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沧海水

　　苏培先是听到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这种声音很熟悉，仿佛就一直在那儿一样。偶尔有人讲话，有男声，有女声，也有小孩子稚嫩的童音，断断续续，忽远忽近，如同包裹在雾气中，似乎很清晰，但是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他就这样待了好久，突然意识到应该睁开眼。结果眼睛却像千斤重，被缝了线，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
　　他努力了挺久，仍然无果，人倒是有些觉得气喘。他又闭回眼睛，等了好些时候，才再次睁开——
　　却是很顺利的睁开了。
　　他先是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有些作呕；再是阳光传到眼睛里，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想用手挡挡，光线具体到一丝一丝清晰可见，如同一束纤维玻璃；最后才听到一阵焦急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
　　“他醒了！他醒了！”
　　苏培喘了口气，想了很久，才模糊地记得这或许是李沫的声音。又是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他努力想要抬起头看看，却发现头沉得厉害，脖子酸痛得如同再也支撑不起来——
　　“别起啊！你现在才刚醒，别急起来，快继续躺着——”
　　他放弃抬头，睁开眼四周看看，却发现李沫就在一边，神情焦急。
　　他定睛看了看，觉得神志是终于回来了。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把白色，偶尔参杂这些蓝色；旁边是一大块窗子，阳光猛烈得刺眼。他不敢看，急忙转过去，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束花，多得是白色百合，开得正好，摘掉了花蕊，中间是一簇碧绿。香气袭来，抵挡了部分消毒水味。
　　这里是医院。
　　他粗粗得喘了几口气，觉得力气回来了些，便挣扎着想要做起来。
　　这下轻松了很多。
　　李沫在一边拿了个靠枕，连忙靠在他身后。他终于坐起，枕在枕头上，觉得已经精疲力尽，尽是喘气。
　　李沫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他张张嘴，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沙哑得厉害，一股气上不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抿抿唇，觉得口干舌燥。
　　医生在这时候来了。
　　他就靠在那儿，看着医生拿着一大堆东西在他身上指手画脚。像是一个被人摆弄的布偶也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动，垂下眼看到机器的信号灯一直亮，一闪一闪，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大致没问题。”医生收了仪器，直起身站在一边：“有些贫血，最近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劳累。年轻人不要太拼命，最后忘了身体。”
　　李沫在一旁连忙表示感谢，又疾步走在医生后面将他送出病房。
　　苏培坐了一大会儿，觉得这会好了许多，力气也回来了，头也不那么晕。看见李沫从外面走回来，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
　　李沫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先是喝了几口，再说：“你真的是吓死我们了！”
　　她接着说：“昨天晚上我送西西回你家，结果，刚开门，就看见你从窗户旁那椅子上摔下去。急忙过去一看，怎么喊都不醒。”
　　她呼了口气，说：“真的是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好端端的——还好还好，医生说你最近太累了，营养不良又有些贫血，休息休息就好。”
　　苏培对着她抱歉地笑了笑，说：“可能最近几天事情有点多。”
　　声音一出来，却是他自己也是想不到的沙哑。
　　李沫放下杯子，看了他一眼，说：“得得，你也别说话，好好躺着，休息休息会儿。”
　　自己却是叹了口气，声音也柔和了点，说：“你说你啊，才多少日子，就弄到这种模样？昨天西西看到你这样，真的是吓坏了，医院都不走，整晚坐在床上不肯睡！你自己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又不是一个人，这样拼命，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西西——”
　　她却说不下去了，最后转过去，呵了口气，说：“你说我，尽在说什么话呢！”
　　苏培说：“我知道，可能出外景累了点，我以后会注意的。”
　　“真是——”她还是叹气，“西西昨天晚上睡的迟了，现在还在家，估计中午的时候就会来了。”
　　苏培看着她，说：“最近麻烦你了。”
　　李沫啧了声，说：“说什么话呢！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家子——”
　　她却停住了，转过去，叹了口气，等了很久。
　　苏培看着她，心里也大概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苏培。”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昨天，是李渝带西西回来，送你去医院的。”
　　苏培扭过头没有看她。
　　“我知道我这样天天帮着他说话，也不好，毕竟都是他自己作孽。但你知道，他现在和洪翎已经分开了。西西也离不开他这个爸爸，上几天她住在我家，每天都问我爸爸在哪里？你看看，无论如何，她都是赖着你们两个的。你看着孩子的份上，也算是孩子求求你的。”
　　她的声音带着些乞求的意味。
　　苏培回过头看着她，她也不躲，就这样看着苏培，神情诚恳。
　　苏培说：“李沫，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你让我自己想想好吗？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李沫苦笑着摇摇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相信李渝。但你知道昨天李渝在这儿陪着你一宿，一宿都没有睡，就在这儿看着你，直到今天早上才被我过来叫回去的。他虽然做了这种事情，但是对你，还是有心——”
　　“李沫，你不用这样。”苏培看着她，“这种事情，我知道应该信什么，应该知道什么，我知道孰轻孰重，我会考虑它的，好吗？”
　　“苏培！”李沫叫了他一声，看着他，神情有些悲戚，却是实实在在的苦求，“你就算其他都不管了，也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李渝是中午过来的，带着西西。那时候苏培刚吃完饭，摸索着找个水果吃吃，结果西西就闯进门来，跑着到苏培旁边。
　　她有些急了，看到苏培就想哭，最后也没有扑到他身上，神情可怜地说：“Daddy，你没事吧？”
　　苏培看着她也有些心疼，伸手抚抚孩子的头，说：“没事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句话本来是安慰人的，西西听到，却一下子哭开了，一股脑趴在了苏培身上，说话就抽噎着断断续续：“我……昨天……昨天看到Daddy就……倒在那里……”
　　却是一直哭个不停，反而听不清下面的话了。
　　苏配伸手抱着她，只好一直说：“对不起，Daddy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你看Daddy现在好好的，绝对没有下次了。对不起啦……”
　　倒是哭得更狠了。
　　苏培有些没辙了，反而心更软，就这样抱着女儿，觉得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
　　最后还是李渝从后面抱起西西，说：“你这样哭着，你Daddy怎么会好呢？你让他休息一下，跟着Molly去外间先自己玩玩好吗？”
　　还是这句话起作用。
　　西西就拼命止着哭，但还是抽噎不止，回头看看苏培的时候眼又红了圈，跟着Molly走着，一步三回头。
　　苏培看到就想笑。
　　李渝就在这时候递上一个削好皮的苹果，估计是刚刚西西哭的时候削的。苏培顺手接了，咬了口，说：“谢谢啊。”
　　李渝这时候正在找东西，听到他的话，一挑眉，说：“没事。”
　　苏培一边咬着一边说：“你用不着把她叫开。她在这里也挺好的。”
　　李渝说：“她在这儿不是哭就是闹，惹得你不清净。反正是你孩子，你什么时候不能看到她？”
　　苏培张张嘴接着说：“她也是被我这样吓到了——”
　　“苏培！”
　　李渝抬起头看着他，说：“你真的把我们吓坏了。”
　　苏培转过头不说话。
　　“李沫都告诉你了？”李渝问。
　　苏培也没有回答。
　　他看着窗外，那里可以看见外面的花园。青草绿树，郁郁葱葱。
　　李渝坐下床边，伸手撇过苏培的肩让他看着自己。
　　他的语气很严肃，郑重其事：“苏培，我知道我错了，我向你道歉。现在，看在西西和未出世的孩子份上，求你了，让我们和好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好，我们和好吧。”
　　他乞求着他。
　　苏培看着李渝，看了几秒，却是突然摇摇头，一把把他搭在肩上的手甩开，侧过身，也不看他。
　　李渝看着他，闭上眼，痛心疾首地说：“苏培！”
　　“够了李渝。”苏培转过来，看着他说：“第二次了，够了，第二次了。”
　　他的眼神很尖锐。
　　李渝被他看得低下头。
　　“我问你，你当时碰见洪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西西，你当时打算和他旧情复燃的时候有没有现在会对着我说这些话？”
　　李渝低着头，没有一丝动作。
　　苏培继续看着他，说：“凭什么你想要结束就结束，你想要出轨就出轨，现在你后悔了，想要人原谅就可以被原谅了吗？”
　　他苦笑着，“第二次了李渝，这些话我不想再说一遍了。有西西在这儿，我们好聚好散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