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
到底,要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呢?
是从发生于意大利的,一场无人知晓的,关乎世界命运的战争开始说起吗?不不不,那实在是太晚了。
是从发生在北美秘境之中的,古老遗迹的苏醒开始说起吗?可是……那似乎也不够早。
所以,让我们从某个街头,两位素未平生的少年的相逢开始谈起吧。
与英国静谧的街道,雾霭沉沉的河面不同,罗马的小路边缘尽是盛放的鲜花,脚下的石板密实又整齐,像鱼鳞一样井然有序地排列去往街道的尽头,悠闲地漫步在道路上的人们都和蔼可亲,欢快地谈论着是否在礼拜的时候去听教皇的演讲,最近市面上又出现了什么有趣的新东西,以及城里又造了哪些新的喷泉。
穿着崭新衬衫的陌生孩子侧坐在少女泉光滑的大理石池沿上,晃着脚上锃亮的皮鞋,有一搭没一搭的冲清澈无比的泉水里投入亮闪闪的簇新硬币,虽然它们都是最低面值的,可他这会儿已经连着丢了快半个小时,累计起来的数额对小孩子而言应该算是比巨款。因此早就有卖报纸的,卖花的,等等各种小东西的街头小人精们在周围偷偷打量池畔的陌生少年,他们专心致志的目光随着硬币在阳光下的抛物线一次又一次的晃动。
柔软而蓬松的乌木发色,配着雪白的衬衫和花纹好看的西装吊带裤,擦亮的小皮鞋一看就知道不是商店里那种机器制成的便宜货,优雅的线条和细密的缝线都说明它是高明匠人的手工制品。
哗啦啦的水声偶尔也从少年身处的角落传出,因为他多次从里头捞点装点池底的鹅卵石出来,用它们来打水漂,也许是硬币丢腻了的缘故,这也很正常,毕竟看他两边都扁扁的口袋就知道,少年兜里的钱币数量恐怕有限,想要连续不停的抛出,那裤兜得有个黑洞连着银行金库才够。
但他也确实砸了相当多的钱在许愿池里。
所有的孩子都目光闪烁地看着依然没有停下丢掷行为的陌生少年。
直到有个他们都熟悉的家伙走上去跟他搭讪为止。
“……虽然你是没有从里头拿钱啦,但是……”为了清洗方便,偷懒把头发剪得极短的金发少年撇了一眼面前比他年幼的孩子,“这样会让清洁工人很困扰。”
在少女泉的深处,靠近雕塑的深水之中,许多的鹅卵石和硬币被堆成了一座小山,山顶都已经靠近水面,快要冒头了。
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工程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靠着丢掷和水漂做出来的,哪怕是在没水的地方平堆,恐怕一般人还没法那么轻易的令这座小山堆叠起来呢,毕竟鹅卵石是种非常光滑的东西。
黑发的孩子总算抬起头,他的样貌可以说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尤其是带着点孩童特有的软糯的脸颊,那种粉嫩的色泽一定会让每个看到他的年长女性都忍不住亲吻,而与其相称的松绿色双眼比林中的幼鹿都更加无辜且惹人怜爱。
哪怕这会儿他看起来那么的郁愤。
“关你什么事。”
与天使一样的外表截然不同,孩子异常冷淡的回了一句话,然后继续他的丢掷大业,一点也没有继续搭理来者的意思。
“因为我妈妈就是水池清洁工。”
不知道是对方回答中的哪个词引动了陌生少年的注意力,他再度抬起头,并且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难以亲近了。
“……真的?”询问里倒是听不出什么轻视的味道,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骗你我有好处吗?”
金发少年坦荡无比的摊摊手,他的回答再实诚不过。
陌生的孩子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再度低下头,湿漉漉的手指玩弄着掌心的那颗深色石头,好像它的吸引力大过了其他任何东西似的。
就在西撒以为这小子突然变成了哑巴的时候,对方总算开了口。
“呐,可以拜托你妈妈一件事情吗?”他说得很小声,也许是害怕被拒绝,“其实我只带了一枚硬币而已,就堆在石头底下,能请她别拿走吗?起码……起码在我的愿望实现之前。”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然可以。”西撒笑起来,“其实我觉得你亲自去拜托她比较好。”他如愿以偿的看着黑发的孩子抬头看来,圆圆的松绿眼眸吃惊地瞪着自己,跟公园里被游客吓唬到的松鼠似的。
“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喝下午茶呢,乔瑟夫。”他低下头,让视线和对方齐平,“忘记介绍,我的名字是西撒,西撒.A.谢皮力。”
“初次见面,JOJO。”
然后他完美的笑容迎上了一泼来自喷泉的池水。
刚刚还无辜的跟小动物没两样的乔瑟夫,在泼完街头小鬼们的老大一头一脸之后,干脆利落的跳下池沿,拍拍屁股就跑,脚步利落地能让最专业的报童自叹弗如。
在吹了两秒的冷风之后,弄脏了新衣服的西撒决定,要让那个死小鬼好看。
那便是,乔瑟夫.乔斯达与他亲如兄弟的挚友,西撒.A.谢皮力一点也不美好的初次见面。
脚步声在古老的地面上敲响,风化的砖石在道路两旁摇摇欲坠,头顶的缝隙中时不时能窥见垂落的细须,呼吸的空气里满是植物与苔藓的腐朽气息,这并不是趟叫人觉得愉快的旅行,但史特雷已经习以为常。身为波纹一族的新首领,每次的远门,大多都是由于收到了关于吸血鬼,或者疑似说吸血鬼清除的委托。
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怪物,很多时候在门徒们的查询下,最后会发现只是些怀抱妄想的人类。
可怪物确实存在。
真正由吸血鬼引起的事件,也许百次委托里也未必有一次,但这绝不是他们因而疏忽的理由,所以史特雷每次都会亲自前往,因为真正的怪物比有智慧的人类更擅长躲藏,那些事件之后,未必没有它们的影子。
每一次疏忽,都有可能为这世间带来极其惨烈的苦果。
已经开始呈现老态的波纹一族首领,用沉静的眼神窥向前方领路的向导,那是史皮特瓦根身边的助理之一,今次正是因为他的极力邀约,史特雷才会同意来到北美,最近的波纹一族已经进入了全员警戒的状态,身为领导者的他本该坐镇于西藏深处的秘境中,带领弟子们对抗即将到来的一钞战争’。
然而,当他到达机场之后,迎接他的却并非史皮特瓦根本人,而是他的助理。
“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董事长觉得一定要通知您的理由……”带着眼睛的知性男性让开身体,令身后的修行僧们能看清前方大厅中的景象,对一个遗迹来说那再寻常不过。
中央的祭坛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尊亡者的遗骸。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想必史特雷会毫不犹豫的立刻转身离开吧?而他和弟子们依然停留的理由,自然是因为遗骸身边摆放的一个装饰品。
石头做成的面具。
明明的粗糙的打磨,却让人有种栩栩如生的质感,雕刻者的技艺精妙足以令人赞叹,但史特雷已经看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论是熟悉的,充满阴郁感的面容,还是从嘴唇下探出的细小獠牙,都清楚的说明了这块面具的真实身份。
“……石鬼面吗?”他伸手抚上冰凉的石块,森冷的触感让指尖微微颤动,“是真货,想不到竟然还有留存于世的……”虽然这样说着,但知晓一族内情的史特雷其实只是在说些对外人的托辞,获得了多佩地导师完整传承的他非常清楚,世界上到处流传的石鬼面真正的来源是在何处,那儿可正被两位强大的波纹使者守护着呢。
“如果只有这个的话,史皮特瓦根先生会直接带往西藏,也没有必要邀请您过来了。”助理深深吸了一口气,抓紧手里的探路杖,“他真正想给您观看的东西尚在遗迹深处,请跟我来。”
修行者们的目光跟随着向导的手指,看向他身后无光的隧道深处。
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史特雷的心头。
若踏入那处,便再也无法回来。
因为里头,藏着比吸血鬼都更加可怕的东西。
“……史特雷先生?”已经钻入走道深处的向导疑惑的目光向他看来,身后的弟子们也是同样。
“没什么,走吧。”长发如霜的老者迈动脚步,走向他命中注定的绝地。
来自大西洋的海风吹动老人胸前的领巾,丝绸在风中翻飞,偶尔拂过枯槁的面容与那道未曾消退的疤痕,修短的头发已不复当初的亚麻色泽,象征衰老的苍白也早早染满耳鬓,但脸上有着鲜明刀疤的老人依旧拄着拐杖,没有丝毫动摇的站在凛冬寒风之中。他的视线正被甲板前方那滩被数只巨大的机械臂搅动得浑浊不清的海水牢牢捕捉着,连眨眼的余裕都变得稀少,许多大小不同的漩涡在水面上诞生,又于片刻间消亡,不时有巨大的浪头借着风力袭上船头,碎裂的潮水化为细雨落得纷纷扬扬,让甲板上充满了盐水气息。
若不是有年轻的助理站在身边替他打伞,这会儿缠身老人多年的风湿早该复发,可不论医生怎么劝说,他还是坚持要留在甲板上,因为即使是为观察打捞情况而特地建造的全景舱房,也比不上能看清水中一切的甲板。所以史皮特瓦根固执地留下,不愿远离片刻,哪怕此刻他本该身在墨西哥的机场,与西藏来的旧友会面。谁也没料到,不过是受雇于SPW财团的打捞公司的一通电话,就让这位从来都把守时守约当作人生信条的老人留下张言简意赅的便条,抛下尚在路上的友人,独自登上开往大西洋的私人轮船。
因为他花费半生时间所寻觅的那个渺茫希望,终于有了一点端倪。
“史皮特瓦根先生,今天的打捞就要结束了。”就算老人自持身体硬朗,愿意在海风里站上整天,负责打捞的雇员们也还是需要休息的,“我们还是先回船舱吧,您也需要好好进食和休息啊。”
在潜水技术还十分简陋的此刻,想要从大洋深处打捞沉船,依然是件非常困难的工作,因为他们只能靠人力一点点搜寻广阔的海底,在模糊的航线周围广阔的海域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可以说,要不是最新诞生的声纳技术的帮助,大概史皮特瓦根到死都未必找得到那艘被洋流推到了不知何处的沉船吧。
虽然声纳能够精确的找到海底疑似沉船的残骸,不过毕竟这条航道是多年来通往美国的主要航路之一,沿途沉没的船只绝对不是个位数,负责打捞的公司甚至还找到了好几艘百多年的商船,靠着上面的古董发了笔财。
找到目标已经不是困难的现在,让雇员们头疼的反而是目标太多,无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正主。
而三天之前,他们捞起来的物品里,有件关键性的东西在里头。
一副腐朽的棺木。
史皮特瓦根站在船头,对助理的劝说置若罔闻,不到打捞作业彻底停止,他大概是不会离开的,三天里,每日都重复着这种无用功的助理,小声的叹了口气。
然而片刻之后,青年被对面开始大声招呼的海员们吸引了注意。
被简陋的机械吊塔和各种粗麻钢丝缆绳交织覆盖的那块海面,正不断鼓起数量惊人的气泡,冰冷的海水仿佛沸腾了一般。
在摇晃的波涛中,在海员们此起彼伏的示警声里,被无数藤壶和珊瑚所覆盖的腐朽船身,终于破水而出。
打捞舰群里,这场面应该早已经司空见惯,但所有人还是被今次上浮的轮船惊吓得无法言语。
为那沉船中央,恣意绽放的巨大霜冻之花。
“终于…………我……”甲板上不论什么情况都少有动摇的老人,在助理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像是个孩子一样哭泣着,他甚至直接趴到甲板边缘,试图更靠近那艘浮起的沉船,“终于……找到您了,乔斯达桑……”
寒风吹拂的海面,老人迟到了五十多年的恸哭,一直持续到深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