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旧事

　　居繁不见了。信函也不见了。
　　秦姑姑失魂落魄，不管谁问起洛笺上神的事，她都沉默着不发一言。
　　浮休城一下子像是塌了天。
　　城中诸人战战兢兢，没有谁愿意出来担当责任。
　　绿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接过了洛笺的担子并这场残局。
　　征得诸人同意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宋澈带到自己身边，让她帮着一起打理浮休城琐事。
　　宋澈自然是百般推辞，绿夫人却一再坚持，宋澈败下阵来。
　　自然也有对宋澈不满的，绿夫人一句：“你行你来！”就把她们的话堵死了。
　　绿夫人的意思，是先把洛笺的事好好查一查，宋澈却并不赞同。当然，她也给出了相应的解释：
　　先不说诸仙都是浮休城请来的，并且身份都摆在那里，查他们就是得罪他们。现在浮休城人单势薄，万不能再得罪仙界，有需要的时候还要麻烦他们帮忙。
　　再者，昨日的事诸人表面看来并无异常，而让上神异常的人和信却都不见了，这就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查了也是枉然。
　　众人常说急事缓办，想我当年为了避水珠，急切之中误伤绿枝，这等冲动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绿夫人听了频频点头：“你果然是个有想法的，我们私底下观察下异常，表面上一如平常就好。”
　　宋澈点头称是。有想法么，不过是自己经历过伤痛得来的。

　　宋澈开始跟着清秋子修习阵法，从最简单的避雨阵开始学起。
　　日光晴朗，并无下雨的迹象。清秋子将她带到凤岭上，随手一挥，洋洋洒洒地落了一阵桂花雨。
　　宋澈初次设阵，难免手忙脚乱，头上落了一头的桂花。
　　清秋子并不帮忙，只在一边微笑着：“不要急，慢慢来。”
　　宋澈终于整出了一个简陋的阵法。不管怎样，雨是落不到身上了。
　　待宋澈熟悉之后，清秋子索性以整个凤岭为结界，布起一场泼天的大雨。
　　宋澈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去布阵。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成功，长裙却已经在滴水。
　　清秋子要去帮忙，宋澈忙摆手拒绝，却瞧见他微笑着立在雨幕里看着她。
　　宋澈感觉心里暖暖的。再大的雨只要有人陪着你，又有什么担忧呢！
　　等到宋澈磕磕绊绊地设出一个笼罩整个凤岭的避雨阵时，结界外已经是新月初上。
　　宋澈看着清秋子一身湿意，感觉甚是羞愧，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是无力开口，只虚弱地笑了笑便要倒下去。
　　清秋子忙去扶她，宋澈晕乎乎的，顺势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和浮休上神一样，暖暖的。”
　　宋澈只念叨了这一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秋子望了望自己还在滴水的长衫，失笑道：“这丫头……”

　　帮她把衣服烘干后，清秋子犹豫片刻，还是抱着她出了结界。
　　却不料，暗夜里一双炯炯的眼睛格外明亮，清秋子微笑着打招呼：“凤少君！”
　　“钟山帝君！”凤千尘异常温雅地行了礼。
　　“凤少君客气了！”
　　“帝君真是个好师父，这么晚了还在传授功课么？”笑容依旧是谦恭有礼，清秋子却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凤族少君，一向是这样谦恭温润又放荡不羁。
　　“凤少君说笑了。七公主第一次学避雨阵，是我太急切了才让她淋了雨，这就预备送她回去。”
　　“有劳帝君，不过她作为徒弟，哪里有这样辛苦师父的道理。我同她一向熟识，不若有我来代劳。”凤千尘语气真挚，面容是满满的期待。
　　“这……”倘若凤千尘直接兵戈相逼，自己还可以挡一挡，这般谦恭有礼自己连推辞的借口都没有。更何况，他又是同宋澈年龄相当，就算有错，自己一把年纪还能同他计较不成？

　　清秋子虽然依旧微笑着，那笑容却多少带着些无奈。一瞬间闪过千万个想法，不妨凤千尘却直接走过来拍了拍宋澈的脸：“七公主，七公主……”声音竟然异常的温柔。
　　宋澈被拍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帝君这么大年纪，你怎么能让他抱着你呢！来，给我抱吧！”凤千尘一脸的痛心疾首，却不想身边的两个人都变了脸。
　　清秋子默默地吐出一口血，心里五味杂陈：“我都已经那么老了么？”
　　宋澈瞪了凤千尘一眼，恨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抱什么抱……”突然醒悟到自己还在清秋子怀里，索性装睡道：“师父，快走啊，徒儿，徒儿……”头一歪，晕了过去。
　　清秋子微笑道：“辛苦凤少君让让路，小徒受了寒，急着赶回去。”
　　凤千尘也摆出一个歉疚的笑：“都是我的错，本想帮帝君的，不想帮了倒忙。帝君这边请！”

　　宋澈被雨激得受了寒，晕晕乎乎地当真在清秋子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宋澈透过纱窗，先望到的是稀薄的月光，月光下是盘膝而坐的清秋子。
　　宋澈想起第一次见他，日光倾泻在他身上，是一尊无悲无喜的佛。而这月光无端透着些凉意，月光笼罩的人也含着莫名的悲凉。
　　他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么？
　　这么想，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他来自哪里，有怎样的过去，自己通通不知道。
　　清秋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醒了么？”
　　宋澈起身走到窗前：“师父，您不睡么？”
　　“已经上万年没有安心休息过，习惯了啊！”清秋子长长地叹息道。
　　“师父您是有什么心事么？”
　　“年纪大了，什么事都在这漫长岁月里消磨殆尽，还能有什么心事呢！”清秋子像是回答宋澈，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第二日回到城里，同绿夫人处理完琐事，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橙羽。
　　“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了。”
　　“有什么事么？”宋澈自问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不过对于伤害自己的，她向来也不习惯一笑泯恩仇。
　　“想请你帮个忙，把这个送给清秋帝君。”橙羽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香包。
　　不错，知道用“请”了，不过，送给帝君是什么意思？
　　橙羽的脸红红的，更有一抹羞涩。宋澈瞧了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个姐姐，原来是相中了她的师父。
　　也是，本来定好的素衣节自从洛笺上神出事，便再也无人提起。本来浮休城就封闭，倘若这么拖下去，等到历劫开始，仙君们各回各家，这些神女可不都要变成老姑娘么？
　　不行，明日要和绿夫人提上一提。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也不想那样，都是，都是上神吩咐的。”橙羽一脸怯怯地看向宋澈。
　　好么，道歉都用上了，看来对帝君是真上了心。知道我和老太太关系不好，自己做的什么污浊事都往老太太身上泼。这个姐姐，可真行啊！

　　“你怎么确定，我就愿意帮你啊！”
　　“我们毕竟是姐妹，以后我成为帝君的夫人，你也少不了好处啊！”
　　“我堂堂的七公主，需要你什么好处？”宋澈气极反笑，当真是低估了她的节操。这真是浮休城才貌兼得的神女么？
　　“莫不是，你也心仪帝君，才不敢帮我的忙？你要知道，师徒恋可是要被仙界耻笑的！”
　　“笑话！你觉得我一个跳过回天崖喝过孟婆汤的人，还怕别人小小的耻笑么？”
　　“也是，你在仙界已经是臭名昭著。不过，你不要公主的名声，总不能也要毁了帝君的清誉吧？”
　　“呵呵，你是不是太闲了，闲心管到我这了。明日我和绿姨说一声，给你找点事情做。”
　　“你当真不怕帝君清誉受损？”
　　“帝君若是真对我上了心，怕是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清誉吧，你又何必多操心呢？”宋澈不想再和她多说，索性一句话堵住她。
　　橙羽不吭声，宋澈以为她听进去了，刚想再劝她两句，不想人家一脸娇笑地对着自己身后开口了：“帝君！”
　　宋澈心里发了毛，孤注一掷地转过身，对上的是一脸温柔的清秋子。他的肩上落满了紫色的小花，想是已经立在那里许久了。那面容与往日不同，更多了一份忍俊不禁在里面。

　　宋澈想到这里羞红了脸，刚才教训橙羽的大气凛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清秋子朝她摆了摆手，宋澈低头瞅着脚尖，慢慢地挪步过去。
　　师父不发话，宋澈自然也不出声，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啊？”清秋子忍住笑，温柔地问道。
　　“师父！”唉，真是丢死人了！师父您来了不出声，悄悄躲在后面是要做什么！
　　“这是害羞了？”清秋子往前探了探，看到她一双无处安放的手在死命地拧着衣带。
　　“师父，我刚才都是瞎说的，您，您别放在心上！”反正已经这样，也不怕再被嘲笑，毕竟是自家师父，丢人也丢不到哪去。
　　“是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听到啊！”清秋子微微笑着，示意她不必多想。这个傻徒弟，这件事要是说不开，估计都羞于见人了。

　　“师父当真没听到么？”宋澈仰起头，不确信地问道。
　　“当真。”清秋子耐心地哄着她，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宋澈心里是不信的，可是这般羞耻的事还是少提为妙。师父都说没听到，那就是没有听到了。
　　书院里人烟稀少，花草异常繁茂。走到一株槐花树下，宋澈被花香迷了眼：“师父，您说这树里有精怪么？”
　　“这里灵气充足，自然是有的。”
　　宋澈点了点头，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师父原来住在哪里啊，那里灵气充足么？”
　　清秋子瞧见她竭力装出的淡定，忍不住失笑，这个丫头，越想知道什么越要假装不当回事的样子。
　　“我一直住在钟山啊，那里也是人烟稀少，这个季节几乎终日飞雪。”
　　宋澈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下，嗯，钟山，总有一天我要去那里瞧上一瞧。
　　“师父什么时候回去啊，能带我……”
　　宋澈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有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帝君，帝君，快回去吧，钟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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