会举行动员大会，全校参加。高三是动员，高二是准备，高一则是“感受高考的气息”，顺便出点节目。其实吧，就是拿我们高一的当廉价劳动力使。
　　班头大发慈悲，让我们用每天下午的预备铃时间练歌。没有了例行的读书，大家心情普遍不错。不错的结果……就是没人好好唱歌。
　　漂亮的音乐老师把歌词和简谱都抄在了黑板上：“这首歌叫《最美的太阳》，你们以前应该听过吧。”
　　“没有！”稀稀拉拉的回答。
　　“没有？那是谁前几天还嚷嚷着张杰谢娜大婚的事儿啊？”年轻的女老师笑得比窗户外面的桃花还美。
　　有几个正忙着低头补作业的还算是配合，说了一句：“不知道！”。更多的人是各自为战，该说话的说话、该写作业的写作业。饶是音乐老师早就习惯了我们的不听讲，这会儿也做不到心如止水：“都看黑板！”
　　音乐老师是音乐学院今年才毕业的研究生，人长得美，声音也美。可一副黄莺般美丽婉转的嗓音绝对不是用来管教一群完全不想听讲的中学生的。她训斥的声音迅速淹没在男生们的叽叽喳喳和女生们的窃窃私语中，根本没人理会。老师漂亮的鹅蛋脸都涨红了，却束手无策。
　　“都、安、静！”
　　一阵咆哮撕裂了教室里的“嗡嗡”声，班长张紫明手里拿着一把钢尺，站在座位上怒视坐在后面笑得正开心的凌轩：“不想学的都滚出去！别坐在这里丢 （8）班的脸！”
　　“无冕女王”的称号不是白来的，她这两嗓子吼下来，全班噤若寒蝉。手里那把明晃晃的钢尺就是在告诉我们，谁要是想死，她立马就成全他。
　　班长被老师请上讲台当监军，有张女王镇场子，仗着学习好连班头都敢调戏的凌轩也老实了。
　　但是大家的积极性明显不高，几句歌词唱的有气无力，知道的人说我们中午没吃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送殡。
　　“都把作业收起来，我见到一个撕一个！还有，唱个歌跟死人了似得，都给我好好唱，不想唱的自己去跟班主任请假！”
　　班长向来奉行以暴制暴，谁要是不听话，要么被她揪到班头办公室，要么就地打一顿。男生们虽想反抗，却无人能打得过跆拳道黑带的张女王。最恐怖的是，犯在她手里，男女无差别对待，也就是说，不打女人这个跟班长是没什么关系的。
　　“我的世界因为有你才会美，我的天空因为有你有你不会黑，给我快乐为我伤心流眼泪，给我宽容让我能展翅高飞……”
　　果然励志啊，据说这首歌和1班唱的那首《风中的羽翼》，是我们校长大人最喜欢的歌，每届高三生都是听着这两首歌走上高考的战场，最玄乎的是，这两首歌据说是市高保证高升学率的秘密武器之一。
　　“陈曦，陈曦，出大事了！”楚天阔像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一路大呼小叫冲进教室，打断了正和一道数学题奋战的我的思绪。
　　“后面有鬼是吧，喊什么喊！”我张嘴就想吵架，楚天阔完全没接茬：“快，快点，周清颜……”
　　清颜出事了？我顾不得什么，撒腿就往（1）班跑。
　　刚跑到1班门口，就看见清颜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走回教室。
　　“你看，周清颜居然和这个男生一起出去跑步。”楚天阔这时也追了过来，在我身后边喘气边说。
　　“你什么意思？”我转过头瞟了他一眼。
　　“这还看不出来？周清颜和这个男生关系不一般。”
　　“跑个步有什么，那我还跟你打过架呢，我们也有问题？”
　　“那不一样，咱们是从小玩大的，他们可是高中同学，再说，你见过她和哪个男生玩的很好吗？”
　　我心下烦躁，粗暴地打断他：“差不多行了啊，别人的事你少管。”
　　话虽这么说，但楚天阔说的也有点道理，毕竟以我对清颜的了解，她确实没和哪个男生这么密切过，就连一起长大的楚天阔，也是不咸不淡的，这事儿我必须要搞清楚。我打定了主意，晚上吃饭一定要问个明白。
　　“清颜，上午我看见你在操场上跑步？”
　　“是啊，我还想跟你说呢，你身体一向不好，大课间要是没事的话就去跑一跑，这高中到最后拼的就是体力，现在锻炼没坏处。”清颜大大方方的，倒是我吞吞吐吐的略显猥琐。
　　我苦笑：“你知道的，我不敢剧烈运动。”
　　清颜拍拍我的肩膀：“慢跑没事的，你现在不是还能爬爬山骑骑车吗？”
　　我终究还是把那一句问憋了回去，清颜比我理智，她一定会处理好的，自己就别瞎操心了。
　　动员大会那天，天气好的不得了，似乎是预示着今年市高又一个大丰收。礼堂里挂上了红色的大横幅“高三年级高考冲刺八十天动员大会”，已经半年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高三学生们终于可以在今天下午稍微休息一下。
　　不过……校长发言、年级长发言、学生代表发言、家长代表发言……这一堆堆的发言实在难以招架。我靠在叶赫身上打盹儿，迷迷糊糊间听见班头说：“大家准备一下，到后台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虽然不是一个人，但依旧紧张万分，手心里都出冷汗了。灯光打开，照在我的脸上，晃得我有点睁不开眼。不过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刚刚还在埋头写题的学长学姐全都收起了作业本，端端正正地坐在下面，一脸坚定。会有一丝疲倦，会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希望与骄傲，那是属于市高的骄傲，是一届届市高的学子们用泪水和汗水浇筑的骄傲。
　　我们穿着蓝白色校服，直直地站在舞台上，就像校门口那一树挺拔美丽的桃花。我大声地唱着，比练习的时候卖力得多：
　　“给我翅膀，让我可以翱翔；给我力量，是你让我变坚强。不怕受伤，因为有你在身旁，你的笑你的泪，是我筑梦路上最美的太阳……”
　　坚定、嘹亮、自信的歌声飘荡在老旧灰暗的大礼堂，这一刻，仿佛有人用一把巨大的斧子劈开了黑暗，阳光普照，驱散了所有的阴霾。礼堂里的遮挡似乎都不存在了，一抬头，我好像就能看到粉红色的灿烂的桃花。
　　我们从记事起，就只向着一个目标前进，那就是高考。可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才是高考，是一场考试？还是一张通行证？可今天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高考不仅仅是一场重要的考试，它是一个纪念碑，立在那里，是为了证明，我曾经拼搏过，努力过；是为了告诉所有的人，我曾经也是一个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骄傲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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