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过后

　　昏昏沉沉中，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周围一片寂静，但我知道他还没走。突然他动

　　了动，沉重地走远，留下几乎化在空气中的一句：“我放弃了。”
　　什么，放弃。筠，你要放弃了？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对不起，对不起，

　　筠。
　　“不要道歉，我在乎有没有回报，但我更在乎你过得好不好。”这句话在我心里响起。

　　此时筠的背影一定像那时的奕轩一样寂寞一样无奈。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活下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乖乖听话，所有刺鼻难闻的汤药都

　　来者不拒，一心只想早日康复。
　　来看望我的人来来去去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在一天早上我感到眼前有些光亮，猛地睁开

　　眼。多灿烂的阳光！
　　“你醒了。”身旁传来小小的惊讶。是灵姐，她一脸笑意，手里正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

　　。
　　“你就不能让这些东西好喝点吗？”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有些低哑，不像是我在说话。
　　“我就是让你受不了醒过来。呵呵，我赤手药仙的招牌总算没有被你砸掉。”
　　“不是连阎王也不敢和你抢你人吗？”我扯出笑容，才发觉脸上真是僵硬，像戴了面具

　　一样。“我昏迷了多久？”
　　“唉，五个月加十二天。”
　　“这么久。”
　　“你再不醒来，唯儿就要哭坏了双眼。”
　　“唯儿，他呢？”
　　“蕊儿和果儿缠着他，转移他的心思。”
　　“哦，灵姐。”
　　“嗯？”
　　“谢谢你。”
　　“傻丫头，你是我妹妹呀。”

　　“娘，娘，娘。”直到见到我好好地在他面前，唯儿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抱着我臂膀

　　唤个不停。如果不是灵姐说我的伤不能碰撞，他定要跳进我怀里来。
　　“在，娘在呢。”他真是吓坏了。“唯儿。”
　　“娘，你好了吗？还疼不疼？”
　　“娘好了，见到唯儿，什么都不疼了。”
　　“真的。那唯儿要一直在娘身边。哪都不去。”
　　听他这话，我想起了那俩人，看向灵姐和六姐。
　　六姐眼里含着寒光：“他们都走了。”
　　“是被六妹赶出去的。”灵姐在旁补上一句。看来一向冷静得不像凡人的六姐也动了怒

　　火。她们都是护着我呀。
　　“不要为难他们，一切都过去了。唯儿在我身边就好。”
　　“还有我们呢。”丫丫眼含泪水，说出这话却是异常坚定。

　　唯儿一刻地不离开我的视线，确切地说是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他会在读书时突然抬起

　　头来寻我的身影，见我就在他身边才又安心地低下头继续。他会在睡梦中死死抓着我的手。

　　我可怜的孩子。
　　又是一年冬来到。一夜之间，天地变了色，雪白雪白。唯儿很兴奋，要去院子里观雪。

　　灵姐给我披上雪裘，往我怀里放了个小巧而精致的暖炉，一再确定不会让我受风寒才抱起我

　　来到廊下。那里早有一张暖榻等着我。
　　看着唯儿和蕊儿果儿在院里又玩又闹，我轻松了不少。我太担心他失去了原本的快乐。

　　还好，还好。
　　“姐姐，唯哥哥拿雪扔我。”小小果儿尖叫着向姐姐告状。
　　“好哇，唯儿，看我怎么替我果儿报仇。”蕊蕊毕竟已是十二岁，跑起来比唯儿又快又稳

　　。她扔的雪球十个中就有八个击中的唯儿。
　　“哇，你们两个联合起来。看我的无影雪球！”被击中了，唯儿也只是开心地大喊大叫。

　　“蕊儿看你哪里跑。”
　　“果儿，快快。”
　　“姐姐，小心。”
　　三个孩子玩得无拘无束，畅快有趣。
　　“灵姐，快过年了吧。”
　　“嗯，还有一个多月。等天山冰封，我就去采雪莲。今年应收获不小。我不在的日子，你

　　要小心，不要吹风受寒。”
　　“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
　　“还是让我们放心不下。”
　　“灵姐，我要出门一趟。”良久，我再次开口，说出让她很担心的话。
　　“去哪儿？这个时候你还往外面跑？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我跟人有约了。”一年，已经到了呢。

　　临行前我去询问唯儿，看他是否要一同前去。没想到他考虑了一番却说他要回天云山庄

　　。“娘，爹一定很想我。我听绛姨说，他最近很不好，好像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你还回来吗？跟娘一起。”
　　“娘，唯儿当然是和你在一起。可是，爹也需要我。我也好想他。”
　　“好吧，他肯定很高兴见到你。唯儿，答应娘，受了委屈就回来。”
　　“嗯，再说爹会保护我的。”

　　我从来福镇回来时因时间紧急不得不骑马，而现在身子受不住，我不得不窝在温暖的马

　　车里。
　　车辙压在雪上嘎吱嘎吱作响，一路上灵姐替我驾车，以牛拉车的速度踱向来福镇。这是

　　她的要求，否则就甭想出门。
　　马车摇摇晃晃，加我伤势未好，有些昏昏欲睡。我时醒时睡，没有多余的精气神去注意

　　到了哪儿，过了多少天。但我很清楚，一年之约已经错过了。
　　“十三妹。”
　　“嗯？”
　　“到了。”
　　“哦，灵姐，替我抹点胭脂吧。”我的脸色一定苍白如雪。
　　灵姐替我梳好头，抹了点腮红，“好了，我去叫他。”
　　“嗯。”
　　她把帘子掀开一条缝跳了下去。
　　寒冷的北风微微吹起帘子，一丝丝凉意闯了进来。我却感到一股燥热。闪电般，帘子被

　　人从外面掀起。是他，见他一脸急切和担忧，我反而笑开来。
　　“你小心点，”灵姐不满他的粗鲁，“我好不容易把她从鬼门关抢回来，不能再受风寒了

　　。”
　　“你，你还好吗？”奕轩皱起眉头，抚上我的脸颊。
　　“很好。”看来我不需要问，但还是问了：“奕轩，我回来晚了吗？”
　　“不晚，永远都不晚。”他拦腰抱起我，“我们进屋吧。”
　　“好。”茫茫天地间，我只看到他眼里的自己。

　　我收到了唯儿的来信，很是惊喜，这是他第一次写信给我。还未展信，已隐隐明白他的

　　大意。

　　娘，原谅孩儿的失信，我不能陪您过年了。
　　我决定留在爹身边，他很需要我。爹爹，孩儿现在叫东方叔叔爹爹，望您理解。爹爹来

　　看过我了。他们差点又打起来。还好我在。
　　明年我要去爹爹家，孩儿想补偿他这几年所欠缺的。
　　孩儿想留在他们身边，包括您的份。
　　不孝儿：唯儿

　　“珏，我问你件事？”送信来的绛姐一脸困惑。
　　“你有事问我？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这事只有你知道。唯儿的生父到底是谁？”
　　“这很重要吗？”
　　“嗯？”
　　“很重要？”
　　绛姐轻笑：“睢我糊涂的，对，这不重要。”
　　“唯儿就是唯儿，咱们所有人的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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