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祗

　　蓬莱殿。

　　霜叶用几眼扫过身旁几个一齐被叫来的弟子，都算得上是蓬莱的出名人物，又瞄了瞄殿上正襟危坐着的萧羽，还有一旁跟门神似的站着的四大长老，一时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他们……大清早的这么兴师动众，想干嘛。

　　身上被人戳了一下，是临沫，示意她不要东张西望，太过放肆。

　　“近日来据各地蓬莱弟子探查，魔族有复出的迹象。”说话的是白华，霜叶已经很清楚，像这种正式的场合，萧羽一般宁可坐在上面当泥菩萨，也会把这类事情交给明律长老来说。

　　“所以，想请几位弟子下山，查明原因，也算是你们必经的历练。”这么多年时间，白华说话，也已经养成了和萧羽一般凌厉性子。

　　霜叶却更发昏了……时间嘞，地点嘞，目标嘞，莫不是就要他们这么去，晃到哪里算哪里？

　　“此去下山时间不限，但不许御物飞行，蓬莱弟子所报魔教出没的地点在白帝附近。”萧羽见霜叶迷茫的样子，立刻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霜叶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肚子里不太舒服，一定是有了蛔虫，得吃点药打掉去。

　　白华他们却是难能可贵的跟撞上珍稀动物似的，回头欣赏他们掌门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殿中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诡异，萧羽咳了两声，示意他还是死着的，没有诈尸，不要管他……当然这是霜叶自补的意思。

　　从蓬莱殿出来的竹林里，霜叶一面围观着众弟子讨论敌情，一面记下自己马上要同时上路的队友：临沫临雪都在，这个现实霜叶早就接受了，沉玉不在，霜叶也觉得很正常，就是临景……“喂，你怎么进来的？”

　　霜叶瞪着她的眼睛仔细的审视着临景，觉得他实在没有给人一点，蓬莱弟子翘首的感觉。

　　“你作为我的徒弟都进来了，我进来……很奇怪吗？”临景双手抱胸，十分不满霜叶的质疑。

　　霜叶听到这样一句豪言壮语，本来第一反应要戳人脑门的她，却突然油然而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激之情。

　　大哥，您真的是，太有胆量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找不着第二个师傅了。

　　……………………

　　下午，霜叶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收拾完行李，又继续哼着小曲一路晃荡到凌神宫。

　　问为什么？魔族出没是为了天渊剑，魔族集体去白帝城出差，就证明天渊剑极有可能在白帝，眼下又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下山，这种事情，就好比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直砸得霜叶眉开眼笑。

　　到了凌神宫，这个地方霜叶已经来过了千遍百遍，刚准备顺手推门，却突然敏感的觉察出今天凌神宫没有往日那么安静，好在还没被砸晕，霜叶立刻隐到窗前，小心的猫在墙角，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掌门，我以为，霜叶师妹此番道法未精，对方又是魔族，力量强大，以她目前的能力，还不适合下山接受历练。”是临沫的声音，霜叶眼皮一跳。

　　“临沫，霜叶的道行未必在你之下。”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这次下山，对于霜叶而言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

　　“…………”临沫不语，但他微皱的眉头，可以明显看出是在想着反对的理由。

　　霜叶不懂了，为什么临沫不想让她下山。不过，千里迢迢从旋覆谷一路到蓬莱，为的就是那一柄三尺长剑，这一回，她志在必得。

　　刚想出去说两句，却见临沫双手抱拳，道了句：“弟子遵命。”就径直离开了。

　　霜叶的眉头锁起来，临沫这到底是干什么嘛，明明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反对，但又不肯说理由，该不会又是什么苦衷吧……

　　霜叶想起近些天练功之余让沉玉替她弄到的几个戏本传奇，记得当时偷偷摸摸看还被临景撞见过一次，直说他们俩个不学好，还要告到明律长老那边去，额……临沫他应该和那些没有关系……

　　“小霜，出来吧。”

　　萧羽发话，霜叶只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下，乖乖从窗子，翻进去。

　　萧羽的眼角很明显抽搐了两下，但还是保持面无表情。

　　“萧大哥……”霜叶察言观色，叫了一声，又改口“掌门……”

　　“你怎么想？”

　　“我要下山！”霜叶眨眨眼，不假思索，“在山上呆了那么久，闷死了。”

　　“我是问临沫的意见。”萧羽哭笑不得，他说话的意思难道真的那么含糊。

　　霜叶默然片刻，肯定了他的想法，继而道：“临沫他只是担心我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故意等到霜叶来凌神宫时才出现，临沫这一番话，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萧羽摇头，她这糊里糊涂大大咧咧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就这样跑出去，还真是不让人放心。

　　“左数第二间，有些治伤的草药，虽然会自动愈合，但带上也好有个防备。”萧羽摆手，“此去小心，遇事不要硬拼，查清缘由便好。”

　　“知道了~”霜叶吐吐舌头，明白他是应允了，一路欢天喜地的就去找沉玉告别去了。

　　不远处的竹林微微颤抖，临沫站在竹后，凝视着霜叶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若真的有那么想下山……还是算了吧，无论如何，就是赌上这条命，他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弟子房内，霜叶进去的时候，只见沉玉翘着个二郎腿，很没淑女风度的嚼着昨日托临景从旷莱镇买来的糕点，见到霜叶进来，还忙不送的叫她也过来尝两口。

　　霜叶想，这段时间该不是把沉玉那点难得的闺秀气质都给磨没了吧，这要是让石大妈知道了，还不得拍死自己……

　　“沉玉，明天我要下山历练。”霜叶想了想，觉得沉玉的心理素质不比自己低，决定直接开口，不绕圈子。

　　“嗯我知道，早上临景来说过来，这糕点就当给你送行。”沉玉摆摆手，又从床上拎起一大包糕点。“剩下的带着，路上也好填填肚子。”

　　霜叶拎着比自己头还大的布包，汗如雨下，这个临景，还真是口快，前脚出的事情后脚就被他用来献殷勤，说起来，最近他们两个，是不是越走越近了来着。

　　“好了，莫不是还要我跟那些扭扭妮妮的小姐似的，抱着你哭个没完才开心？”沉玉伸手戳霜叶脑门，她最见不得霜叶呆若木鸡的样子，总要从鸡冠上揪几根毛下来把她痛醒才好。

　　霜叶默，说起扭扭妮妮的小姐……你自己不就是小姐。

　　“咳，明天……我就不去送行了，那样子的场面我见不得，等你回来那天，我帮你摆庆功酒！”沉玉撸撸袖子，很有一派侠女的作风。

　　“好啊，那我等着，要旷莱镇醉仙居的镇店之宝醉仙酿，整整三坛，一坛也不准少！”

　　“……好！”沉玉顺口就朗声答道，很快又露出一副肉痛的样子，三坛子啊，一坛就得要了在蓬莱一年的收入，她现在很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霜叶见沉玉答得那么爽快，知道绝对是没反应过来，不等她发话，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往门外逃去，一面还喊了句：“不准反悔！”她想象沉玉现在的表情，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沉玉默默从床边的柜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想着在这骗吃骗喝的丫头回来之前，要藏到哪里去比较好……

　　次日，旷莱镇客栈。

　　这次下山的弟子共有八个，三个临字辈的，四个之字辈的，还有一个没字辈的霜叶，夹在中间很是尴尬。

　　说来这蓬莱派取道号的规矩还真挺怪，首先是要拜入师门，才会有道号可言，就这点霜叶已经不合格了，然后就算拜进了师门，不同的师傅取名规则也不同，就像这‘临’字和‘之’字，明明不一样的两个字，却是同一个辈分……

　　霜叶正在为道号问题纠结的要死，身旁的临沫已经开始催促他们出发了，于是霜叶悻悻的登上轮船，一面继续纠结道号问题，一面祈祷今天千万别有风浪千万别有风浪，像上回那样折腾一次，她可吃不消。

　　一间独立的船舱里，只有四个人，下山后在旷莱镇他们已经商议好，为了避免目标太大，分头行动，一路人走水路，另一路走陆路。霜叶是必然要跟着临沫的，临景是肯定要跟着霜叶的，临雪是死缠烂打也要跟着临沫的，所以一通折腾下来，临沫、霜叶、临景、临雪一路，剩下的四个‘之’字辈弟子一路，倒很是搭配合理。

　　霜叶数着海上的波浪，虽然对于临雪非要跟着他们略有些不满，但总的来说还是心情良好。

　　一旁的临雪坐在桌前望向船沿边的临沫，看她的表情，显然心情并没有霜叶那么顺畅。原因，显然是临沫始终盯着霜叶这个不争的事实。

　　看，接着看，有本事你把她后脑勺看出个窟窿来啊！临雪咬牙切齿，把桌上所剩不多的花生米嚼得咯嘣响，却不敢出声打扰。

　　这一年来，临雪想尽办法接触这位大师兄，简直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勾搭了，可是对方始终对她保持着温文有礼，却绝对一看就知道是客套的态度，只要她稍微一有逾越的地方，临沫就一定会小心的避开来，虽然从来没有明显的表示过厌恶，可分明就是要她知难而退。

　　而现在，临沫看向霜叶的眼神，那么明显的温柔神色，一看就知道是发自内心，而不像平时那样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临雪愤然，只觉得有一把火在脑子里烧得正旺，却不敢有任何表示，生怕对方开始厌恶自己，虽然很可能是已经厌恶了。她只好继续虐待花生米，一面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很有看热闹倾向的临景。

　　临景讪讪的收回他过于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转而望向窗外，和霜叶一样没看见似的，只不过前者是在装，而后者是真的没看见。

　　霜叶自小对这类事情就极其愚钝，以至于沉玉在尝试跟她八卦某对蓬莱情人尝试无数次后，终于痛心疾首的断定，她一定是脑子里情根没长全，尤其临景当时一脸的赞同，对此霜叶还曾沮丧了好多天。

　　可惜，白沮丧了，到现在还是没长全，临景继续看天，又总结出一个难得靠谱的结论。

　　船舱里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船靠岸才彻底终结，也亏得临沫这般耐心，快被临雪盯得冒烟了还能气定神闲的装不知道，临景甚佩服他，决定哪天有空，定要去好好讨教讨教经验。

　　下船到码头，临雪狠狠瞪霜叶一眼，搞得霜叶莫名其妙，又见她一副垂头丧气，跟打败了仗似的，继而归结此人脑子肯定有问题，然后就不由分说的拉着临沫去逛街了，以至于临雪大夏天的面色跟被冰冻过一次似的。

　　临景上去劝阻说“别计较霜叶一向这么没大脑的。”被再次瞪后乖乖闭嘴，充当蛮横小姐的护卫。

　　不远处，霜叶捧着一大包乱七八糟的东西，临沫正耐心的陪着她转，目光落到霜叶身上时，笑得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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