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惊情

　　“这些伤，怎么来的？”洛普利斯伯爵的声音深处带着颤抖。
　　他虽然很爱自己的妻子，但他并不是蠢人。
　　以卡利尔的身份来说，敢于这么虐待他的人是极少的。
　　就算是下人或是一些来访的贵族会因为他私生子的出身偷偷嘲弄或者欺压，也决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如果没有人默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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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之前在儿子和妻子的天平上摇摆游移时的怀疑，难道，是真的吗？
　　的确，现在想起来，交口称赞的人是大多数这件事情，本身就不算正常。

　　卡利尔沉默不语，只是一直挂着颠覆他温润形象的邪气笑容。

　　伯爵整个身子都微微颤动起来。空着的手把拳头握得死紧，暴起了青筋。
　　忽的，他厉声大吼：“怎么来的！？问你哪！”
　　两只修长的、曾被无数贵妇人赞誉过的大手扣住纤瘦少年的肩猛力摇晃。拧成一团的脸狰狞可怖。
　　伯爵的失态谁都看得出来。
　　卡利尔却恍若未觉。只是把嘴角的让人感到陌生的笑容收了起来。
　　然后，他冷静地开口了。
　　“……父亲大人，您真的要听儿子亲口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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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仿佛顿时陷入了寂静。
　　大家都默默地看着伯爵和卡利尔这对父子。
　　伯爵死死瞪视着卡利尔绿色的眼睛。
　　卡利尔毫不畏惧地回视，没有丝毫闪躲。
　　温和的表象剥离之下，是锋芒毕露的少年锐气。
　　庄上曦注视着这个自己曾以为本性像坚强柔和的美玉般的孩子，顿时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眼前的小少爷。
　　这还是那个最接近天使的卡利尔吗？
　　虽然这样充满了气势的卡利尔看上去也很好，但上曦突地升起了自己被欺骗的感觉。
　　他的心也随着这安静得让人心焦的气氛紧了一紧。
　　是啊，这才应该是真实。
　　怎么可能会有无论被怎样残酷地对待，依然丝毫不被污染的人存在？
　　庄上曦自嘲地笑了几声。
　　看来这小子真是天生的演员。

　　伯爵缓缓闭上了眼睛。
　　数秒的时间漫长得像是整个世纪。
　　不知过去了多久。
　　洛普利斯伯爵发出了长长的一叹。
　　“……不，你不必说出来。”
　　说出那句话的同时，风光四射，魅力非凡的帝国星辰、帝王宠儿看上去苍老了十几年。
　　“那个孩子，叫艾琳达是么，你可以走了。还有安德鲁，带着你的几个人，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们。”
　　“其他人也都散了吧，散了吧。”伯爵一手扶住额头，本该整齐平顺的浅发变得有些凌乱。惯有的，带点咏叹的腔调也显得有气无力。
　　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安德鲁不甘心地看了伯爵和卡利尔几眼，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也磨磨唧唧几步一回头地带着几个人走了。
　　终于，房里只剩下伯爵和卡利尔两个人（此处庄上曦不计数）。
　　洛普利斯伯爵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像是抱了什么觉悟，犹豫道：“卡利尔，我的儿子。你……能否原谅我这个身为父亲的人的罪过。”
　　卡利尔的身体僵在原地。
　　但是短暂的一弹指之后，少年就绽开了他那招牌似的，被庄上曦暗地评价为像天使一样的笑容。绿宝石一样的双眸眯成了两个弯月。
　　“当然，亲爱的父亲大人。”
　　“哦——”伯爵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个急促的音节，“这是真的吗？你具备了绅士该有的宽容，我的孩子——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请求将会让你感到为难，但是……啊，请你也听听我这无礼的要求吧——看在我是你父亲的份上。”
　　“还请您不要苦恼，若我能为您分担哪怕只有一丝一缕的忧愁，也请您告诉我吧。”卡利尔宽慰地按了按伯爵的手，露出关切的神色。
　　“能……像宽恕我一样宽恕你的母亲吗？”
　　卡利尔脸上关怀的神情并没有消失。
　　但他却松开了握住伯爵的那只手。
　　像方才脱衣那样，一层一层缓慢地把那身卡其色几乎没有装饰的衣服穿回了身上。
　　直到扣完了最后一个扣子，少年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重新把视线移回伯爵的身上。
　　“父亲大人，请容我再多准备一下吧——您一定明白，这不是那么轻易能下的决定。”
　　一直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洛普利斯伯爵听到这回答，才像放下了心事，忧郁的表情开始变得明快起来。
　　“感谢你的坦诚，卡利尔。”伯爵欣慰地帮卡利尔拉平了衣角，“如果你刚才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轻松。”
　　“那是我对您应有的态度，父亲大人。”
　　“感谢神的仁慈让我得到了你这么优秀的儿子。我再一次为我之前在心中对你的质疑感到抱歉，卡利尔。”
　　“能够成为您的儿子，卡利尔对此感到十分荣幸。”浅笑着的卡利尔躬身行了一个优雅而标致的礼。
　　父子两含笑对视，一时气氛融洽。
　　两人谈天论地，说古道今，大有知己相逢恨晚，今宵誓到天明的感觉。
　　藉此，伯爵对卡利尔博学程度的认知，又上了一层。
　　而卡利尔自己，也加深了对父亲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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