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如何回忆我

　　鲁壮来北京找我，我才知道许诗宁的状况很糟糕，虽然没到想自杀的份，但是狂躁异常对孩子态度越来越差。我妈也不告诉我，估计是想治不好她，一辈子就这么养着她。

　　鲁壮本来是去天津谈个买卖，临时决定来找我。他比读书时候胖了两圈，不再玉树临风，好在没有啤酒肚，只感觉人壮实了沧桑了，散发着成熟男人的味道。

　　“词安，你没怎么变。”

　　我不怎么爱听这种话，我明明觉得自己变更好看了。“你什么时候走？我跟你一起回去。”我说。

　　他想了想，才说：“也好，你回去看看诗宁，你妈一个人照顾俩挺不容易的。”

　　鲁壮很喜欢许字初，当他是自己孩子般提起来就兴奋不已。我俩吃着火锅，聊到店里只剩下我们这桌。我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带了换了家二十四小时烧烤店，点了啤酒和凉菜。

　　唐韵给我来了个电话，他这段时间很像我妈，我妈也没像他这么婆妈，电话增多，话也增多。

　　“你在哪？这么晚了？”

　　“我有个老家来的朋友，陪陪他。”

　　“许诗宁好点没？胆不好休这么长时间也该好了，不想在娱乐圈混了？”我们当时觉得唐韵是圈里人，瞒着是万全之策，倒不是怕他泄密，是觉得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少人去承担。

　　“恩，正聊着她呢。”

　　“那你早点回。”

　　鲁壮握着酒瓶子，等我挂了电话，问：“男朋友啊？”

　　“不是。唐韵，你认识吗？演过《平安镇》。”

　　“明星啊还是？《平安镇》，讲什么的？”鲁壮眨了眨眼睛，很是意外。

　　“民国戏。其实我也没看过，不过我在圈内，还是知道的。”这世界就是这样，最高的位置就那么一两个。电视剧也是如此，多少影视人辛辛苦苦熬尽心血拍的电视剧，可火的就那么几部。

　　“词安，诗宁的弟弟玩黑彩，输大了，欠了60万，这事你知道吗？”说完，鲁壮灌了半瓶酒。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但是我预感到这事和许字初有关。“她舅舅家的孩子？”

　　“小她半岁。她舅舅很疼她，但她舅妈那人，你知道吧，咱镇上都出名，吵架没人吵过她，一张嘴跟刀似的，心也跟刀似的。要不是她不同意收养许诗宁，许诗宁就不会去你家了。”鲁壮又喝进去半瓶，把空瓶子放一边，拿一瓶满的握在手里。“其实她弟的事我们多少都听说了点，谁也没当回事，她舅这几年不干活，但她舅妈的爸当过村长，手里肯定把着不少，可她这个当妈的说不管就真不管，还闹着要离婚。她舅惯孩子是出名的，为了他到处借钱，谁也没想到她舅找她去了。”

　　“许诗宁跟你说的？她说的？她是不是为了钱就和别人……”我说不下去，我连想都不敢想。真相和残酷的关系，是不是就像咖啡和牛奶，是对儿分不开的情侣。

　　“我也不知道，你妈不说，许诗宁也不说。但她不十分清醒的时候，就会自言自语。我猜的而已。”鲁壮有点累了，又像醉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我却听得很清楚。“她还和我说，鲁壮，我再也不骂草了，骂着挺痛快的，做真特妈难受。”

　　我们都没再说话。鲁壮一瓶接着一瓶地喝。我找了位服务员帮我把鲁壮送到酒店。他很快就睡熟了，我一夜未睡。

　　我心里像有头困兽，它横冲直撞想出来却找不到出口。我给我妈拨了个电话，铃音响好久才被接起，“妈，许诗宁是不是为了钱把自己卖了？”

　　“词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妈，她会不会死？”她会不会像她妈一样，那么想弄死自己，然后就真的把自己弄死了。

　　“词安，她不会的。你现在就去睡觉。有妈妈在，妈妈不能照顾到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想太多吓唬自己。乖，现在就去睡觉。”

　　我一直坐在床边，望着天空，看着它由黑变亮。人在夜晚时实在太脆弱了，异常敏感，异常悲观。天一亮，光如同希望，莫名乐观了不少。夜里，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惨的那个，白天，我想我也许还不是最惨的那个。

　　一夜宿醉的鲁壮在洗完澡后又是一条挺好看的好汉，我也在简单收拾后找回文艺女青年的清新气质。看，还是许雅珺厉害，天也没塌，愁了半天还不得接着活着。

　　我让鲁壮先回去，虽然汤梦雨谈恋爱谈得抛家舍业，我还是和杜姐打了个招呼，杜姐听我说完只顾点头，突然一抬头，问我：“小唐和你一起回去吗？”

　　我一愣，小唐是谁？靠，唐韵啊。“不啊。”我回家，和唐韵有什么关系？可她忙，我也着急，谁都没空理这茬。
　　我简单收拾出个包，跟陈子欣打了招呼，犹豫了半天还是给唐韵打了个电话，助手接的，说他在接受采访。

　　第一次坐飞机，心情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我怕我即将看到的许诗宁已经不是我能想象的许诗宁。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你是不是觉得这故事就像一部流水账，事实上，我感到我的生活就是一部流水账，乱而无常是它的主调。

　　鲁壮开车到市里的机场接我，他憔悴消沉的面容，让我想说声对不起，他明明不是我们家的人，却跟着一起经历这些原本可以避开的愁苦。可我什么也没说，我觉得特别累，我连呼吸都觉得累。

　　许诗宁的状况更严重。笑都显得那么累，仿佛笑对她来说是一件要耗尽百分百力气的事情。她沉默地坐躺在床上，隔一会儿就深吸一口气。

　　我妈精神状态倒还好，经历过那么多事儿，这点状况她应付得了。不过因为照顾许字初，她总睡不好，气色不像从前那么好。

　　我真心不喜欢小孩。我没敢和任何人说过，因为记忆中读过一篇文章，上面写女孩千万不要告诉男友你不喜欢小孩，容易嫁不出去。人人见到小孩都会表现出异常的喜爱，我想我不能像他们一样那么欢喜地去逗弄孩子这件事情应该是特例，自己知道就好。

　　尽管许字初比我看到过的婴儿要漂亮，可我对他，还是没有别人见到小孩的那种热情。我尝试着看护他，好让许雅珺能睡个完整的觉。他像我妈说的一样好带，跟我小时候一样乖，说话晚很少哭闹。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笑，挥舞着四肢，咯咯叽叽地看着我笑个不停，让我感觉他在讨好我，通常我会回他一个标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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