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锁咽喉
如此疾奔了片刻,来人又在屋顶间纵横了几个起跃,忽的在一处房顶前停了下来,将我放在了屋檐上,接着又从身上抽出来一条黑色布条,看样子是要将我的眼睛蒙上。
我觉得自己左腹的伤似乎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当下觉得神识清明了许多,只是仍是觉得有些脱力,便由着他捣鼓,果真是将我的眼睛蒙上了。
现下外头黑得很,按说对于我一个重伤的女子还要如此备一手,来人确是谨慎得很,可惜我也不是常人,眼睛上有没有布条对我来说实是没甚用处。
来人又将我架起,辗转起跃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多时间只是在城里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圈子,而后才在一座临近郊区的屋子前落了地。他仍是架着我,轻手轻脚推开门,才将我放在床上,又揭了我眼睛上的布条。
我一直都闭着眼,只凭神识打探周遭情况,当下也没将眼睁开。来人想是以为我晕了过去,便也不来管我,自己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我继续用神识打探一下,只觉得屋子很小,只得一张床,一张椅,连桌子也没有,倒是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占了约莫半面墙。
不过这几日正是初月,无甚亮光,窗随开得大,屋里仍是漆黑一片。那个架走我的人也不点灯,也不离开,便这么一直坐着一动不动。他包得一身黑,脸上的布也未拿下来,沉默着,看样子应是在思量些什么。
过了一阵子,那蒙面人才从衣兜里摸索出一管手指大小的物事来,其中散出一缕奇香,不一会儿,便听得外头扑哧的声音,却是有一只不小的鹰飞了进来,唔,难怪要将窗子开得这么大。他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石缠在鹰爪上,又教它飞了出去。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长一短,接着顿了一会儿,又传来三长两短,那人才去开了门,有个极矮的人走了进来,身高约莫只有寻常人的一半。我的神识打探得不甚清楚,只得猜测按常理此人若不是小孩,便是侏儒。只是现在夜黑风高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小孩决计是做不出来的。
蒙面人引了侏儒进门,开始窃窃私语,用的只是气声,还贴着耳朵轻讲,决计不发出一星半点实质的声音。若这厢我只是个昏睡过去的重伤女子,他们此番实是小心过了头。可惜我耳力甚好,他们如此小心却也只是白费了功夫。
蒙面人先是问道:“朱雀清理干净了?”
那侏儒点点头。
蒙面人又问道:“青龙布置妥当?”
侏儒又点点头,却反过来问道:“你这里却是怎么回事?”
蒙面人道:“事出突然,不是我们的人手,怕是他们自己起了疑,我便抢了人来。”
侏儒道:“那倒是你原先的一番布置有了成效。只是我却想不明白,花如此大力气在这上面,值么?”
蒙面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管如何,我们的人隐藏得好好的,不就得了。”
那侏儒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由你罢。”
接着,我便听到他们开始谈论关于我伤势的问题。我猜测不准他们是哪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和一开始将我套了麻袋的那位仁兄是不是一伙的。方才的谈话听得我有些没头没尾的,他们说话间用了一些暗语,又对具体的事情讲得不甚清楚。我感慨他们如此谨慎,却又没有办法。那侏儒却走了过来,看起来是要替我检查伤势。
我登时将他们方才的话忘得九霄云外,只觉得今日实是不得已,许是要吓到人了。只盼那截我来的蒙面人当时便没看清楚我究竟受了什么伤。
那侏儒吹亮了一只火管,将我左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些。那里原本流出来的血已经凝结了,同衣服粘在一起,他此番应是怕撕开来牵扯到伤口,才用了剪子。我仍是闭着眼睛,不知道应该继续装昏迷还是假装正好醒来,犹豫之间他已提着火管仔细照了一圈,又拿冰凉的东西在我左腹上拨弄了几下,似乎是用的剪子背。这下他离得近了,我拿神识一辨,便瞧出他从外貌看约莫有四十岁上下,只是当下神色凝重。我估摸着自己此番怕是连原先的伤口也已经失了踪影,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侏儒沉吟了一番,又替我把起脉来。我对脉象不甚了解,也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样子的脉象来,只好绝了作假的心,老老实实让他按着。
不出意外地,那侏儒又沉默了一番,我只觉得煎熬得很,时间仿佛过得极慢。
那侏儒诊了半天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连原本绑我来的那个蒙面人也觉得有些奇怪,向我走近了几步,仍是用气流的声音问道:“怎样了?”
侏儒也顾不得使了原声,道:“你不是同我玩笑吧?这丫头脉象稳定,身上也无伤口,全无中了暗器的痕迹啊。”过了片刻,又沉凝道,“最多,只是脉象微有些虚弱,倒像是失血的样子,可决计不像失了这么多血。”
那蒙面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急道:“怎会?我亲眼看见,针长约莫三寸,左腹入,腰背出,若是没猜错,应是锁咽喉……”气流的声音因着语速有些快,伴随着一阵嘶嘶的声音。我却教他的话激得心里打了一愣,锁咽喉?这名字怎得这样耳熟?
那蒙面人抓过侏儒手中的火管,凑近了又往我左腹照了一圈,连带着剪开的衣服也一并查验了一番,又将手指在我原本是伤口而今血迹最多的地方划拨了几下,道:“真是奇怪,这里的血迹明明许多,怎么身上真的没有伤口?难道中暗器的另有地方?还是这新的武器有什么古怪?不若将她翻过来看看?”
我一直怕痒,当下给他划得痒得难受,又不好动作,心里头咬牙切齿,冷不丁一个哆嗦。
那侏儒急道:“她醒了。”
我只得睁开了眼睛。
我一边装得虚弱的样子,一边脑中急转,希望能想出个将他们糊弄过去的办法。
那侏儒许是觉得自个儿辨识度太高,方才我一睁眼,他便已经从窗户那端轻轻巧巧地窜了出去,我便只看到将我绑过来的那个蒙面人。
大概是怕自己讲话的声音会暴露,那蒙面人看着我,却不讲话。他周身冷如冰霜,又摆明了防着我,隔着几步我都能感觉到煞气。
我盯着他,看得比方才用神识打探的清楚许多。他身形高大,全身黑布在极微弱的夜光下竟隐隐泛些柔和的光泽,想是材质不俗。他的脸不是教黑布蒙了,而是用了一整块墨黑的面具,连耳朵都包在面具里头,只得一双眼露在外面,还不是眼睛的全部,只是瞳仁而已。如此小心谨慎,又武功不弱,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想是在江湖上也应该有些名头,又不想教人发现。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如此大眼瞪小眼的,我便又开始胡思乱想。
我想,他大概会奇怪我一个小姑娘家的,看见恶人怎得也不害怕,更何况自己还受了伤。
唔,可是听他们方才的对话,我现下究竟算不算受伤呢?
若是没有受伤……忽地脑中灵光一闪。
我瞧着他,思量了一下该说的话,道:“我不怕你,你奇怪不奇怪?”
那蒙面人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我笑了,道:“是了,其实我根本没有受伤。”
那蒙面人又愣了一下,继而迅速跨进了一步,将手指虚握在我脖颈处,我看到他手上也带着黑色手套,这会儿隐隐蓄力,是防我对他不利。
我想着这里应该没有人会同唐无笑打照面,更加不可能会同他对质,当下决定豁出去胡说八道一番,便轻笑道:“告诉你也不打紧,我会武,是公子的暗棋。你道他出门游玩真的只带个寻常侍女么?”唔,反正等下要逃出去,少不得让人瞧瞧我的“功夫”。
那蒙面人瞬间将手指贴实了我的脖颈,另一只手迅速点了我身上几大穴道,冷冷瞧着我,眼中似乎有些不屑。
我寻思着他约莫是在想怎得遇到个如此蠢的,不仅将自己暴露了,还讲这许多废话,甚至还由着他将自己制住。想得将将又要走神,只觉得周遭杀气涌动,却是蒙面人瞧我半天没个下文,已经有些不耐。
我豁了脸皮不去理他,将方才的情形在脑中急急过了一番,忽地又想起之前偶尔打探唐无笑的情况时听到他们有些失败的布置,想是内里有探子泄露了消息,便继续信口开河道,“最近不太平,方才那一局便是公子同我设计的,我根本没有中暗器,只是为的让我明面上伤了,看似在府里仔细养着,却好方便暗地里调查。”我顿了一顿,道,“没想到将你们引了出来。你来之前便有人来绑我,那时我就故意中计,他已经给我打昏了,现下怕是已经给公子抓了。”说话间自己也是一愣,刚才只顾着胡乱说得高兴,却又忘了仔细思量。按常理来说我只是个寻常丫鬟,却怎得既有人用麻袋来绑我,又有人冲我使暗器,还有人趁我中了暗器又将我劫走?若再按常理推断,且不说动机,想是来人也以为我只是个普通丫鬟,先寻了个普通身手的人来绑我,未果,第二次便先使了暗器,又寻了高手再来绑我,如此一来,面前的这蒙面人岂不说不定就是对我使暗器的?即便不是,也大抵是一伙的,亏我方才费了好些脑力去胡乱编这些个谎。我心中暗暗叫苦,年纪大了,脑子果真不太好使,思虑不周,真真思虑不周。
再看那蒙面人,除了方才手指按在我脖子动脉处,仍是不见有什么动作。我却只觉得他仿佛在看我笑话,等我继续将笑话讲下去。
我面皮一热,只想什么都不顾了使个诀消失在他面前算了……
这一个不愣神,我便真的掐了个诀……
好在将诀掐到一半,我凭着一丝理智又生生将它转去了另一个诀,却误打误撞探了蒙面人的心绪。
我实是不知,对面这蒙面人此刻内心也是惊涛骇浪,比我却一点也不逞多让。他只是表面上装得淡定而已。
这却奇了。
我只能打探到他的情绪起伏,没法读心,寻思着他应是信了我的话,即便不信,也不是将我当做笑话。如此说来,放暗器的并非他们?我脑中忽地又想起方才他同侏儒的对话,听他的话,应是认出了那暗器,而我说暗器是唐无笑的,他也没有怀疑。
唐无笑……锁咽喉……我脑中蓦地劈过一道闪电,这不是第一次夜探时便听他们提起过的名字么?后来有时也隐约听到过,只是当时我便有些心不在焉,记得不甚真切,方才听他们提起便只觉得耳熟,却没有想到。
莫非,我误打误撞却说对了一半?竟真的是唐无笑对我使了暗器?可这是为什么?
我脑中乱成一团,原本便脑力不济,还给自己的胡说八道一番搅和,这下冒出来许多零碎的片段,我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思考,只得不停地默念着为什么,为什么……好半晌才将这搅成一团的思绪放在一边,说服自己有这暗器的还另有其人也说不定。
好在那蒙面人似乎也没顾得上我。
我整理了下心情,叹口气,心下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兴阑珊,也不高兴再同他继续瞎扯下去,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
我放低了声音轻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我方才说这许多话,是要拖延时间,好让公子寻来?”这却是原本同他开始讲话便想好的。
他又给我一惊,迟疑了片刻,在我身上补点了几个穴位,才闪身去瞧门外。
我趁机一个起跃从窗子翻了出去,道:“你这点穴的功夫实是不怎么样。”对我们神仙,却实是要捆仙索才有用。
我也不再理会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是否前后有矛盾,便走远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