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传 之 月明

　　皇甫穆凡十分的懊恼！
　　当日早上两人陷入了僵局，可下午新人要去祠堂和族庙参拜。
　　百里一路神情淡淡的，一切按部就班，皇甫穆凡似乎还很介怀，面无表情地带着新婚妻子完成任务般参拜祖先。
　　众人都不明就里，明明早上夫人还给族长熬安神茶来着，怎么族长好像无动于衷的？
　　仿佛顺应了他的心意，自那日以来，他就很难在府内见到她一面。
　　最近族内一派安和，他晚上好不容易才有了空当回府，想着晚上能抱着温软的她缓缓沉入梦乡他嘴角就不禁扬起弧度。
　　可是！半个月来，他竟没有和她同床共枕过！
　　虽然她也睡这张床，枕上会残留着她发上的丝丝香气，那香气扰得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安寝，第二天总是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各种挑剔，一起议事的长老更是当了炮灰。
　　该死的她，到底去哪儿了？！他费尽心思总是堵不到她回来休息的时间！
　　一直伺候她的丫头说，她是日夜颠倒的，晚上在庭院里，她说是在修月灵；白天多数在休息，午膳时间一般都在休息，其余时间都在府里活动。
　　那该死的，族府有这么大么？怎么就是碰不见她？！

　　百里无奈地觉得，看来大家是会错意了。
　　去祠堂族庙参拜那天，大家瞧着皇甫穆凡的脸色不对劲，又知道了她一早熬安神茶的事情，大家先入为主地猜测她肯定对族长痴心一片，但却不受族长青睐。
　　第一日百里夜晚到庭院练灵式，厨房李总管出来上茅房瞧见了，以为她是被族长赶了出房，可是，族长把她赶出房会再给她安排房间的呀，不至于睡庭院的呀，嗯！那肯定就是夫人躲着族长了！传开后，大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了解百里的秉性，她性情淡然柔和，却又拥有族长应有的决断。大家都很同情她，几乎都在想方设法帮着她躲开皇甫穆凡。
　　百里哭笑不得，大家也不想想当初求娶的到底是谁。她也没有必要躲着他，这场婚姻既然是建立在没有感情的交易基础之上的，那她不闻不问做好自己就够了。
　　族府里的大家伙儿都对她很好，亲切得也像百里府的众人，除了那个冷硬的男人曾残酷地提醒她的身份。想起百里府的众人，强烈的四年排山倒海涌来，弄得她鼻头发酸。
　　半个月来，她忍住不去想百里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努力地使自己在这里像在百里府一样地生活。
　　不知道“花前”“月下”到现在他们有没有记得启坛，不知道他们启坛之后看到只有那么一点点会不会大吃一惊，不知道母亲现在有没有更好一些了……
　　堵塞思念的围栏只要出现一丝裂缝，便会被更多的汹涌的思念冲破，淹没她的心。
　　她以前没有家，不知道什么叫恋家，现在在明白了，是这样的难受。

　　靠在庭院走廊柱子上的雨桐看见百里突然停下不练灵式了，不禁奇怪地盯着。雨桐的身子十几日下来已经完全康复了，百里几乎每天都有去看她。现在她也不住在梦然楼了，适应了之后便搬去和府内的丫环同住了。
　　百里愣了一会，大步朝雨桐走去。倏地，纤细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雨桐。
　　“小姐……”
　　一阵温热慢慢地浸润了雨桐的领口。她突然觉得，坚强如小姐，也是会有脆弱的时候。
　　雨桐自觉得自己早就过了那个难过的时期，况且，在小姐脆弱的时候，她应该坚强起来，她没有哭，轻轻拍着小姐纤细的肩膀。
　　渐渐地，好像过了很久，湿润的领口没有蔓延的趋势，小姐也停止了啜泣了，可是……小姐怎么越来越重啦？
　　雨桐定睛一看，原来百里睡着了，羽睫上还沾着泪滴，细腻的脸上的泪痕尤未干……
　　睡着的人是全身无力的，雨桐那小身板只觉越来越扛不住了。眼看百里瘦削的身体要往旁边倒去了，雨桐惊慌不已，此时，一副宽厚的臂膀及时接住了百里倒下的身体。
　　还没待雨桐看清，那宽厚臂膀的主人毫不费力地把百里横抱了起来。那人仍是那身玄色丝袍，百里的小脸正熨帖在他胸膛前舒适的丝质布料上。
　　雨桐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却抱着她家小姐转身走远了。

　　日照楼。
　　皇甫穆凡没有更衣搂着百里侧躺着。
　　是多久没有见到她了？皇甫穆凡微微皱眉，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腰侧，她的腰身，比起大婚之日他搂着的时候要细上了许多。
　　睡也睡得不安稳，睡梦中的她依旧是微蹙着眉。
　　他抬起手，想要抚一下她清秀的眉，还没触到她微凉的肌肤，他惊奇地发现，她这张白皙的小脸，也不过他巴掌大。
　　他把她拥入怀中，下巴微微摩挲着她的发顶。
　　她是我要利用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
　　皇甫穆凡本还透着一丝暖意的琥珀色眸子此时冷凝了下来。他缓缓松了拥住她的手，起身。
　　守夜的丫头本来以为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突然见族长冷这个脸又出来了，她一个机灵跳了起来。
　　“给她加张被子。她起来了让她来书房。”
　　“是。”

　　族长来巡商街可真是声势浩大，一行六人，其中有两名是女子，还娇滴滴地打起了伞。
　　百里醒来后只是小小地奇怪了下，随后丫头通知她说让去书房。去了书房发现今天皇甫穆凡要带她出来，她见机不可失，立即备好了记录本。虽是暮春了，北地还是带了凉意，百里又添了件素色外衣。
　　皇甫穆凡平日里为公而来商街也只是带了皇甫子敬及两名精干的长老，一行四人倒也不十分显眼。今日带了百里，贴身丫头雨桐也跟了出来，一行人瞧起来便浩荡了些，打伞是丫头雨桐的意思，那丫头毕竟是月族人，始终觉得日光太烈。族长也便默许了。
　　百里并没有和皇甫穆凡并肩走，一来是女子的步伐始终不如男子的宽，二来是百里并不觉得皇甫穆凡心里有把她摆在夫妻之间的平等地位上，于是她不急不缓地跟在皇甫穆凡的右后方。向来好奇心极重的雨桐此时也不好意思叽叽喳喳了，只小心翼翼地为百里撑着伞。
　　两名精干的长老跟在皇甫穆凡的左后方，轮流跟他讲着商街各个商铺最近的经营情况。皇甫子敬也默默听着。
　　刘长老觉着今天大伙儿的步速慢了许多，连带着今日向族长报告的语速也缓了许多，他注意到族长夫人托着个本子，她也在凝神听着自己说话，不时拿笔往本子上记录。是族长，特意把步调放慢了罢。却也奇怪得很，大婚那日夫妇俩的恩爱缠绵大伙又不是没看见，怎地今日看来二人这样疏离？
　　“我有一个问题，南方月族气候潮湿，茶叶不便保存，而北地日族气候干燥，茶叶保存不是问题，可，茶叶保存了一定时间，肯定会影响到质量。抑或有些茶叶是越陈越佳，月族就难以有这种茶叶，能否让我瞧瞧这个品种的茶叶？”
　　百里停下笔头，望向刚刚报告完茶庄的莫长老。
　　“自是可以的。那咱们现在移步到茶庄吧。”
　　虽是莫长老作出的决定，可他亦要以眼神向皇甫穆凡征求同意。
　　皇甫穆凡点了点头。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茶庄走去。

　　容城最大的茶庄，此时店面不过寥寥数个客人。
　　莫长老吩咐着人拿出了几个罐子。
　　百里随便拿起一罐，掀开了盖子，低低的嗅了嗅，嗯？好熟悉的味道，但是又带了股陈味。
　　好像是“玉龙”的味道。
　　“夫人，您现在拿着的这罐茶叶叫‘玉龙’。实际上是从月族进购的。如您所言，月族的气候使茶叶难以干燥保存，故月族族内喝的一般都是新鲜的‘玉龙’茶叶，而我们把它进购回来之后经过日晒、干炒后方得以长久保存，而干燥放置越陈久的‘玉龙’，售价越高……”
　　莫长老像先生教导学生一般，耐心地给百里讲解着。
　　皇甫穆凡站在百里身后看着她一边聚精会神的听一边在记录本上奋笔疾书。他在她身后，不时被她低头时露出那段雪白的后颈吸引着视线，他忍着伸手将她发髻散落在后颈上发丝拂去。他呼了口气，试着转移视线。不觉瞧见她插在发髻上那支玉簪子。
　　是那日她登位大典时的那支，不过此时已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白玉通透，平淡无奇。
　　接着视线又落到了她奋笔疾书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握着笔，大婚那日瞧见那只鲜红欲滴的玛瑙镯子在衣袖间露了出来，映衬着莹莹的手腕。
　　“还有哪几种也是从月族进购的？”
　　莫长老带着百里在茶庄店面大厅里转悠着，皇甫穆凡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皇甫穆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像是对她的后颈和手腕上了瘾，舍不得挪开眼睛。
　　刘长老在和掌柜的不知说什么事情。
　　皇甫子敬和雨桐早就坐了下来品茶了，两人皆不发一语，各怀心思。
　　皇甫子敬的视线没有从百里身上挪开过，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雨桐抿了一口“玉龙”，呜哇——，一股陈味像是攻上了鼻腔，还是月族新鲜的“玉龙”好喝。雨桐托着下巴也盯着她家小姐，不知道，小姐的“花前”“月下”在这里可以卖到多少钱呢？

　　呜哇——，百里累得瘫在了床上。
　　她瞧着窗外，月上中天了。
　　她不想再日夜颠倒了，晚上还是乖乖睡觉吧。可，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吧？他似乎一直都这样忙，夜里几乎不怎么回日照楼睡觉，整夜都在书房。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跟她同床睡觉？
　　百里耸了耸肩。无所谓，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不用对着面无表情的冷脸，她也乐见其成。
　　她回想了一下，今天才发现日族这样进购月族的商品，这就是21世纪里说的，产业链的低端和高端吧。日族对产品进行深加工，并能以高价售出，这就是产业链的高端产品了。而月族还处于产品开发低价出售的状态，哎，原始状态，唔，说不定到时候回月族倡导一下绿色无公害原生态也有市场的喔……
　　百里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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