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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长天送征人
“小默,小默。”一览阁外,一脸笑容的春谨呼唤着,却是不敢进。一览阁,不得轩王的允许,是不许任何人进入的。例外的,恐怕只有小默了。也不知轩王怎么想的,将小默带进府的第二天就将一览阁所有事宜交给了她。
身着青葱百花裙的小默匆匆跑了出来。“小默,上次你给的香茅用着甚好,”春谨看到小默出来,欣喜地跑过来,牵起了小默的手,“连我家主子也抢着用呢,那香味倒不似香料熏人,更像是柠檬味,还能驱蚊。姑娘小子都抢着用,这不,他们想让我再过来跟你要一点,也不知还有没有?”小默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双目弯成了月牙形,按了一下春谨的手,示意她稍等,便跑回了一览阁西侧自己的房间。
也没多久,小默便从五云山背回来的大包裹中取出了一些,包成一个纸包,跑出来递给了春谨。春谨谢过后离开了。
小默回到阁中整理着各式书籍。自五云山回来后,轩王爷不知从何处搜罗了各类书籍,自己得分门别类将之整理好。自打进入轩王府,王爷让自己管理一览阁,小默如鱼得水。只要王爷不在家,满阁的书籍便成了自己最好的伴。
接近午时,蟒袍玉带的轩王赵逸下朝回府,只是脸上阴云满布,便带着护卫七夜,一径入了书斋一览阁。
府中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唯有水舞月恃着轩王平时最为骄纵,倒是亲自捧了食盒到一览阁。
让小默通报之后,满心期待的水舞月便在门外等候。心下盘算着见着王爷后该如何说。正期盼着,却见到淡粉色荷花抹胸,腰系百花曳地裙的依云与身着水蓝色烟霞罗的蓝泺钰二人相偕而来,身后各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婢,也各带着食盒。看着水舞月俏生生地站在门口,俱是一笑。
“舞月妹妹,倒是你有心了,比我俩早到一步。”向来体弱的依云用手帕掩口笑道。“云姐姐与蓝姐姐对王爷才上心呢,月儿没想到一向若仙子般的两位姐姐竟也会亲自下厨呢!”水舞月娇笑一下,眉梢眼角俱是笑意。“舞月妹妹见笑了,我是手笨嘴笨之人,做得哪怕粗拙了些,只是其中一片诚心,想来王爷也不会见怪的。”脸容修长的蓝泺钰理了理鬓发,看着水舞月道,“姐姐不若妹妹,一向得王爷宠爱,不管做什么,王爷都会一笑而过。”
水舞月脸色一变,便欲发作,转念想到自已身处之地,又作势委屈地说道:“月儿尚小,没有两位姐姐通达事理。只是当日,妹妹明着做错了事,两位姐姐也不提点一下妹妹。王爷虽不见责,只是,妹妹错责了小默,心中愧悔得很。”提到小默,心中暗恨。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丑丫头,竟然敢拦阻自己,这尚且不算,自她进府后,王爷连凌园也不常住了,倒是常住在书斋的东屋。而那事一出,王爷总把这丫头带在身边。
这边正说得热闹,小默从门口出来了。看到站在外面的三人,敛衽行了礼,面对三双期盼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指了指食盒,示意王爷留下了吃食,但不见任何人。
水舞月笑容一滞,刚想开口,却又想到自回府之后,王爷虽也在自己的园子宿了几晚,调笑也依旧,只总是淡淡地,便住了口。只得在门外遥行一礼,与依云、蓝泺钰一起怏怏地离开了。
阁内西屋中,赵逸一脸阴沉地来回走动着。今日早朝时,诸事不顺。先是上朝前,阴阳怪气的王守中大人奸笑着附在自己的耳边说道:“王爷,何时再一起上依翠楼?听说又来了好几个姑娘,王爷到时看上哪个,就说一声。”再来,朝堂上,刘相将边关战事失利一股脑全推给守将韩惊羽将军,而身为边关统领的刘仲江则置身事外。而兵部尚书叶思翰大人上奏,则是因韩惊羽将军孤军作战,统领刘仲江所带中军没有驰援,以致战事失利。朝堂之上,争执不下,权倾朝野的刘相一时动怒,竟伸手掌掴叶大人,护父心切的叶展天当下便跳了出来,动手打了刘相。幸得皇上出面平息,叶展天罚俸一年了事。想至此,手中一紧,握着的茶杯应声而碎。
既已撕破了脸,那也就无需掩藏。赵逸眉目间的阴沉消散了些,长出了一口气,也让一旁抱剑而立的七夜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默双手提着食盒进了西屋,赵逸冷眼瞧见了,清俊的双目中有些不耐烦。一次不行,两次不行,现还想来再来一次不成?“倒了!”看也没看一眼,随口吩咐道,“阿默,去厨房整治几个小菜。七夜,去叶府将叶展天大人请来。”
阿默转身离开时,听到了赵逸自言自语的一句:“看来,这一趟是免不了的。”脚步一顿,心中颇有些伤感。
接下来的日子,一连串的忙碌。先是宣太后的寿诞之期,那几日,轩王是四更起,五更上朝,下朝后便与太后唠家常,也顺带着为太后的寿诞出些个主意。每每在入夜时分才回府。叶展天也时不时在晚间入府与轩王商议一些事。寿诞之期后,又遇上中秋,府中为度中秋又是张灯结彩,女眷则是忙着制衣,好在赏灯之时穿上,一时,满府花团锦簇,娇声燕语。倒显得只管一览阁的小默清闲了几分。
到了中秋之夜,阖府都随着轩王到城中赏灯去了,丫头婆子看得主子均出了府,便偷偷外出的外出,躲懒的躲懒去了。唯有小默,因近来轩王常在阁中理事,怕有闪失,倒是留了下来。眼看皓月当空,清辉满园,即便处于深园,也能闻得街上呼朋唤伴之声,琴瑟管弦亦能时时听闻。想着也要应应这佳节之景。便也在阁外摆上了一几,上置一香炉,插上三支清香,合目跪于几前,焚香欲祷。
年年中秋待月圆,月圆最是相思时。垂着的眼睫微微地抖动着,相思时?想谁?念谁?小默心下有些凄然,想自己幼时失恃,被人卖入青楼,若不是脸上的胎记,也保不住自己的清白之躯;若不是那日得遇轩王,怕也跳不出那个火坑。
原以为进入府中能得安稳,哪料得进府不过半月,却已发现王府凶险,凌园中那一大片冰里花,看着鲜绿的叶子衬着娇黄的金盏迎风招展,美得让人心醉时,自己如坠冰窖。到底是何人,竟敢将此等毒花种于凌园,长此以往,住于凌园中之人性命不保。
从那日起,保护轩王成了自己唯一的心愿。学会辨识各类花花草草,向白眉师父学习针灸。记不清在自己身上扎了多少针,总算小有收获,疼,却欣喜。
腿跪得有些酸疼,小默移动了一下,腿上的伤痕早已褪去,可那日之事却依然在目。那几日轩王外出,如夫人水舞月硬闯一览阁,自己遵王爷之命将她拦下,换来的,便是一顿惩罚。若不是王爷有先见之明,将七夜留下,自己这条命也不知是否能到今日。
小默唇角一牵,苦笑了一下,睫毛却抖动得更厉害了。年余来,早已发现自己的心沉沦了。怜惜他的无助,心疼他的孤独,感动于他的相救之恩。只愿我如星辰君如月,能伴得他左右便是最大的心愿。
中秋眼看已过,虽不多想,但从他们的只语片言中也能知道,他即将远行。小默睁开双目,月光下,清澈的双目如水一般晶亮,定了定心神,便合目默祷。
果不期然,一月光景,轩王便接到旨意,加封少师,代天子巡守边关,安边境,抚万民。消息一出,有幸灾乐祸的,有暗暗担忧的,倒是轩王,平静如初。
轩王的几房侍妾黯然神伤,万分不舍,只是皇命已下,不舍也得舍。
“阿默,三天后本王就要离京,老头半月前说有要事,也已离开临安,”这一日,小默正沏茶,轩王坐在书桌前道,“此行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本王已将你托付给叶大人,到时,你就住在叶府。”手中却也不停,在书写着什么。
小默眼圈一红,仍专注于眼前的茶盅上,只点了点头。心下也明白,自己已是王府中一些人的眼中钉,他不在,怕有人就会忍不住要出手了。
看到小默不若平时,略感奇怪的赵逸离开座位,走到小默身旁。伸出右手托起小默尖俏的下颌,在看到小默盈于睫的泪珠时,愣了一下,皱了下眉,又舒展开来,漆黑的眼瞳中漾出柔柔的笑意。
双手搭上小默的肩,转过她的身子,抬起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又轻抚她脸颊上的红叶,这红叶似比前些时更娇艳了几分。“放心。本王命硬,他们要不了本王的命。”深邃的眼微有精光闪过。
看着自信的赵逸,小默吸了吸鼻子,眼角依然有泪,心中却安定下来了。
从怀中取出早就做好的香囊,里面装的是自己调制的解毒草,塞入他的掌心。明打,能成他对手的不多,但暗算,还是得防着些。
三日后,秋水盈盈,脉脉不得相语;红过的叶片,枯焦为黄,为苍白,飘零于无情的西风之中。车马辚辚,蜿蜒出城,金戈铁马,将军剑,美人泪,英雄酒,长切切,心绵绵;万里征战,卫疆土。在攒动的人头中,站在城墙上的小默依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俊挺的身姿,渐行渐远。此去经年,应是离人泪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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