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

　　我爱林石出，也爱顾眉生，所以我拿起电话的那一刻，我想的是一切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我要拯救他们，我不要这样颓废的顾眉生。
　　是的，如果不是当年顾眉生喝得烂醉砸碎了酒瓶举着碎片说要去见顾城，问问他是怎么想出，如果不是她后来整日以泪洗面，如果不是今天顾眉生变成了一把灰，我都不后悔这个决定。
　　我都以为我是在救人。
　　我打通了林石出的电话，晚上十点，他却还在兼职。
　　“哥，”我声音低沉沉的，“你……你……”
　　“怎么了？淼淼。”他声音很温柔恬淡，像是春天化开的泉水。
　　“哥，你……你还爱顾眉生吗？”
　　那边沉默了。
　　我都不知道，那个年纪的我，只在书本和别人的话里见过听过爱的人，怎么有资格去问这句话。
　　我心里也是没有底的。
　　“她怎么了。”他没有回答，但他这么问了，我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她怀孕了，哥，怎么办啊。”我再也绷不下去了，我内心的恐惧涌上来击破了我坚强的盾牌，握着电话大哭起来，“哥，怎么办啊，她才17岁，她还可以好好来过的，哥……”
　　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哥，只希望林石出能有一句话抚慰我。
　　“我马上坐车回来。”
　　然后电话挂断了，我气都喘不过来。
　　林石出出现在家门口，是三点半，我去开的门。
　　“哥，”我朝林石出扑过去，“你终于……”
　　“你一直在等我回来？”他打断我的话，“快回去睡觉。”
　　林石出把我赶回房间，他整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我握紧了拳头，躺在床上，我睡不着，我想顾眉生肯定也没有睡着。
　　林石出也是。
　　第二天母亲起来就看到林石出，又惊讶又高兴，林石出瘦了些，也黑了些，但整个人都沉稳了。
　　林石出把我拖出了门，让我去顾眉生家把她叫出来。
　　我感觉气氛很诡异，我进了婧姨家里，去了顾眉生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应，我推开门进去，看到坐在床上，两眼红肿，蜷缩成一团的顾眉生。
　　“姐，起来，我们去趟市里。”
　　顾眉生抬头看着我，满脸的疲倦。
　　“姐，林石出在外面等你。”
　　顾眉生的嘴巴缓缓张开，又闭拢。
　　看她不为所动，我只好走上前帮她站起来。
　　“我自己来吧。”我把衣服拿出来，准备给她套上的时候，顾眉生突然张口对我说。
　　她把自己收拾的很整齐，没有往日的招展，素素静静的，是书里描写的江南女子那般，淡雅柔美。
　　我们出门，林石出正靠在门边，右手食指夹着烟。
　　我张口想说什么，到最后还是闭上了。
　　林石出没有说话，往镇车站的方向去，我和顾眉生挨着走着，顾眉生紧紧拉着我的手，我知道她很紧张，或许还有些害怕，其实我也是。
　　他们半年没有了吧，我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陌生。

　　一直到医院，我们之间一句话都没有，只是跟着林石出走着。
　　我们来的是一家妇科医院，在当时应该算是比较好的了，我不知道林石出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他把一切都办好了，交了钱，他终于开口，说让我陪顾眉生等着，他去走廊尽头抽支烟。
　　我和顾眉生坐在手术室外头，她身体在颤抖着，那么冷的天里，她手心全是汗，我握紧了她的手，我说，别怕，有我在。
　　她靠上了我的肩，泪水就流在我的棉衣上。
　　然后叫到了顾眉生名字，我抱了抱她，说我在外面呢。
　　顾眉生走进去，她苍白得像是一张破碎的纸。

　　很多年后顾眉生说起这一天，她笑着端起酒杯，就像在讲他人的故事一样，她说，那天那个医生还在碎碎念，说现在的女孩子都不爱惜自己。
　　我问，痛吗。
　　她说，不痛，没有心痛。

　　我们都不知道，那天的林石出，在走廊的尽头，扔了一地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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