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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玉上寒梅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三日之后,澹台月便带着梅萼出发前往云蔚城。梅萼第一次单独与澹台月出门,加上来回车马行程,他们要朝夕相处足足一个月有余。澹台月身子不好,马车行的慢,一路悠哉山水,倒也是一种不同的体验。
梅萼自出生以来就从未去过芜阳城之外的地方,离家最远也不过陪着祖母去山里小住,这一场旅程对梅萼而言实在新奇。平日里她端的惯了,因是自小教养的官家小姐,规行矩步,若不是嫁了澹台月,大约也只是将足不出户的居所换了别的地方而已。
车夫是澹台月在芜阳城中寻来的,只负责两人去云蔚城这一路,日常寝食不与他们不在一同,也几乎不在他们面前露面。梅萼好些次想送些糕点给车夫,兜转一圈却见不着他人,只得作罢。
这一路走了二十日,马车停在了云蔚城门前,澹台月付了银两,车夫正要牵着马走了,梅萼却出声叫住了他。
“这一路劳烦了。”梅萼取了一个针脚齐整的荷包,将澹台月给的银两放在荷包里,然后重新交给车夫,“这是一点心意,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车夫犹豫地看了澹台月一眼,荷包毕竟是贴身之物,女子赠予男子着实不妥,何况是当着夫君的面。梅萼懂得这些道理,但澹台月一定不会在意这些,她自觉为澹台府的女主人,内务应由她来办,澹台月将活计都揽了去,她倒是成了个闲散夫人。
澹台月明白梅萼的心思,对车夫浅笑道:“夫人一番心意,收下吧。”
车夫战战兢兢地接过,连连道谢。
目送车夫远去,梅萼才打量起云蔚城。天灯节将近,城中已经挂满了各式的灯,白天尚不显眼,她可以想象得到,一旦入了夜,这会是如何绚烂的绮景。她眸光明亮,仿佛提前点亮了灯火,澹台月站在她身侧,他的目光不曾分走一毫,始终牢牢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子。看着她眼波流转,澹台月便知道,他带她来到这里,是来对了的。
街上人来人往,一直站在这里终究不妥。澹台月等到梅萼收回了视线,开口问道:“夫人,舟车劳顿,先去下榻之所吧。”
梅萼紧张地看着他:“夫君可是身体不适?”
澹台月愣了下,旋即露出温和地笑意:“夫人挂心,我并无大碍。”
梅萼松了口气:“那便好了……我记得夫君说云蔚城中有一位旧识,我们可是要去他那里小住?”
“的确寻他,他在城中另置一处民居,可以借你我小住几日。”
澹台月握住梅萼的手,随她一同走进紧邻一间金玉铺子,向铺子掌柜打听道:“请问,要寻天涯阁该往何处?”
掌柜是个热心肠的,见两人打扮便知是富贵人家,又是从城外来的,大约也能猜到两人的来意:“公子夫人也是来看天灯节的吧,两位若要投宿,不如去东边的万巧楼……啊,天涯阁的话,从这儿往南,过了三个巷口就能瞧着了。”
“多谢掌柜。”
澹台月拱手道谢,正要离开,回身一看,梅萼似乎从一进屋就盯着架子上的某间物什瞧。澹台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放着一枚玉石做的十二面骰子,骰子有半个拳头那么大,骰子上刻的不是数字,而是不同的花纹,面朝着他们方向,正好刻着一朵梅花。
梅萼还是那么喜欢梅花。澹台月淡淡一笑,又对掌柜说道:“劳烦掌柜替我取下那枚十二骰。”
“这位公子眼光真好,这骰子是前些年一位琢玉大师交予我,说是只卖有缘人。他给它拟了个名,叫君子梅,骰子是博具,哪能担得起君子之名。”掌柜的边说便将骰子从架子上拿下来,递到澹台月面前,“十二面上刻着的都是梅花。”
“是我夫人眼光独到。”澹台月含笑接过,将它郑重地放在梅萼的手心,“若是喜欢,就买下。”
梅萼本也是觉得这骰子特别,恰恰又是她最爱的梅型,这才多看了一眼,原本没有存着买下它的意思,听着澹台月这般说,心中却是一动,对它的喜爱不自觉又加深了一份。
“多谢夫君。”她弯着眼睛笑起来,“君子如玉,玉上寒梅,这名字取的好。”
掌柜卖的是金玉,却也是个烂俗商人,听不得这文绉绉的形容。他只道两位是主顾,又是那位大师口中的有缘人,便乐呵呵地为骰子寻了个相配的宝匣。
梅萼抱着宝匣,澹台月背着两人的行囊,他们就像是一对最寻常的夫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芜阳城来的,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一个是梅家小姐,另一个,来自曾经朝野风云的澹台家。
两人按照掌柜的指引寻到了天涯阁,旧友购置的民居就在天涯阁附近。直到亲眼见到天涯阁的模样,梅萼才明白为何掌柜会推荐他们去万巧楼。天涯阁由里到外都透着奢靡,是纨绔子弟最为喜爱之所,澹台月只是在天涯阁门前站了一瞬,梅萼就觉得眼晕,见不得澹台月沾染分毫,极快地环住他的手臂软声道:“夫君,快些走吧。”
澹台月垂眸望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并不入内,毋庸担心。”
“这儿入了夜,不会吵闹吗?”
梅家家教森严,同辈也并无与梅萼相熟的男子,她从未听人谈及过风月场所,只是凭印象觉得这里声色犬马,直到夜晚也不得安宁。他们所住民居离天涯阁太近,她着实担忧会扰了两人清梦。梅萼知他平日梦浅,稍有杂音便会苏醒,唯有在病中才能沉眠。
澹台月只她心忧,宽慰道:“云蔚城与芜阳城相同,宵禁后不得喧哗,便是天涯阁亦要守规矩。”
梅萼这才松了口气。
旧友在为澹台月准备的民居中放了日常所需,知晓澹台月喜爱饮茶,连茶叶都备得整整齐齐。梅萼临出门前还忧心行囊中带的东西少了,实际上,即便他们两手空空而来,大约也是衣食无忧的。
简单将民居内收拾一番,梅萼感到些许疲惫。她走到外屋,只见澹台月单手撑着脑袋,斜倚在椅上浅眠。梅萼放轻脚步朝他走近,在他面前半屈下身,端详着他的脸。他眉间隐有倦色,面色比往常更白些,按照计划,他们还要再走几日才能抵达云蔚城,澹台月催着车夫赶路,并未休息妥当。
梅萼轻叹一声,抬起手轻抚着他的眉心。澹台月蓦地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梅萼吓得缩回了手,身形一晃,直接跌坐在地。
澹台月方才醒转,眸中尚有睡意,他带着些许迷蒙望向梅萼,见她惊慌模样,忍俊不禁:“怎么摔了?”他伸手将梅萼从地上拽起,轻拍着她的手背问道,“摔疼了吗?”
梅萼摇摇头,她又不是小孩子,哪会这般不经摔。
“这一路辛苦,时候还早,夫人可要与我一道休息?”
这话换了旁人去说,梅萼或许要怀疑会有别的意味,但既是澹台月说,那就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梅萼想了想,只是像在梅府时候那样同塌而眠,并没有什么所谓。于是她点头,轻声回道:“好。”
她扶起澹台月,两人相携着走进里屋,民居只有一间卧房,他们想不睡在一处都不行。梅萼照常先躺进了里侧,澹台月合衣上塌,梅萼翻过身来面向着澹台月的方向,她盯着澹台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唤了一声:“夫君。”
澹台月侧过脸来看她:“怎么了?”
“今日夫君送我的骰子,我很喜欢。”
他眉目温润如玉:“夫人喜欢就好。”
“若是我想要搂着夫君,夫君可会介意?”梅萼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也不知算不算是在喃喃自语。
她只等了一会儿,澹台月伸手揽住了她,将她往怀中一带。他身上很凉,即便穿着层层衣衫也感觉不到太多热度,梅萼抿了抿唇,眼角漾起甜蜜的笑意。她对澹台月谈不上多么深的喜爱,但对他的亲近在意又动心,作为妻子,她希望与丈夫举案齐眉,而作为梅萼,澹台月在她的心中已经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就像这样一步步靠近,仿佛他真的在为她造梦,她感到欢喜。
梅萼在澹台月怀中动了动,澹台月笼住她的后脑勺,轻声问道:“不睡吗?”
“夫君,云蔚城的那位旧友……”梅萼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她还未说完半句,只听见澹台月在她头顶笑了一声:“他是个不规矩的,夫人恐怕不会喜他。”
梅萼倒也没觉得意外,能在天涯阁旁购置民居的,大抵与芜阳城内的纨绔公子哥差不太多。她只是有些好奇,他听上去与澹台月仿若不同世间的人,很难把他们想到一处,而在澹台月口中,又是能为他尽力筹备的知交,她着实匪夷所思。
许是瞧出了梅萼的疑惑,澹台月说道:“明日我们便会去拜访。好了,勿要多想,睡吧。”说罢,澹台月的手从后脑勺移到了她的后背,又轻又缓地拍着,像极了母亲哄孩子入睡的模样。
梅萼脸上绯红,她这般年纪,竟还要让人哄着入睡。她忍不住抬头瞧,澹台月紧闭着双目,唇角含笑。很快地,梅萼听见了他平稳的呼吸声,他是真的疲倦,入睡比往日还要快一些。可即便如此,抚着她后背的掌心还在慢慢移动着,如同形成了一种习惯,即便梦中,也想着哄她入眠。
梅萼依偎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胸腔下怦怦的心跳。四周安静,世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她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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