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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的誓言
当独角兽消失后,克里斯特在蒂兰城外的树林找到两人也不过是几分钟后的事。
“这就是那个大丛林里遇到的家伙?”
一眼就看见树下昏迷着的亚修兰,金发骑士好奇地在莱安眼皮子底下挪了过去。因为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缘故,他原本待在头上的兜帽已经不在了,露出那张继承自精灵血统的过分好看的脸。一头如月光般皎洁的银色长发铺散在身下,嘴唇有些苍白,即便在昏睡中,也像背负着什么般抿得很紧。
“居然是精灵吗?”目光在那对和人类明显不同的尖耳朵上顿了顿,克里斯特饶有兴趣开口道。
“半精灵,他眉心没有森林之印。”
实际上并没有怎么仔细观察过亚修兰,但这并不妨碍莱安对他超乎寻常的了解。由于精灵一族是自然之神希维雅的宠儿,又世代居住在法贡森林深处,因此每个精灵在出生时眉心就会出现一枚不规则的叶片形印记,据说是被族群被神灵护佑的标志。而那些只有着一半精灵血统的新生儿则没有这个印记,被看做是被上天抛弃的人,不但不会被精灵一族承认,更有甚者,甚至会遭到永久驱逐出法贡森林的惩罚。
不过,亚修兰的情况更加特殊一些。具体的莱安并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他从小被软禁在精灵族的贤者之殿里,由精灵大贤者抚养长大。本来应该在精灵族内乱的时候逃出,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哇,真的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半精灵!”
像个好奇心旺盛的毛头小子,克里斯特趁着亚修兰昏迷,不会起来揍他,人家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场面非常奇怪,还会勾起点他十分不好的回忆,莱安无奈按按额角,转身就往主城走去。
“哎哎哎!莱安你就这么走了?这小子要怎么办?!”
身后传来骑士大呼小叫的挽留,但法师充耳不闻。求助于魔法的美梦破灭,无奈之下,克里斯特只得把自己当成苦力,俯身把亚修兰抗到了自己肩上。
“我说,你还真是不招莱安喜欢。”怨念看着前方法师快要消失的背影,骑士嘟嘟囔囔小声抱怨着:“明明刚才还一起打仗,转眼把人直接扔下不管了——”
“他平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而或许是自言自语太过专注,克里斯特并没有发现,他身后本该昏迷不醒的亚修兰,此时眉心却渐渐叠成了一座小峰,皱得很紧很紧。
然后,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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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蒂兰城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绰绰有了朝阳的影子。
这一夜大战虽然并不算激烈,但对于这座已经数千年没有战火光临的城市来说依然震憾不已。而所有人都明白,聚集着大量公认没有什么攻击力的草药师,他们此次能够胜利,还要多亏克里斯特和莱安分别解决了最棘手的部分。因此,对于光明神殿这一行,蒂兰城众人总归是感激万分的。
“他没有什么大问题。”
尽职尽责给亚修兰全面检查了遍,确定他的伤口已经基本处理好了。城主府的老医师笑着朝莱安点点头,毫不藏私地把自己最好的药水都拿了出来:
“等他醒之后,给他喝一瓶这个,立刻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啦!”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被硬塞了药水瓶在手里。莱安看着老医师哼着歌远去的背影,无奈摇摇头,把东西放在了亚修兰床边。而一旁的克里斯特就默默地坐在桌边擦剑,只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倒是乖巧得很。
不过,这可骗不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魔法师。
“有什么话就说。”没有回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莱安的声音异常平静。而就等着圣子大人这句话,克里斯特把手里的剑往桌子上一扔,立刻指着床上还没睁眼的亚修兰劈头盖脸问道:“莱安你是不是原来就认识他?”
看出来了?
有点诧异向来四肢比大脑发达的家伙居然这么敏锐,莱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不红气不喘地矢口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感觉你跟他很熟,还很讨厌他的样子。”被实实在在噎了下,克里斯特缓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一般对陌生人会是这个态度吗?”
“会的,我不喜欢半精灵。”莱安想都没想。
……呦呵,种族歧视啊?
这跟你悲天悯人的形象更不搭调了圣子大人你醒醒好吗?!
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反正他不想说的事没有人能从他嘴里得到任何一点消息,克里斯特果断放弃跟莱安沟通的幻想。看了眼床上没一点动静的亚修兰,骑士怎么想怎么有点同情,于是闭上嘴忍了会儿,最后还是一个没有忍住。
“那这小子你准备怎么办?”放松得把腿搁在桌子上,克里斯特微微眯起眼:“华纳大丛林见过,蒂兰城又见了一次,真是怎么想怎么可疑……要就这样放着不管吗?还是一起带回去?”
“留在蒂兰城,等他醒了随便他去哪里。”没有让亚修兰死在荒郊野外已经是莱安所能做到的极限,当然不可能还把他带回光明神殿,放在眼皮子底下天天让自己生气。莱安毫不犹豫回答道,语气是让骑士感到毛骨悚然的决绝。
“……反正你怎么都不想见到他是吗。”无精打采看着法师别过眼,显然在告诉他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克里斯特耸耸肩,重新拿起长剑擦拭起来:“我只是觉得这家伙能力不错,说不定能拉回神殿当个圣骑士长什么的……反正他应该也有要去的地方吧,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就好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冷嗤一声,莱安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先不说他和亚修兰的事,光明神殿的圣骑士长可不是有实力就能当上的。以亚修兰那个说好听是固执说难听叫傻的性格,再被人一教唆,那就是个现成的背锅小能手,被压榨完了利用价值,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他和他们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别再有任何交集。
这么想着,再加上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商量。法师毫不犹豫转过身,打算去城主府那边去找正在善后的米德尔,顺便去随行牧师那里拿通讯水晶,询问教皇他们一行人是否已经可以踏上归途。
但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
莱安愣了愣,转头看去。
亚修兰躺在床上,直直盯着他,眼神清明。手上的力道完全感觉不出他是一个还未痊愈的病人。
“你……”法师皱起眉。而旁边的骑士则像是早就知道了般,拿着剑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湛蓝如晴空的眼眸清澈而纯净,满满都是莱安的倒影。亚修兰抿了抿嘴角,收紧攥着法师衣袖的手指,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微微直起身,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想要再靠近他毕生追求的光芒一些:“我想跟你走。”
“……”
眉头皱得更紧。莱安看着满脸决绝的那人,似乎与记忆中那个沉默却固执的魔域总管重合。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应该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压抑着想要狠狠甩开亚修兰的冲动,他的声音很低沉:“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想着和他们离开,你到底……”
“我知道。”
毫不犹豫开口打断,亚修兰看着莱安诧异睁大眼,目光同样坚定:“圣子阁下,我逃出法贡森林之时,已决定去光明神殿寻求庇护。”
“……”莱安差点没被这小子噎死。
“咳……所以你在华纳大丛林见到了我们之后,就又偷偷跟来了蒂兰城?因为希望我们可以担保你进入光明神殿?”
不知为何非常想笑,但在莱安隐含威胁的注视下拼命忍住了。克里斯特闻言停下正在擦拭长剑的动作,想了想,很容易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希望圣子可以收留我。”亚修兰点点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莱安半秒。
被他看得有点难受,却不愿意示弱般别开脸。法师暗自咬了咬牙,表情有些阴郁:“就算如此,我对你的底细身份也并不了解。贸然将你带回,万一你——”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再次打断,亚修兰似乎不觉得这些问题都是问题。
“……”莱安无话可说。
“噗——”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大概也是害怕法师一个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克里斯特轻咳一声,将擦得闪闪发光的长剑收回剑鞘:“既然如此,莱安你就把他带回去好了。”
“你说得倒轻松!”猛地回头,莱安神色已近乎恼怒:“你怎么能够保证他说得都是真的?更何况,让一个半精灵进入光明神殿,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攥着莱安衣袖的手一顿,亚修兰的瞳孔有一瞬间缩紧。而克里斯特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意味深长笑了起来。
“所以你不带他回神殿,到底是怀疑他还是担心他?”
迎着法师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耸耸肩。尽管可能面临着回去就被打死的命运,金发骑士依然不肯就这么放弃:“你我都很清楚,光明神殿不会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终点。就算他和我们最终不能走上相同的道路,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啧,你说得倒轻巧。”
大概是没想到克里斯特竟然也会帮亚修兰说话,莱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但这同样不是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总之,我是不会带他走的。”
“……”
亚修兰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嘴角抿得很紧。从来没见过法师对什么事如此执着,克里斯特皱了皱眉,越发肯定莱安跟这小子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
“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太懂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骑士站起身,刚要开口,房间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跟随他们出使蒂兰城的牧师急匆匆闯了进来。
“圣子大人!”
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急切,牧师站在回头望来的莱安面前,递上手中通讯用的水晶:“教皇给您的旨意。”
“啧。”
默念了声麻烦,莱安接过水晶注入魔力。很快,教皇那苍老威严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仔细听了会儿,他脸上表情没有什么用变化,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去。
那段命令其实并不算多长。
“恭喜你们,不用再想尽办法说服我了。”
在水晶中魔力消失的刹那,法师也抬起头。漆黑如夜空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只是看着,就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他的目光落在亚修兰身上,眼神复杂,一字一句咬得无比清晰:
“教皇要我把你带回光明神殿,无论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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