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无墨

　　苏墨书的太子少傅一职不过是个挂名的散官，在昱朝，这样的名誉官职，只要直属上司允许，是可以不上早朝的，并非品阶不够，而是无足轻重。
　　对于宸王的意图再明朗不过，只是朝堂上的动向她也该亲自观望一番，毕竟事关南瑾翾的地位，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臣子，她都有责任关心。
　　南瑾翾见她起得比自己还早，收拾得神清气爽，边喝茶便等他，有些惊讶：“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看了他一眼，调侃道：“我起得早奇怪，奇怪的是，你都醉成那样了还能按时起床上朝，难得难得。”
　　“你是在等我一起上早朝的？”他立时明白了过来。
　　“是啊。”苏墨书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吧。”
　　往宣政殿去的路上，大略问了问那位新科状元的事。昱朝并没有什么在考试后设琼林宴之类的习惯，她又是个宅的，是以并未和一甲中的另外两名有过什么接触。
　　新科状元蓝曦，年二十一，青州人士，出身落魄的书香门第。
　　“我看过他的文章，并不比你那篇欧阳先生的《朋党论》逊色。”他说着，含笑看她。
　　他竟早就知道？！还一直没说，由着她胡闹？
　　苏墨书惊讶地回望着他。
　　“在你家里时，你出去上课，我无聊时也会看书消遣，偶然读到了，确实称得上经典。”他提起欧阳修的文章，目露崇敬。
　　可是，偶然看到就能记得这么清，这人当真是有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本事啊。苏墨书默默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小聪明。
　　“我自小记忆力就比别人好些。”南瑾翾看出她的想法道。
　　好些？是好很多吧！在现代教他使用现代化设施时就看出来了，这人智商不是一般的高啊。太子殿下，您的难得谦虚怎么看起来这么高调呢？
　　“何况，”听他继续道：“我与你在一起的时日，对你的肚子里的墨水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你主修文史，学得也算是精通，加上是个聪颖的，引经诵典、融会贯通自是不在话下，可毕竟不是一个环境里生活的，要写出那么原汁原味的文言来，还是难为你了吧？”
　　苏墨书默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自然没看到南瑾翾说完后，看着她时，眼中划过的宠溺。
　　太子少傅虽只是虚名，没有实权，但若真论上品阶，却是从一品，是以她往朝堂上靠前的的位置上一站，便不由得有人侧目——先不论权力多大，单说年纪轻轻，且还是榜眼的出身坐到从一品就足够吸引眼球了，毕竟状元被安排到户部郎中的位置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罢了。
　　苏墨书一向是对人三分笑，别管真笑还是假笑，终归让人挑不出错来，好脾气地把那些算不得礼貌的目光与打量一一回应。
　　宣德帝端坐到御座上时，淡淡扫了一眼底下众人，顿时朝堂便恢复了肃然的气氛——即使南翊的身体不好，也掩不住帝王威仪。
　　早朝随着儆安“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唱和正式开始。
　　许是才被驳回的奏折不好再次上请，宸王没有再提举荐一事，甚至他本人都没有直接加入到朝议的讨论中。
　　礼部尚书出列奏请中秋时，各地来使觐见的事宜。
　　南安王世子上书陈情，南安王卧病已久，为人子需尽孝榻前，中秋时无法亲自进京拜谒，请今上体谅他一片孝心。
　　南安王是异姓藩王，也是现有几个藩王中势力最大的，他的面子不可不给。南安王世子上书请罪，但陛下非但不能怪罪，还要派使者去探望南安王的病情，以示皇恩体恤——昱朝还未过三代，看起来升平盛世，但根基上并非高枕无忧。边境部落蠢蠢欲动，前朝残存的势力也在暗中窥探，南安王拥一方兵权，又是前朝降臣，地位特殊，此时断不能动。
　　于是，这前去探望的钦差使的人选就成了今晨的议题。这人地位定然不能低，否则弄不好会被有心人说成轻视；可若地位过高，岂不显得是朝廷在讨好？
　　太尉宋谦上奏提议：“陛下，臣以为，不若请宸王殿下担任钦差使最为适宜。一则，若派大臣前往，这官品最高、最德高望重者便是丞相，可如今陛下身体不好，方丞相需要辅佐陛下处理朝堂事宜，脱不开身。”
　　“二则，南安王地位尊崇，派旁的大臣显得是对王爷的不尊重，但若派太子前去，以一朝储君亲临便过于重视，难脱讨好之嫌。”
　　“而宸王是陛下长子，太子的兄长，母妃又贵为皇贵妃，出身高贵，又没有一国储君之尊的张扬，既凸显了皇恩，又张弛有度，实在是不二人选。”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宋太尉这是什么意思？朝政需要丞相主持，脱不得身，那太子镇国又算什么？分明是说丞相权力过大，有僭越之嫌，这不是存心挑拨吗？
　　太子既无需操持政务，却又不能出使青州，反让他说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鸡肋，倒是成了凸显宸王贤德的陪衬了！
　　好一个宋谦，真是太会说话了！
　　苏墨书莫名地觉得一阵恼火，再想起昨夜宸王的态度，便有些压不住了。
　　南瑾翾有些察觉她的异处，伸手还未拉住她的衣角，她人便已经蹿了出去。
　　站的倒是规规矩矩，礼行得也是毕恭毕敬，只是压抑的语气令人察觉出她对这提议的不满。
　　“陛下，微臣以为，宋大人的提议不妥。”安静的大殿里，只有她一人清脆的嗓音清晰可闻。
　　“有何不妥，苏少傅直说便是。”南翊淡淡开口，一双目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探究落在她身上——说实话，他其实有些摸不准，面前这位胆大的苏少傅究竟是那一边的。
　　“微臣以为，南安王势力再大，也终究是天子属臣，何况前朝降臣、异姓藩王，更不可与皇室血统的亲王相提并论。宸王之尊虽不若太子，但终究是深得陛下看重的皇长子，尊贵无比，派去探望藩王岂非大材小用？不若由宸王殿下代替丞相大人，辅佐陛下和太子打理朝政，然后由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作为钦差使前往青州探望如何？”
　　“陛下，”宋谦听了，忙开口欲反驳。
　　但南翊已经先一步打断他：“宋卿说的有理，苏卿说得也不错，此事暂且放下，朕自有定夺。”
　　“是。”宋谦瞪了一眼苏墨书，不甘地退下。
　　苏墨书站回靠近南瑾翾的位置，悄声耳语：“宋太尉为何冒着僭越之嫌，之意要让宸王去青州？”
　　南瑾翾对此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南安王除了有个世子外，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哦，苏墨书顿时明了，这家伙打的是这个主意啊！南瑾陌生得英俊，若是借着探望的机会多接近接近人家郡主，施个美男计倒也并无不可。
　　宋谦身为太尉，虽有处理全国军务的权力，但因为还有个兵部分权，如今势力多是倚靠掌握的京城兵马。染指兵部一途暂时行不通了，联姻坐拥一方兵权的藩王到是条捷径。
　　何况若真要夺位，有了南安王的支持，内外呼应反而更能事半功倍。
　　苏墨书有些庆幸自己方才的“冲动”，若非如此令此事暂且搁置，真要是让他们得逞，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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