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

　　蔡氏这头。
　　“我看爷的样子不像那么好说话，纵使把阿漓送给他，我估摸着，爷也不会那么爽利的答应这事儿。”石妈妈不无担忧的说道。
　　“我如何不知道呢，我瞅他的模样就是一副敷衍我的样子，有确切的消息说金陵的那一位已经知道了，这会子只怕快要动手了，我再不快些吧这个孩子记在我名下，就没甚机会了。”蔡氏皱了皱眉头把茶碗撂下：“大夫说我上回落胎还没调理好，若想再怀上不大容易，若是我肚里这会子揣着一个，那个孩儿是死是活都不与我相干。
　　只要金陵的那一位怀不上孩子，我的身份在又有儿子就算那位是安西何家的闺女又如何！？不过是个旁支的，看在何家的面子上娶进门来，我有儿子，她敢在我面前怎么样！可偏生我这肚皮不争气！”
　　又说道：“我是做两手打算，若这事儿成了，一个丫头换个孩儿我也不亏，纵使爷反悔，那孩子记不到我的名下，阿漓是我的丫头，到时候她怀了孩子记在我名下，虽不是长子也总好过没有。
　　我掂量再三，爷看上了阿漓，依他的脾气定然要搞上手，到时候让人做下丑事再闹出来，与其这样拖着不如我此时做好人把阿漓送给他罢了，所以我才这个时候改变主意把阿漓送给他。
　　我知道你是担心阿漓那丫头还没调教好，怕她不听话，这丫头我是看着的，老实本分的，虽说脾气倔强不知变通，不是那起有歪心思的丫头，就算她变得不老实本分我手底下的丫头我还怕她翻了天不成。”蔡氏冷笑道，成竹在胸的样子。
　　“奶奶想得周到。”石妈妈一听赞许道。
　　“你有时候思索再三，到最后计划永远追不上变化，就是原本想着要借着阿漓这丫头教训春儿那个贱婢来着，顺便也压压阿漓这丫头，别得了宠就跟宝儿似的，上来就封了姨娘。这贱婢倒是聪明，我没找着机会，也罢了，再想别的法子，这贱婢这骑在我头上，我不会让她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出去的，若是她得逞了，以后谁还服我。”蔡氏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还有些心有不甘。
　　“奶奶说的是，不过奶奶是诸葛孔明能够未雨绸缪。”
　　“妈妈你这是笑话我，我怎么能比得上诸葛先生，人家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是什么！？”蔡氏哈哈一笑得意道。

　　阿漓虽然安慰住了喜儿到底心里过不得，觉得难受，在厨房里偷了一瓶酒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周大爷处。
　　大约是知道春儿和秋儿是什么人，阿漓从不与她们争执，也不与她们亲近，更不与她们交心，她这人与人相交全凭感觉。
　　她现在觉得自己四面楚歌没人能信任，唯一能信任的是喜儿，可惜自己去找喜儿哭诉白惹得她更加歉疚难过，阿漓不肯去，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周大爷这里。
　　其实往常阿漓和周大爷相处的日子极短，阿漓虽然心直，说的一定是心里想说的，却不一定什么都肯说，阿漓这会子只想找个人说话解闷儿，憋死了都。有种苦是可以哭出来的，有种苦是哭不出来的，阿漓心里的苦就哭不出来。
　　两人摆脱了旁人在花园的假山石洞里摆了一瓶酒一个杯子，连菜都没有，就这样说闲话，阿漓不能喝酒几杯酒下去人就醉了，阿漓偏生喝了酒也是跟闷的：“今儿烦得很，就想到了您，您呀就当是陪了人喝酒。”
　　“姑娘，我也知道定是生活上遇到了不如意的事儿，我跟你说，凡事儿放宽心，人一辈子路长着了，烦心事儿多着呢，得看开些。”周大爷笑呵呵的说道。
　　“您说的我都知道，就是不甘心，整天担惊受怕，怕被人算计，最后还是被人算计去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对！我就是很傻。”
　　“我看你素日还是好的，人啊！变怀容易，变坏了再变好就难咯。”
　　“您看，您是个好人，可是谁都敢欺负您。”阿漓喝醉了酒也不怕说话说得直。
　　“我一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在你眼里那些个算计都不算什么了。”周大爷笑道：“那些个打发做事儿的人都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我跟你说的直白些，现在这些人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等他们的主子从位子上下来了，他们这些人比我只怕惨几倍还不止，弄不好陪了性命也是有的，这种人我看得多了去了。”
　　又说道：“所以那些踩着人上去的都怕下来，只能踩更多的人，可是一辈子长着呢，谁也保不齐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你，你不算计别人，别人未必不会算计你，但是你若是算计了别人，别人记恨上了，只会加倍算计你，到时候你跌下了，人家就会新账旧账一起算往死里踩你，你万劫不复就知道苦了。
　　你们这些年轻的看着花团锦簇的迷了眼不知道，我们老的是看多了的，人吧害人之心真不可有，防人之心一定得有，日常生活吃些小亏都没什么，心里不糊涂就行了。”
　　“我还真是理解不了，不过你是好的……我……以后有什么事儿……都……同你说。”阿漓其实有些醉了。
　　周大爷看到阿漓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
　　阿漓的苦倒不是被算计给了周业，人家一句话把你送人了就是送人了，每天面对不同人的算计，做不完活儿，一天天都是这样，而是这种苦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看不到希望，宝儿死了自己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没法改变，而且不仅自己是这样，周围许多人也是这样，甚至有人比你还惨，你抱怨都没有资格。
　　她是由奢入简的人，人家或许觉得这很正常，对于她而言这是一种痛苦。

　　早上是妈妈过来给阿漓打扮，阿漓昨日喝了酒醉得厉害，人有些迷瞪，坐在凳子上任由石妈妈打扮，石妈妈拿出一个凤头的金簪别在阿漓的头上，为了讨喜庆，笑道：“多俊俏的女孩儿家。”
　　秋儿在炕沿上坐着冷眼看阿漓，春儿收拾好了出去了，秋儿看见春儿收拾好了出去了，自己也跟着出去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并没有会和。
　　阿漓觉得这两人也是，刚开始你侬我侬的，有意无意的孤立阿漓，这会子反倒一句话都不说了。
　　阿漓想起初中的时候，她们班确实有这样的女生，一会儿好得跟黏在一起一样，过了一段时间一句话都不说，再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互相连连互相是谁都不认识了。
　　仿佛在一处玩儿是假的。
　　也是，各自肚子里揣着各自的心思在一起，谁也没把谁当回事儿，不也许秋儿把春儿当回事儿了，春儿一定没把秋儿当回事儿。不过经过这事儿大概秋儿也不会把春儿当回事儿了吧。

　　阿漓坐在去独县的马车上，青绸车有些颠簸，身上的衣裳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头上也是蔡氏新赏的珠翠，好生打扮起来看起来整个人都变了。
　　那会子蔡氏成亲的时候，蔡家二太太顶顶吝啬的人，她们几个陪嫁丫头也只有外头那一身衣裳是新的，里头都是旧的，头上的首饰都是空心的，果然这个时候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看到打扮过的阿漓眼前一亮，果然是好颜色，比宝儿似乎颜色还好些，心里痒痒的，逗了阿漓几句，阿漓都把脸撇在一边不太搭理，周业心想阿漓本身就不大乐意，此时似乎还有些害羞，到了晚上温言婉语一说，好东西一赏不怕她不高兴，这会子且忍一忍。
　　周业一边骑马一边思索：
　　他家世代皇商，他爷爷这辈开始男人就只知道吃喝玩儿乐，他爹去得早，他母亲病弱全靠老太太维持，纵使老太太精明强干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只管得了内宅的事情，周家一点点的败落下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头看着还好，里头越来越腐朽，待到他这辈，从小儿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做官行不通的，不若继续做皇商。
　　只可惜周家这些年疏于经营虽在内务府挂了个皇商的名儿，早就是个空壳子了，不过每年领些朝廷供奉充门面。
　　内务府总管早就换了好几个人，周家在内务府已经没有什么认得人了，周业自己天南海北跑了几年，虽说贩卖玉石是不错的营生，到底不如跟皇家做生意来得体面。想起太爷爷那辈，不过就是贩些珍稀古玩玉器到宫里，家里的银子就成山成海，自己贩一辈子玉石也得不了那么些银子，这样的体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断了内务府这条路子。
　　他年前去了一趟景城待了不到两个月，意外的知道如今的内务府总管是常山，这常山正是安国公当年的同窗，安国公不就是自己婆娘娘家么！？
　　他立刻写了封信给景城的安国公府，见了安国公府二公子的面，拿了安国公府的拜帖并几样重礼去见常山，常山看到安国公府的名头对自己还算客气，见到那几样重礼似乎很是高兴，周业心想这里头有戏。
　　若是寻些难得的玉石，再打点好了常山，拿下供给皇家玉石珍稀的特权，周家定能从新振作起来，因此这回独县发现脸盆大的璞玉，他一听说就立即启程，好赶在其他玉石商人到之前低价收了。
　　他们一行人赶到独县，阿漓被安置在驿馆内，周业带着鉴定玉石的小子马不停蹄地赶去独县凤鸣山，找到了挖到玉石的农人，终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了璞玉。兑了银子又想着泗州境内产玉，独县这里之前还没有听说产玉，这会子凤鸣山挖到了玉，这里定然还有大批的玉石，又听挖玉的农人说他挖到不少块头小的玉石贱卖了，更加断定这里不仅有玉只怕还大大的有玉。
　　若是这里真的大量产玉自己大可以常年在这里收购，岂不是一桩再好不过的生意。当下就起意留个一二日看情况，在独县的第二日，让人拿了自己的拜帖去见独县知县。
　　周业深谙官商之道，不说别的，只说是金陵周家人安西何家的女婿来拜会，知县一听是何家的女婿，喜得屁滚尿流立刻接见。
　　周业惯会迎奉，知县不知内里，两人相谈甚欢。晚上周业做主在独县最大的酒楼里招待知县，山珍海味跟不要钱似的上。周业取出二百两银子的见面礼，五十两银子一封的细丝锭子，为了好看，这银子还放在一个雕刻了山水花鸟的黄花梨木的夹子里，里头还衬了大红色的丝绒里子，红色的丝绒里子衬得白银银白闪亮，二百两银子立刻变得高端大气起来。独县不过是边关一个小县城，捞不到钱，一年的俸禄不过白米百担，清水衙门如何见过这等阵仗，看周业贵门公子出身遍身气派，还是安西何家的女婿只觉是个大人物起了相交的意思。
　　周业一看就知道有戏，越性让人叫了几个花娘作陪，花娘是花了重金请过来的，使出浑身解数，吹拉弹唱，软语媚声，这位两人一人搂了个花娘，吃酒聊天，周业是风月场中的高手，各种花样目不暇接，把知县哄得团团转，一个晚上就让知县奉为知己，周业看这县官大约要入巷，趁热打铁，说起了要在这里开采玉石。
　　泗州境内的其他几个小县都发现了玉石当地官员靠着玉石很赚了一笔，知县心痒已久好容易独县也发了玉石正顿时把周业当成了摇钱树。
　　两人聊到深夜。
　　周业想起阿漓在驿馆内还等着他□□呢！可惜看到知县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好离去，两人便在酒馆的房舍住了，当然一人拥了个美貌花娘。
　　这边厢阿漓呆在驿馆无所事事，周业走的时候跟阿漓调笑了几句把富贵留下来了，富贵不过十四五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没事儿就爱在房顶上掏鸟窝儿玩儿，阿漓此时正处在消极怠工中，反正这副牌起手就这样烂，还一张好牌都摸不到，再怎么着都是白瞎。

　　第二日周业还没有回来，阿漓吁了一口气。
　　第三日周业没有回来，阿漓觉得很幸运，忘了自己更好。
　　阿漓依旧无所事事，周业没有回来，富贵小孩子心性，这几日掏鸟窝儿不好玩儿了，便一个人出了驿馆溜达，天色渐晚阿漓一个人在驿馆人生地不熟，见他久久未归有些害怕，富贵虽说爱玩儿确是个有成算的孩子不会天晚不会来，一个半大的孩子被拍花子的拐去倒是不大可能就怕惹了什么事儿，阿漓等了半日只得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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