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第二天一早汪淑贞就早早地起来了，景桓拿出一件仓艾色的白编绫绸缎旗袍说：“今天二姨太穿这件旗袍吧，一会还要去跟少奶奶和老太太问安，恐怕穿的太明艳了，老太太又是要不高兴的。”
　　汪淑贞点点头径自换上旗袍，景桓仔细端详了一阵说：“二姨太身段好，穿这旗袍看着更有韵味了。以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看二姨太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学生裙，什么也看不出来，今天这么穿着真是好看。”
　　汪淑贞看着身上的这件旗袍艾艾地说：“做姑娘的时候……景桓，我是昨天才嫁进来的吧？”
　　景桓点点头说：“当然了，二姨太可不是就是昨天嫁进来的……”
　　景桓忽然想到昨天的情景，心底不由一紧。汪淑贞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昨天才嫁进来，可是我感觉已经嫁过来好久了。你快帮我把头发梳好，还要去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
　　景桓小心翼翼地给汪淑贞梳头，景桓道：“我给二姨太梳个蝴蝶髻吧，看着也喜庆些。”汪淑贞不说话算是默许了，景桓最擅长梳头发，不一会果真一个漂亮的蝴蝶髻就梳好了。景桓把汪淑贞的额头梳成了眼尾式，加上这一身衣服显得汪淑贞越发温柔可爱。
　　汪淑贞刚站了起来，忽然感觉脚心一疼，立刻扶着桌子站住了。景桓担忧地问：“是不是很疼？我昨天看那烫伤，虽然没有破了皮，可是也红起了一大片。要不我去回了太太说今天先不去了……”
　　汪淑贞摆摆手说：“那怎么能行，今天要是不去，指不定会扯出什么。我看那杜若晴倒不像是吹毛求疵的人，只是老太太那……算了，我少不了强忍着去吧。”
　　杜若晴此时还没起来，倒是许振宁一早起就走了。汪淑贞来到鹿韭园的时候春兰给她倒了一杯茶说：“二姨太先等一会，我们太太正在梳洗呢。”
　　不一会杜若晴就走出来了，她还是穿着那身红旗袍，一双黑色皮鞋，腕上戴着一枚和和田玉镯。杜若晴看见汪淑贞已经来了，脸上忽然一抹红晕，微微不好意思地说：“昨晚睡的晚了一点，所以今天起的也就晚了。妹妹久等了。”
　　汪淑贞笑笑说：“哪里的话，是妹妹起的太早了。”
　　杜若晴又问了问汪淑贞的烫伤，两个人聊了一会杜若晴说：“咱们一起去给老太太问安吧。”
　　汪淑贞跟着杜若晴一行往老太太的房里来，走至沁心湖的时候杜若晴忽然哎呦一声，整个人就摔倒了在地上。汪淑贞急忙扶起杜若晴，原来确实杜若晴的鞋跟坏了，杜若晴皱着眉头喊疼，胳膊上已经磕得出了血。
　　杜若晴只得回鹿韭园去换身衣服和鞋再去，于是就让汪淑贞先去老太太那请安。汪淑贞想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跟老爷和老太太请安，如果自己去了还是不妥，就跟杜若晴说要陪着她回去换衣服。杜若晴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汪淑贞的意思，于是说：“要不然妹妹跟这等我，太阳这么大来来回回地再热着，我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就来。”
　　汪淑贞只好点点头就坐在沁心湖旁的一个凉亭这等着，忽然汪淑贞听见好像有人在哭喊。汪淑贞就问一旁的景桓说：“你可听见有什么哭声吗？”
　　景桓本来没注意，被汪淑贞这么一说仔细一听果然沁心湖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哭声。景桓看着那边的路径杂草丛生，而且那院墙好像也不新，就小声跟汪淑贞说：“二姨太，奴婢听着好像是那边传来的。这许府修在城边上就是之江有名的大宅，您看那边庭院连着的都是这内宅，只是怎么会有哭声呢？”
　　汪淑贞觑着眼睛看了看，然后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景桓知道汪淑贞想要去看看，就跟着汪淑贞走了过去。汪淑贞达达地皮鞋声回荡在寂寥的石板路上，那哭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就在汪淑贞马上要走到那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咳嗽了一声，汪淑贞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然而还是低身行了个礼说：“伯伯您好。”
　　老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汪淑贞说：“你就是小少爷娶的那个太太吗？”
　　汪淑贞看了看景桓，景桓立刻回答道：“老伯伯您误会了，这位是许少爷的二姨太，并不是太太，不过也是昨天进门的。”
　　老人摇摇头说：“又娶了一房姨太太”，然而他又笑了起来，只是刚笑了两声就严肃地看着汪淑贞说：“你到这来干什么？”
　　汪淑贞笑着说：“我刚才在那边听见好像有哭声，所以就往这边走了走，没想到就遇见您了，您怎么称呼呢？”
　　老人摆摆手说：“不用称呼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汪淑贞和景桓忽然听见一声惨叫，随即就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哭闹声。老人的颜色忽然变得更加严厉，手里的拐杖使劲地敲打着地面说：“快点走！”
　　汪淑贞和景桓只能快步走出了那条小路回到了沁心湖，景桓捂着胸脯说：“那老头儿真吓人，刚才你哭喊的人是谁啊，我怎么觉得那么可怕呢……”
　　“妹妹，等着急了吧。”杜若晴盈盈地从对面走了过来，汪淑贞慌忙收住神色跟着杜若晴往老太太房间里来。此时许嘉宗已经端坐在侧，许太太也端端地坐在那，看见汪淑贞进来许太太眼神轻轻瞟了一眼，然后温言跟老爷说：“老爷，晴儿和汪淑贞来请安了。”
　　许嘉宗点点头，等到杜若晴和汪淑贞问安完毕，许嘉宗眯着眼睛看着汪淑贞忽然慢慢地站了起来。阿翔连忙扶住许嘉宗，许嘉宗就慢慢走近汪淑贞，汪淑贞低着头不敢看许嘉宗，然而汪淑贞却能感觉到许太太恶毒的眼神。许嘉宗柔声问道：“你叫汪淑贞？”
　　汪淑贞点点头说：“是的，老爷，我叫汪淑贞。”
　　许嘉宗忽然看着门外好像在思索什么，然而也就是一会，他转身回到椅子上对许太太说：“这孩子的衣服也太素了一些，还是着人给她多做几套衣服，免得让别人觉得我们许家苛待妾室。”
　　许太太瞟了一眼汪淑贞，然后却温和地对许嘉宗说：“老爷越发年纪大了也不仔细看东西了，一应只是看那颜色。二姨太身上穿的可是杭罗中的白编绫，虽然说不是很名贵，以前也都是贡品进攻给朝廷的，怎么就素了。只是这孩子……”许太太用眼角看了汪淑贞一眼，随即温言说道：“这孩子也太素净了，年纪轻轻的应该穿点艳丽的颜色，回头我找人再给她做几套就是了。”
　　许嘉宗点点头说：“我这身体是不行的了，我也知道。你要让晴儿和淑贞打扮的漂亮一点，这样那个不孝子才不会……”说到这许嘉宗就开始咳嗽，许太太马上接过话说：“是，我是个没福气的，只给许家生下了宁儿这个不孝子，我会叮嘱儿媳妇为我们许家开枝散叶的。”
　　许嘉宗点点头，就出了堂屋。许太太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然后凌厉地看着汪淑贞说：“昨天你进门，想是我给了你委屈受，听说你还烫伤了脚，因此早晨才故意迟来给我请安的是不是？”
　　杜若晴马上说：“母亲，您误会了。淑贞妹妹是为了等我才迟了的，您看我这胳膊早起摔在了地上摔坏了，我回去换了件衣服，淑贞妹妹为了等我才来迟的。”
　　许太太也不好追究什么，看着杜若晴说：“你怎么就不好好走路把自己摔着了，你以后一定得小心一点。你和宁儿已经圆房了，这万一钥匙怀着身孕不知道跌倒了可要怎么处？”
　　杜若晴唯唯称是自己太不小心了，许太太却瞧着汪淑贞的面孔说道：“我平生最恨薄嘴唇的女人，都说人嘴两面皮，这嘴唇薄的人最是刻薄寡恩的人，二姨太，你说是不是啊？”
　　汪淑贞不禁一阵局促，她生来就是薄嘴唇，许太太这样说当然是说她，然而她竟然觉得有点可笑，许太太不喜欢自己也就罢了，何苦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折损自己呢？
　　汪淑贞微微一笑，扬脸看着许太太说：“老太太说的是，宋朝的张先写《菩萨蛮》里说髻摇金钿落，惜恐樱脣薄，淑贞听闻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才女，善作词令，肯定比张先更加惜取樱脣薄了。”
　　许太太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却听见“啪啪”的有人鼓掌，汪淑贞和杜若晴回头却看见是许振宁。他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的西裤，黑色皮鞋，上身则是白色的马甲，领口还打着一个精致的领结。他笑着说：“没想到，我许振宁真是有福气，不仅娶了一个晴儿这样温婉大方的贤妻，还有淑贞这样一个才华横溢伶牙俐齿的姨太。”
　　许太太瞪了一眼许振宁说：“你倒是知道你这个二姨太伶牙俐齿，只是不怕她气死了我。”
　　许振宁微微一笑说：“母亲不要这么说，有她给你父亲解闷，我才放心啊。”
　　许振宁说完这句话就打趣地看向汪淑贞，汪淑贞只是淡淡地垂下眼帘不去与许振宁对视，可是许振宁却径自哈哈一笑，而这一幕都落在杜若晴的眼里，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微微攥紧了手帕，一股失落蓦然流遍全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