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沦

　　陈舒从抽屉里拿钥匙时不经意看到他前几天带来公司的那张书签，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同钥匙一样放在他桌下的第一格抽屉，他已经不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还专门把这样一小张纸带来公司，但是眼下他看到这张书签，又抬眼望向了女人背对着他的身影，突然心中有了其它的想法。

　　陈舒关上抽屉，假装未曾看见那张书签，就像有意留下这丝联系，走到了女人身侧，这才看见陆云一直停留的地方摆着的是什么。

　　“这是我刚加入公司没几年时拿下的一个创新人才奖，也就是这个奖之后我的职位越升越高，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陆云看着那个奖杯，其实刚刚她更多地是在看奖杯下摆着的几张照片，上面有她熟悉的面孔，也有她陌生的面孔，但这些照片里有个统一的特性，那就是最抓她眼球的永远是陈舒的面容，照片里的男人或严肃或开心，都带着过去的青涩，和陆云不曾参与的那段时光里的闪耀。

　　“你大学一毕业就来这了吗？”

　　“嗯，我大四实习就是在这家公司，当时我的师父……其实也就是我的上司，他对我特别好，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后来我毕业也是他力荐我进入公司成为正式工。”

　　陆云认真听着陈舒的过往，想到他们毕业后没再见面的这六年，陈舒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就如学生时代时一样，无论走到哪里，路途都是坦荡又顺遂的。

　　“真好。”她笑笑，由衷感慨了一句。

　　陈舒以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转开话题道。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去天盛看看。”天盛是坐落在市中心CBD处的商厦，那里消费偏高，陆云来这上学这些年基本上没去过。

　　“我都行，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吃什么都一样……”陈舒笑笑，“不如去试试那里的一家西餐吧，我之前和赵耀去那边谈项目吃过，他们家龙虾很不错。”

　　陆云原本以为陈舒只是随便说的一家店，没想到到了地点才发现陈舒选得这家竟然在天盛顶层，有着半圆形菱形玻璃片的顶窗，在夜色笼罩下仿佛是在半空中用餐一样，餐厅里的装修也偏清新，灯光黄澄朦胧，空气中有食物和酒酿混合的香气，陆云路过一个个衣着靓丽或松弛的男女，身子不由渐渐僵硬。

　　“这家餐厅我还没在晚上来过，不过上次来看到餐厅这个顶设计得很不错，想着如果晚上来应该会很好看。”

　　陆云抬首看了眼圆顶，透过玻璃窗能看到今晚的夜空，一轮明月皎洁无暇的挂在天边，四周零星分散着些许星光，确实很美。

　　“嗯，是很好看。”

　　“看看想吃什么。”

　　陆云翻开菜单，第一眼是后面的价格，第二眼是很多看不懂的菜名，她斟酌了下点了一道主食和一道沙拉。

　　陈舒见状点了和她一样的主食，又加了龙虾、鹅肝、汤和甜点。

　　看服务生走后陆云小声对陈舒道：“点太多了，等下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陈舒一顿，看到女人有些局促的神情，随即改变了原本想说的内容，带着狡黠的笑意小声回道，“吃不完咱们就打包。”

　　他的视线描绘着女人侧颜的轮廓，和学生时代有些婴儿肥的面庞不同，如今的陆云瘦弱的面颊上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肉，整个人看起来如杨柳依依，弱不禁风。

　　上学的时候他基本上没太注意过班里的其他人，虽然他被选为了班长，但除了关系较为亲近的那几个朋友，其他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个标着同学符号的路人，纵然他记着每个人的名字，能对上每一张脸，但离开了学校后他再也不会想起任何一个人。

　　陈舒最初对陆云基本上没什么印象，在一个班级里，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群体的划分都只有三类，一类张扬活泼，一类古怪异类，还有一类毫无存在感的游离派。陆云最初在他眼里应该就是游离派那一类，时而张扬，处在人群中心，因为带了贵重的饰品零食或玩物被众心捧月，时而怪异，有着奇奇怪怪且不是很大众的爱好。

　　直到初二开学被分到了同一组，一切才引来转折。

　　“在想什么呢？怎么看着我不说话。”女人出声道。

　　陈舒回过神，刚刚脑海里刚刚模糊地想起高中开学时他第一次真正与陆云有交集的那一天。

　　当时的场景、陆云的面孔他都已经不太记得，那一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当时他和陆云并不熟，所以那一天他也记不起什么了。

　　“我只是在想我们高中时的事情。”

　　"我们高中？"陆云愣了一瞬，她和陈舒的交集大多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只是因为她的那些小心思，那些平常的事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不知道陈舒还记得些什么，不过她总觉得对高中时的陈舒来说自己可能只是一个过路人。

　　“你想到了什么事？”

　　“我想到我们高二分在一个组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都不记得了呢。”陆云笑着，“当时班主任突然整什么改革，一组一队，做什么成绩比赛，我记得那时我们组的人都很庆幸你竟然在我们组，不过也很可惜，好像倒数的几个也在我们那组。”

　　陈舒也笑了起来，学生时代的事现在回看总是轻松又诙谐的。

　　“啊……我还想起来了，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时，我们组好像是倒数，当时你的脸气得铁青，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好朋友，也就是我同桌，她说你那天脸色又差气压又低，根本没人敢靠近你。”

　　“我有那么生气吗……”陈舒困惑地回想了一下，是有第一次月考小组倒数的记忆，也确实有一点生气当时，不过气得面色铁青倒不至于。

　　“我那时是有些在意的，不过也没有很生气其实。”

　　“看样子我们记忆的偏差还是蛮大的。”陆云随口感慨了句，随即想到了葛欣和陈舒告白的那个场景，不知道这一段在陈舒的视角里又是什么样，总之应该出入不会很大吧。

　　“不过没想到连这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还记得。”

　　陆云心虚了一瞬，她当然没法承认是因为自己从很早之前就若有若无地在关注陈舒，学生时代的陈舒无论是外形还是成绩都太过耀眼，她不可避免的成为追逐星星的大多数。

　　“你还记得什么？我们上学时候的同学，你现在都还和谁联系啊？”

　　男人略一沉吟，努力思索了一下：“有当时玩得还不错的几个朋友，前两年回老家有聚过一次，他们有人结婚的时候我也去过，除了他们几个好像就没别人了……也有偶然碰到过的老同学，不过大多我都对不上号了。”

　　陆云想到她和陈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好像也没认出自己，看样子陈舒是真的都不怎么在意。

　　“不过……你的事我还是记得很多的。”男人突然出声道，陆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

　　“我说你的事情我还记得很多。”

　　这次她确信自己没听错，她对上陈舒认真的视线，难辨其中多少真心。

　　陆云装作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反问道：“你都记得什么事情？高中的时候我们好像没太多交集吧……”

　　陈舒听闻有些不爽，他望着女人风情万种的笑颜，回想起许多许多他们高中时的交集，没想到这些在陆云那里都不算什么。

　　他轻哼一声，赌气地罗列道：“你抄过我很多次作业，你找我背过很多次书，运动会我们一起组过队，你作业没带我还陪你一起罚站过……”

　　“你陪我？”陆云怔了数秒，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确定地问道，“我高中那次罚站……你当时是为了陪我才站的？”

　　陈舒闭口不言，她看到男人有些慌乱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当时你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人还挺好的。”

　　陈舒沉默数秒，突然问道：“所以当时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后悔的不是不想问，后悔的是怕陆云口中说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忐忑又懊恼的摆钟在他心里荡来荡去，不安感几乎冲出喉咙，陈舒的咽喉一阵发紧。

　　陆云回想高中时期的陈舒，永远的距离感，永远的遥不可及，回忆里的少年面庞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一种感觉，和毕业照上刻板的平面图像不一样的存在，只记得阳光下轮廓泛着一层淡淡金色光晕的身影，明亮到能映照出自己身形的乌黑瞳孔，和擦肩而过钻进鼻尖久久萦绕的未知清香。

　　“很聪明……”

　　“哈……”男人面上明晃晃的失望，“只有一个聪明的印象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个书呆子？”

　　听到曾经暗恋的人如今妄自菲薄，陆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一切虚幻的好像一场梦，天之骄子也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自卑的情绪。

　　“没有！”陆云赶忙出声反驳道，因为太过迅速和果断，惹得对面人一愣。

　　男人随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又有些调皮的笑容。

　　“还好……不觉得我是书呆子就好，听说女生通常不喜欢书呆子。”

　　“没有。”陆云下意识接道，这一次她恨不得咬断舌根，竟然这么迅速地反驳了陈舒，显得自己的小心思太过明显。

　　陈舒是聪明人，不可能听不出来。

　　男人听罢果然神情波动，目光晦涩不明地直视着她，好似想要挖出点什么信息般充满探究。

　　“所以，”陈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道，“你喜欢书呆子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