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首都机场安航机组准备室。

　　莫少廷领好了本次航班的飞行计划和航图，详细地阅读着任务书，然后将准备卡和协同卡填好了交给当值机长。

　　今天和莫少廷一起执飞的是公司刚从外航挖角来的新机长，华裔，姓隋。他年纪比莫少廷略大，体型微胖，性格十分随和，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不过莫少廷毕竟是第一次和他飞，又听说外航的机长想来对副驾驶非常严格，因此还是一丝不苟地把目的机场气象情况和备油计划汇报给了他听，等他安排。

　　“少廷！”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莫少廷立刻心下一紧，回头一看，果然是姜思琳。

　　“姜丝儿，你差点就迟到了。”莫少廷强装淡定地打招呼。自从那天送姜思琳回家之后，这还是他俩第一次打照面。安航里B737执飞的航线非常多，两人能被安排到同一班确实不太容易。

　　姜思琳看了看时间，“还好啊，还有5分钟才出发呢。”

　　隋机长对于交谈被打断毫无芥蒂，笑眯眯地说：“Hello，Josie.”

　　“Hi！Harvey!”姜思琳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隋机长，赶忙打招呼。

　　莫少廷倒是很吃惊，“你们认识？”

　　“昨天我们一起飞的成都。”隋机长微笑地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起了身，对莫少廷和姜思琳说，“你们先聊吧，我去做准备工作。”

　　莫少廷也赶忙起身，“不用了隋机长，您坐着吧，我去。”

　　隋机长倒是一脸随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便走了。

　　“Harvey人真是特别好，昨天他上机的时候还给我们发了吃的。”姜思琳笑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莫少廷呛她。

　　姜思琳佯怒地打了莫少廷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八卦道：“不过你知道吗，我听说，隋机长拿得是737和747双签注执照。而且除了隋机长，公司还挖角了一个外航机长去B747机队。”

　　因为国外的民用航空业发展早，培训系统成熟，外航的机长技术都非常好，福利待遇也比国内公司高。再加上培养机长需要公司投入大量资金，所以航空公司为了避免机长被挖角，每一个跳槽成熟的机长都背负着高额的违约金。安航一次给B747机队挖角了两个成熟机长，可谓是惊天大手笔。

　　“但是为什么是B747？”莫少廷心里有点奇怪。

　　要论现在公司所有的B747-400，算是比较老旧的型号。再加上B747是大型客机，国内航线上能停的机场并不多。国际航线虽然常用，但安航主要阵地都在国内，国外航线并非安航所长。且B747净重大，油耗高，有执照的机长又少，大部分想要开展国际航线的民航公司都倾向于选择B787和B777，或者空客的宽体机。安航忽然大手笔的引进了两名B747机长，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理智的决断，莫少廷对此有些莫名。

　　“确实……我也奇怪。”姜思琳也皱着眉附和着。

　　“我都怀疑咱公司整个B747机队凑不凑得够5个机长。这回一下就空降俩。”莫少廷起身，拉过姜思琳的箱子，“这公司高层的决策的精妙，咱们这种底层员工也体会不出来。咱还是‘安心做个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先上机去吧。”

　　“又臭贫，”姜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我上周看尹琛的朋友圈，好像说了一句他在改装机型。”
　　“是吗？”

　　“没错！”姜思琳又回想了一下，肯定道，“但是当时我一个小姐妹发了一天代购信息，给我刷屏刷烦了，我就没细看。”

　　莫少廷顿了顿，问道：“难道真要改装到我大波音来了？”

　　“你说会不会也是747？”姜思琳说。

　　莫少廷觉得自己这下是真的看不懂形势了。

　　◇◇◇

　　飞机升至8000米后，隋机长切到了AO1预置程序，飞机开始自动巡航。莫少廷和他申请了一下便出了驾驶舱去上厕所。漂亮的三号正在头等舱内给客人沏茶，他和她对视了一下，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刚进入厕所没多久，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莫少廷匆匆收拾妥当出了门。

　　头等舱的一位旅客正在向姜思琳说着什么，莫少廷听不太清两人说话的内容，皱皱眉，走了过去。

　　“你是乘务长，你得做主！”旅客大声地说，“你们飞机上的大红袍是假的！根本没味道！”

　　姜思琳闻言叫三号空乘把茶叶拿来。

　　旅客看到莫少廷来了，又冲他招手，“机长也来了，您来评评理！我们花这么多钱买的头等舱机票，结果茶叶还给我们喝假的！”

　　这时三号拿着茶叶来了，递给姜思琳和莫少廷看。

　　莫少廷看了一眼茶叶，对旅客微笑道：“这位先生，看来你对茶很有研究。”
　　“那是。”旅客一脸骄傲。

　　“但是您大概是文科生？”

　　旅客不解问：“您怎么知道？”

　　“由于飞机在高空飞行，舱外气压非常低。客舱内增压系统会进行增压，但是此时的舱内气压只相当于海拔8000英尺的压强，水的沸点只有90度，而大红袍要用98度的沸水高冲，所以无论三号怎么烧，再好的茶叶也不如地面醇香。”

　　“希望我的回答解决了您的问题，”莫少廷绅士地点点头，“祝您旅途愉快。”

　　三号空乘偷笑着拿着茶叶回茶水间去了。

　　旅客愣住，看着莫少廷，似乎在消化他的长篇大论。

　　姜思琳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挑。
　　莫少廷看出了她眼中的笑意，冲她眨眨眼，转身回驾驶舱去了。

　　◇◇◇

　　2个小时之后，飞机便到达了上海上空。隋机长将飞行模式切回手动，把操纵权交给了莫少廷，并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莫少廷见状点点头，向频道报备道：“FO莫少廷掌控操作权，隋和机长PMF。”接着按亮了安全带提示灯，并开始手动操纵飞机下降。

　　接到了驾驶舱的下降通知电话后，姜思琳进行了机舱广播，其他空乘也依次在机舱内游走，逐一检查旅客们是否寄好了安全带。

　　这时，一个旅客从厕所走了出来，姜思琳见状便过去帮助她尽快回到座位。其他空乘先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系上安全带，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机舱。机舱内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大家平静地等待着降落，有些空姐已经在构思等下到了上海要去南京路哪家店血拼了。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颠簸突然袭来，整个机身剧烈地上下震动，行李箱里的行李被晃得咚咚作响。姜思琳和那名旅客刚好站在机舱过道前，一时搀扶不及，被重重地抛向了天花板，又随即落下来摔到地面。那旅客掉下来的时候刚好砸在了姜思琳身上。姜思琳的手指动了一下，整个人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客舱里的旅客见状发出了一阵尖叫。

　　驾驶舱里的气氛也甚是严肃紧张，莫少廷努力平复着心情，继续按部就班地操纵着飞机降落。虽然系着安全带，但他能明显感受到整架飞机正在经历着一场毫无预兆、毫无规律可言的灾难，这正是雷达无法监测到的晴空颠簸。

　　隋机长面色依旧沉着，拿起通话设备直播客舱。
　　客舱的电话响了两声，却是三号空乘接的。

　　“乘务长呢？”隋机长问。

　　通话里传来了三号颤抖的声音，“思琳姐摔倒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晕过去了！”

　　“旅客呢？”
　　“旅客有一个摔倒了，但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大事。”

　　隋机长眉头紧皱，但神色依旧平稳，“你们不要惊慌，我们碰到了晴空颠簸，你们照顾一下旅客，看看还有没有受伤的，等颠簸结束马上去查看思琳的情况。”

　　莫少廷闻言紧张地问：“思琳怎么了？”

　　“她晕倒了。”隋机长没有多和莫少廷交谈，立刻开始机舱广播安抚乘客。

　　莫少廷知道隋机长正在做身为一个机长必须要做的工作，便不再打扰他。虽然得知姜思琳出事他万分着急，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急联系塔台，告知他们的情况，申请优先降落。

　　莫少廷下降速率控制的并不好，隋机长看出了他的急迫，温言道：“小莫，现在不仅思琳，整个飞机上的乘客的命都在你手上。”

　　“我明白。”莫少廷调整心态，继续根据着塔台的指示降落。

　　最终在塔台的协调下，此次航班优先在跑道上降落，刚滑行出跑道，救护车就开了过来。

　　莫少廷跟着医护人员将旅客和姜思琳送到了机场附近的医院，她的头部受到了重击，又被别的旅客压了一下，小臂骨折。她一路上昏迷不醒，莫少廷握着她的手，心里十分难受。

　　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尹琛发来的——
　　“改装理论考试过了！明天小航CPL考试！下个礼拜我就可以回京复职了！”

　　莫少廷心里正急得很，没功夫回复他，瞅了一眼就直接关掉了。

《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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