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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长生
京城的局势愈发紧张了,城门外往来的商贩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二皇子从江南调回来的私兵已经陆陆续续抵达,暗杀活动一直在继续,徐家军的旧部已经不知道挡下了多少的刺客,四皇子的军队还在路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一触即发,徐家军加上三皇子手下的军队,破釜沉舟之下倒是同二皇子能够拼死一战,只是眼看着荣睿晟日渐虚弱,且不说他无法上阵杀敌,就是这军心也因他涣散,下人已经卷着东西跑了大半,士兵难违军令无法四散奔逃,但军中也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气息。
荣睿晟近日总往湖心阁跑,看着徐昭卿,一坐就是一下午,盯着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倒也让徐昭卿养回了二两肉,只是荣睿晟日渐消瘦,有时候看着徐昭卿的眼神迷离,恍惚有一种可怕的神经质。
“昭卿,这皇位我不要了,我们走吧,我们逃的远远的。”
二皇子的军队已经守在几十里外的地方,一点小小的火星就可以引爆这场战争,荣睿晟把头埋在徐昭卿的肩窝,虽然徐昭卿被养得胖了些许,但他的身子还是单薄得可怕,伸手便握着一把骨头,肩窝也硌得人发疼。
“好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都听你的。”
毕竟,我只有你了。
探子来报,明日清晨二皇子便会向着三皇子的营寨发起总攻,四皇子的军队三日内就要抵达,这就意味着荣睿晟还需要抵挡三日,也意味着二皇子必须在三日内解决荣睿晟。
大战前夜,荣睿晟提着一壶酒走近湖心阁,他在水上的长廊上踟蹰犹豫了好久,最后好像狠下了心。
湖心阁也是一团乱,一个下人都不见了,荣睿晟看了看,发现竟是连徐苗都不见踪影。
“你来了啊。”
“徐苗去哪儿了?”
“咳咳……我让他走了,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他主仆一场,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徐昭卿和荣睿晟皆是一身白衣,屋子里的青纱帐被风吹鼓起来,整个湖心阁都显得鬼气森森而又神经质。
“天气凉了,喝点酒暖暖身子。”
荣睿晟取出两个青瓷杯,透明的酒液还有些温热。徐昭卿拿起来,小口小口地酌饮着。
“明日便要开战了,你……”
“我都听你的。”
“我许诺你的,我都会去做,等我把众位将士安顿好了,我便带你走。”
荣睿晟喝了一口酒,帮徐昭卿又斟了一杯。
“我做过了皇子,却总也觉得没有意思,想必坐上那个位置也没有什么差别,这几日我总也辗转反侧,想着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活了这些日子,快乐、欣喜,竟是全部与你有关......只要一想到剩下的日子能够和你一起度过,在什么的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
荣睿晟握紧了拳头,好像下定了决心。
“昭卿,我先差人带你走,带你到......到安全的地方,这些将士我不能置之不理,等我将他们安顿好,我就去找你。”
徐昭卿始终默默地酌饮着,低垂着眉眼,温温顺顺的样子。
“我在乡下置办了产业,还有一所小房子,我们可以一起种种菜,养养小动物,我们也不要下人了,我给你做饭,给你打水,说不定我还能学着给你做衣服......”
“等我们......等我们死了......我们就一起埋在房子后面,谁也不知道,好不好......昭卿......好不好......?”
徐昭卿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仰头灌了一大口温酒,他的身子发软,意识也有些不清楚,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到荣睿晟身边,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拉下来,张嘴咬上他的嘴唇,小小软软的舌尖试探性地点着他的唇,荣睿晟伸手将他压向自己,好像要把他融到他的骨血里一样,两人交换着嘴里温热的酒液,徐昭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从脸颊流下来,烫烫地,不知道砸在谁的心上。
“昭卿……昭卿……”
我心悦你。
……对不起。
他亲手送他上路,有些人最坏的地方,就是他明明让你绝望,却偏偏用希望的糖衣来包裹着苦果。
次日清晨,角声响起,将士们还有些颓丧,丝丝拉拉地集合,却看到三皇子荣睿晟站在上首,风华正茂器宇轩昂,没有前几日尽力掩盖都挡不住的虚弱苍白,甚至比之从前更盛,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他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难以掩盖他的锋芒。
底下有士兵忍不住好奇地问出声。
“代卡大人给我配了一副药,好歹能将我这几日的身子调到最佳状态,请诸位将士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突出重围的!”
“这药如此神乎?何不给每位将士都发一份......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能救命不是?”
“这药虽然能够暂时调理我的身体,但代价却是透支我自己的性命......这一战结束……我想必也是命不久矣,我如今也是孑然一身,但你们不一样,你们家里有至亲爱人在等待你们归来,今日我荣睿晟能力不足,让诸位将士遭受这无妄之灾,就算我拼尽这条命,也要将你们送回家去,有我荣睿晟一日,便有你们一日!”
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少将士皆是红了眼睛,三殿下透支自己的性命也不让他们白白送死,他们如今当了逃兵,怎么对得起三殿下,怎么对得起家中的亲人?
“为三殿下效力!在所不惜!”
“为三殿下效力!在所不惜——!”
一浪浪的声潮迭起,军心一时高涨,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这一仗,向死而生。
荣睿晟鼓舞了士气,又私下召见了徐家军的诸位将领。
“我已差人将昭卿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这是昭卿交给我的,他的贴身玉佩……这几日,麻烦诸位了。”
“这是......小少爷亲自交给三殿下的?”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徐家军自当竭尽全力,为三殿下效力。”
在统领的带领下,其他几位将领齐齐向着荣睿晟跪下。
“徐家军自当竭尽全力,为三殿下效力!”
*
战鼓连声,号角连营,滚滚硝烟在空气中弥漫,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灰尘的味道,在阵阵嘶吼中,有利刃刺进皮肉的声音,让人觉得害怕,眼前都是满目的红色,血液洒在地上,干涸后变成沉沉的暗红,又被新鲜的血液染成新红,从第一日的士气高昂,到第二日的勉力支撑,到如今已经第三日了,面对着悬殊的敌我差距,绝望的气氛弥漫在军中,四皇子的军队迟迟不见踪迹,支撑着他们坚持下去的力量已经绵薄得可笑。
三日内,荣睿晟几乎是没有合眼,即使是有所谓的“神药”,他也显得疲惫不堪,穿着破败的盔甲战袍,站在主帐分析当前的情势。
“三殿下,属下护着您,您先撤退吧。”
“不,我说过了,有我一日,便有你们一日。”
“殿下,属下知道您心地仁慈,但眼下时间紧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代卡大人,你怎么看?”
荣睿晟不答话,斜着眼瞥了一下坐在角落不发一言的代卡。
“攻城。”
“代卡大人!这万万不可啊!这可是以身犯险啊!”
“哈哈哈哈哈哈,就依代卡大人说的办!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拼死一搏!”
荣睿晟一甩血迹斑斑的披风,向着营帐外走去。
“况且,我也相信四殿下。”
*
城门外,两军对垒,二皇子的精兵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战袍和崭新的武器,而另一边三皇子部下却显得狼狈不堪,二皇子站在城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军队前的三弟。
“呵,攻城?不自量力。”
二皇子嗤笑一声,右手轻轻一挥。
“放箭。”
一场厮杀拉开了序幕,濒死的孤狼总是想要狠狠地咬下猎人的肉。
但再凶猛,也跳脱不开惨淡的结局。
一轮一轮的士兵朝着城门扑过去,又如砍瓜切菜一般被斩杀,荣睿晟躲避着时不时射过来的暗箭,攥紧了拳头。
都到了这个地步,绝对不能败在这里。
“四殿下来了!!四殿下来了啊——!”
探子挥着马鞭冲过来,身后是厚厚的烟尘和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
四皇子的及时赶到挽救了败局,二皇子的军队被打得不得不退守皇城,徐家军同两位皇子的部下返回驻地,交换军情后已是深夜,三军决定乘热打铁,明日一举攻进城内。
四皇子回到营帐,整个人都有些疲惫不堪,刚刚褪下盔甲,就看到侍卫长提溜着一个人扔进来。
“徐苗?你不是跟着你家公子吗?”
荣睿杨把徐苗提起来,他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吓了他一跳。
“四殿下,公子死了,公子他死了!”
“你说什么?”
荣睿杨刚刚也问过荣睿晟徐昭卿的去向,得知荣睿晟将徐昭卿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虽说他也怀疑徐昭卿会不会答应离开,但倘若不是被送走,他也想不通徐昭卿还能去哪里。
“公子几日前让我带着东西离开,说是每隔一日都会给我留个信儿,要是哪一天收不到他的信儿了,就是……就是他已经没了,可是从我出来,公子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啊,公子肯定是没了啊!”
徐苗跪在地上,身上都是污渍,一张脸透着青白,哭得歇斯底里。
“不会的,不会的,三哥说他已经差人送走昭卿了啊,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会不会是你没收到你家公子的信儿?”
“公子不会骗我的啊,公子,公子他早就知道他会死了,公子和我说,如果等到四殿下您到了,他还是没有消息的话,就让我把这个包裹交给您,四殿下,不论如何,你一定要把公子带回来啊,即使是个......即使是个尸身……”
荣睿杨着急忙慌地接过包裹,他有些疑惑徐昭卿为什么让徐苗来找他而不是荣睿晟,包裹最上面有一封信,荣睿杨小心翼翼地将他拆开,他往下读着,约读越觉得脊背发凉,捏着信纸的指节发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
“四殿下……?”
“徐苗,听话,你先和侍卫长下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见任何人,有什么事,我们明日进了皇城再说,好吗?”
“可是殿下......”
“我答应你,一定把昭卿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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