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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
他自己这头刚爬上车,那宝善竟也跟在他屁股后头往车里爬,他脸色一变,又强做镇定的吩咐:“你坐到外头去。”宝善只好委委屈屈的挨着车夫坐在了外头。等马车走在出城的路上,他才慢慢放松下来。这一松懈,就又觉着头痛欲裂,原来这身体日日宿醉,昨晚又是喝得神志不清,不知是否就这么喝翻了,才让她进了他的身。
他倒不知前世这原身是怎么死的,前生她同丹娘进了樊城后,便彻底同刘家、张家断了个干净,若真是这时候自己将自己喝死了,倒也真真是既可笑又可悲,他恨恨的想。怎能不愤恨呢?是从前的她不懂,原来她被丹娘瞒得那般紧,才一直不明白丹娘为何会变成后来那番样子,他又想,这时候的丹娘,该更像原身记忆中那个柔弱的深闺千金罢...
一路先是宿醉后的头疼,后是即将见到丹娘时的忐忑,好不容易到了下递城,正好在城门关闭前一刻进了去。此时天色已暗,不便上刘家,便就近寻了间客栈住一晚。他此时觉得肚内饥肠辘辘,想到一天未准许马车稍作休整,连累赶车的汉子和宝善陪着他饿了一整日,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苛刻,忙摸摸怀里,掂量到沉甸甸的钱袋子,喊来伙计点了一大桌菜,又吩咐温了壶酒,才让宝善去喊了赶车歇脚的车夫也进客栈大堂里来。他让宝善和车夫上桌,宝善倒马上眉开眼笑的应着坐了,那车夫是个壮实的伙子,似乎是有些憨,看宝善坐下了才敢略有些羞涩地憨笑着坐了。酒菜陆续上来,他表面无异,只让二人勿需顾及自己,只管自己吃喝,心里却还是对自己如今身份颇有些不自在,又不好在此时回房单食,只得按下心内忸怩,埋头填饱肚子不提。
夜里他躺在客栈的床上,又仔细斟酌眼下处境,暗暗感叹造化弄人。刚醒不久他感受到这原身的情绪,担心原身魂魄未走。一整日下来多番在心内默念,无一丝回应,情绪也再未被牵引,才有些放下心来。对这原身,他感情着实有些复杂,幼时他还抱有念想,盼着他来找娘亲,二人重归于好,后在妙坊见多了遭遇坎坷的女子,明白世艰情薄,渐渐忘记幼时的那份孺慕。进了这身,紧跟着感同身受了一番原身的记忆,知晓了娘亲与他之间的种种,便觉这原身既可恨又可悲,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娘亲的愧疚和怜惜,也对后来娘亲的变化不再那般难以理解。他上一世本就不甘就死,恐是这份不甘,让他又活了过来,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是活到了过去,活在了十几年前,活在了张善身上。他又想,即便换了身,做了男子,他也是要活下去的!
第二日一早,他便爬起,带着宝善先去购了些礼,才找去了刘家。宝善拍了门,对门房道了名姓,他等在门外,心里有些打鼓。过了好一会,那大门才吱呀开了,刘府的管家出来,还算客气的将他迎了进去。他一路走,一路看着刘府的布置,夹杂着自己幼时模糊的记忆和张善这头的记忆,渐渐眼圈微红,强忍着才让自己不至于失了礼数。
待他进了厅,见着了刘老爷,他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扑到了刘老爷跟前,跪了下来。他这头是看到了前世的外祖父——在过去的张绮记忆里,竟唯有外祖才是始终最疼爱她的人了。想到不足两年这老者就要西去,一时喜悲交加,突自涕泪横流。可那头,在刘老爷刘强贵眼里,来者是张善!是那个背弃了独生女儿的负心汉!眼前上演此番作态,竟将长久盘横自己心中的执念实现了,一时既痛快又解气。二人心中所想不同,但都得到了想得到了,倒也是好事一桩。
待张善(今后就得这么叫他了)慢慢收了压抑心中的思念,怀里再也摸不出帕子,便只得用袖子小心拭着泪。这边,刘强贵长叹一声,吐出压抑心内多时的那口郁气,才叫他起身。一直跟在他后头,见他哭,也跟着装模作样抹眼睛的宝善,赶紧上前来将他扶起来。两边在厅内坐定,刘强贵已见他主动上门痛哭,想他是为了刘姮母女而来,但还是得问清来意。
听张善说是想见见刘姮,他脸一沉,问:“就只见见?”张善听出他话里意思,马上想到自己身份,忆起目前处境,接话道:“如今我自悔过去做错太多事,只愿见见姮娘母女,请求她们原谅,若是...若是她们愿意...”他心一横:“我定接她们回去,一生不负!”他心内还未完全接受自己男儿身,以及同刘姮目前的关系,但此时也不容他多权衡,最坏不过自此不言情爱,只敬着娘亲一生。
虽如此仓促决定,可他见外祖还算满意的点了头,才又如同魂魄分离了身体般,觉着此情此景,不正是当年幼时的自己最渴盼实现的么?如今对于张绮而言——是啊,现在还是幼时的张绮啊,对她而言,不就是父亲上外祖家下跪认错,然后去求娘亲原谅吗?若是娘亲愿同父亲和好,是否他们一家人便可团圆,那日后的种种,是否都能改变了?哪怕如今,不过是自己横插.进来,演出的这幕,可对于这世的亲人们而言,对于此时的张绮而言,这是再真实不过的美梦啊!他心中已明白,若以从前那个真正的张善懦弱且吝于承担的性子,让他鼓起勇气登上刘家的门,恐怕真如奢望,哪怕从前阻碍苛责这对夫妻的那个女人已身故...
刘强贵唤了人去问小姐意思,女儿未表态前,他自己同张善也无甚么话好谈,自去了,留下张善在厅里等待。等待的时辰格外漫长,一连喝了三盏茶,渐渐张善有些坐立难安,他担心娘亲不愿见他,即便见到娘亲,他也无法说出自己不是张善的话来,此时不满两岁的张绮应还好生养在刘府,他能说自己是十几年后的张绮?他摇摇头,恐怕这奇事只能他自己烂在肚里。
继昨晚深思后,他再次肯定,今后,他都只能作为张善,承担起原身所有,活在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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