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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远离
“那……为什么问我相机？”兰素曦烧红着脸试探着追问，她不喜欢用自己的相机给陌生人照无聊的合影。一个半月不见，她甚至不太敢直视安远的脸。
安远低头看看她：“呃……帮我个忙，我想请你顺便帮她照一组毕业留念。”本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吻她，却被这问题噎住了。
兰素曦低下头不再说话,小别重逢的喜悦却笼上了莫名地酸楚……她？是女孩儿。小曦的直觉那么清楚地告诉自己。她应该拒绝的，但是他说请她帮忙……
安远一路没怎么说话，只用眼神触碰着小曦神色黯然的脸，心里叫嚣着一个昭然若揭的答案，他却仍不死心想要得到更多的确定来保险。于是，他情愿先和她共同分担此刻的伤感。
当安远在B校校门口的花店花了小一百元买了一束雏菊的时候，兰素曦的心闷闷地疼了一下。她紧闭着嘴唇，感受着那种隐隐的刺痛，悄悄地避开了安远来揽她的手。
安远却好像完全无感一样，继续往校园里走，兰素曦自然没有看到他微微勾起唇角。
进了B大校园，安远便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兰素曦似是被满学校的毕业气息感染出了几缕离情别绪，她拿出相机，借口抓拍几张照片，却借着拍照的间隙，离安远远一点，更远一点，最后拉出来五六步的距离。直到感觉到安远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才犹豫地转过头。
兰素曦越过安远看向前方，看见不远处的矮石上坐着一个单薄的女孩儿，她嘴里正喃喃自语着什么。她的脸白净如菊，瘦削而细嫩。她缩在一件黑色的学士服里，手里捧着的不是鲜花，而是几本艳红的证书。那些证书，她一本本翻看，她在流泪。
安远锁定在女孩儿身上的复杂的目光，小曦感受到了。她似乎觉得，在女孩儿面前，连安远那高大的背影都无形中单薄了许多。
“她是？”兰素曦已经明白了什么。她慢慢走向安远，每走一步似乎都有小美人鱼学步时那般的刺痛，一个半月的荏苒，该是她化为气泡黯然离去的时候了吧？然而，她又是那么期待在这一刻走近安远。似乎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痛，小曦居然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尽管自己的呼吸都已经不稳了。
感受到兰素曦走近的脚步，安远仿若无意地拉起兰素曦微凉的手指，轻轻合拢在掌心：“她是一个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不用看兰素曦的表情，安远已经确定了兰素曦对自己的感受，这原本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然而，他自己原本的淡定在见到憔悴的林汐妍后，竟还是泛起了难言的波乱。安远攥住兰素曦的手，用力握了握，安定她，也确定自己。
随后，安远将那束雏菊递到林汐妍面前，舒展眉端轻声说：“毕业快乐！”
再一次，他做回了那个云淡风轻的安远。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汐妍猛然抬头，看见安远正站在阳光里对她微笑着，那一束雏菊，淡雅而幽香，在她面前轻轻晃动。有一种温暖的酸楚，模糊了她的眼。
兰素曦小心地观察着林汐妍，她有一种清冽的美感，柔而韧，静而刚，像极了那束野地里的雏菊。第一次，兰素曦明白了自己心中萌生的那种窒闷的情愫，应该叫做嫉妒。于是，她执拗地抽出了被安远攥住的手，趁着安远故作云淡风轻的时候。
林汐妍孩子气地抹了抹泪眼，才注意到了安远身边的兰素曦，于是好奇地打量向这个和安远并肩站立在阳光中的女孩儿。她有种纯净简单的优雅，清淡而皎洁，有种不谙世俗的稚嫩，却又有着超越了这种稚嫩的淡然和茫然。所以，她是……
“这是？”林汐妍讶然询问看向安远。
“我介绍一下，她是兰素曦，我请来的摄影师，专门给你拍毕业照的。” 安远再没有深究林汐妍的眼泪，只是温雅地介绍着。原本习惯地去抚摸林汐妍头发的右手，此刻正悠闲地插在裤兜中。
听到安远的介绍，林汐妍和兰素曦同时僵了一下。林汐妍质疑地看向安远，兰素曦则慌乱地低头，假装在自己的小挎包里翻找，很幸运地，她找到了一包面巾纸。于是，她故作镇静地将面巾纸抽出一张，鬼使神差地给林汐妍递了过去。然而，她的手指在微微地抖。她越想克制，手却抖得越厉害。手指，已经把她出卖了。于是，她咬紧嘴唇，握紧纸巾想要试着帮林汐妍擦干泪水。就好像雏菊的嫩叶上，应该沾着象征希望的露珠，而不是忧伤的泪水。安远的爱人，也应该是这样的吧。兰素曦发现自己居然并不讨厌眼前的女孩儿，甚至，她懵懂中有些许的自责了。兰素曦，那天，你对安远的请求，是不是一件最荒唐的事儿呢？你究竟破坏了什么？
再懵懂的人，也该明白眼前两个人的关系了吧？在兰素曦的记忆中，在她面前，除了路见不平的第一晚，安远从未有过对眼前这女孩儿这般的深沉温雅。而即使是那初见的第一晚安远绅士般的回避，也只算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礼貌而友好的表现吧？
兰素曦心里的刺痛更加强烈了。此刻，她的脑海中是一片空乏的白，像是一片无垠的雪地，冷而无边。
“汐妍，她也是你嫂子。”回应林汐妍的疑问，也自然地揽过兰素曦微微颤抖的肩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目光温和地望向兰素曦的侧脸。这份原本设计好的给小兔子的惊喜，现在却让安远很忐忑。
安远开始后悔今天对兰素曦的试探，也后悔选择这样的方式向兰素曦和林汐妍坦白自己过去和现在的情感。他是多么自私啊，居然莫名其妙地想用这种方法来验证兰素曦对自己的心，来偷偷送自己一份毕业礼物。确实如愿了。小曦的所有反应都已经证明，他已经占领她的心了，再毋庸置疑。然而，安远并没有原本期待的踏实感，反而隐隐有些不安。怎么会感受不到呢？他的小兔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甚至，就要转身逃开了。
林汐妍惊讶地看向安远，又打量一下小曦，“嫂子，你好。”林汐妍拉住兰素曦递送纸巾的颤抖的手，似有千言万语，而后她只让一簇墨染的笑容在脸上晕开：“安远，你知道吗？这是这段时间我听到的，最开心的事儿了。”
“我知道。”安远和煦地笑应着。他的笑那么温柔，那么如释重负。他的眼睛却依然有些胆怯地观察着兰素曦的脸。
兰素曦愕然微张着薄嫩的唇，她努力确认着林汐妍的微笑，再抬头，正对上安远可以融化呼吸的眼神，她像是被安远偷吻了一下，紧紧揪着的心，居然也不知不觉地随着安远的眼神，随着女孩儿晕染在脸上的笑意，随着安远温柔的回应，慢慢地舒展开了。
兰素曦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被林汐妍热切握住的手，“你补补妆吧，哭花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如常，语气却难得地被一丝温柔的轻纱笼罩着。
“嗯，我去洗洗吧。”早上涓琪拉着林汐妍硬是给她化了个“毕业妆”，涂了粉底，还刷了睫毛，林汐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狼狈极了。
兰素曦看着女孩儿爽朗地笑开，没有羞涩、没有尴尬，那笑容也绝不同于她外貌上的瘦弱。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张力，让人很想接近，让人的心温暖而安然。她站起来，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林汐妍刚刚迈出来三五步，兰素曦就感觉到了林汐妍的脆弱和无力，可是正要上去扶她，林汐妍却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了。
于是，就在林汐妍倒地的一瞬间，兰素曦身后的男人，从她的身侧冲了过去，把她前方的女孩儿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唤着，而她，兰素曦，再一次迷失在她的冰原之上了。
不记得怎么跟着安远进了医院，只是心里寒凉而麻木，所以，安远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安远说，“抱着她，我去叫医生！”她点头，把怀里的女孩儿紧紧抱着。
安远说，“帮忙劝劝阿姨，我去交款。”她点头，温声对哭得撕心裂肺的方瑜安抚着。
安远说，“累吗？坐一会儿吧。”她点头，在他身边安静地坐着。
医生冲出来说：“病人出现心衰，谁是家属？过来签字！”安远正要起身，已经哭得精疲力竭的方瑜再次失声痛哭，安远看了她一眼，她已经会意地过去安慰方瑜了。
但是，为什么背后安远签字的样子，她的心好像都看得见？为什么他签字的一笔一画，都好像是划在她心上呢？
兰素曦，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的眼睛又酸又胀，却是一滴泪都滚不下来的。
还好，那女孩儿在医生的抢救下，脱离危险了。否则，兰素曦应该自责吧？
是不是她的出现，才让她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呢？自己，原来只是安远用来掩盖伤痛的道具而已！原来，那个叫汐妍的女孩儿，掩饰情绪的本事，比她兰素曦更厉害呢……现在，兰素曦，你该怎么办呢？怎么告诉那个女孩儿，她本是无意闯进呢？怎么告诉那个女孩儿，这是一场误会呢？兰素曦将方瑜搂在怀里，茫然地默念着大悲咒。今天，是她自己，造孽了。
于是，兰素曦垂下眼眸，再没有勇气对上安远忙乱之中屡屡投向她的眼神。安远的眼神中积聚了太多的东西，是关切吗？是歉意吗？兰素曦不敢自作多情了，或许，那只是无声的责怪罢了。
耳边方瑜的哭声渐渐弱下去，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素曦和安远同时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海军军装的男人从楼梯间冲了出来，直奔他们而来。
那军人面色憔悴而苍白，和他的军装一样苍白。他的目光问询地看着安远，而后疾步奔向病房，安远一把将他抓住：
“已经脱离危险了，她需要安静。”安远嘱咐。
那男人点点头，推门进去。
透过ICU病房透明的玻璃，兰素曦看到那男人跪在女孩儿床边，紧张得想要双手握拳，手却在空气中不由自主地抖着，他最后只能用颤抖的手去不断地推她，嘴唇颤抖地呢喃着。
后来兰素曦才知道，那个男人，叫严晓军，那时，他因为极度紧张已经失声了。
兰素曦看到严晓军，似乎又领悟到了安远仓促地选择和自己结婚的原因。那么，安远，是我的出现才让你做了这么不冷静的决定吗？现在，你后悔了吧？
*——*——*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出租车里，安远一直以一种极度呵护的姿势揽着兰素曦，却疲惫地闭着眼。他心里很乱，他觉得，烦乱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避免误会加深的方式。
兰素曦的眼睛，却一直逡巡着他的侧脸。
你好，安远，好久没见。真的，好久没见。
短短的车程，淡淡的沉默，兰素曦感激上天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这么近地想念他。她心里的那个安远，却好像已经离开了，好远啊！
“安远，你累吗？因为那个女孩儿，很累吗？”兰素曦默默地问着。他瘦了，侧脸的线条更加分明，白天见时，他是平添了许多俊朗的，而现在，即使他闭着眼，小曦已然能感觉到他心里沉寂的忧伤。安远，我该怎么做？我们该怎么办？
出租车到站，安远猛地睁开眼，从恍惚的浅眠中苏醒，看到身边的兰素曦，他安心而柔和地笑了。你还在，真好。
付了钱，安远拉着兰素曦，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家门口。他想吻她，立刻，马上，好想。推开家门，安远愣住了。
看着那一室的温馨淡雅，安远几乎有痛哭的冲动。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他曾经以为他会给林汐妍布置一个这样的家，没想到，他的小兔子，却不动声色地给了他。
这样的人生，他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你弄的？”安远低头抚着兰素曦的脸问她。
兰素曦点点头，从他的臂弯里钻出来去给他拿拖鞋。
很想在他疲惫的时候，让他感受到些许的松弛和温暖，看到他舒心的笑容，她也会悄悄地分享那份满足。
如今他真的很疲惫，从他惊异又温柔的眼神中，兰素曦几乎可以断定，对这样的布置，他是喜欢的。但是，但是，到底哪里错了呢？她心里本该如期而至的满足，那点小小的满足，为什么藏起来了呢？藏到哪儿去了呢？
他的满足，只有林汐妍能满足吧？兰素曦回想起林汐妍的笑脸，暗暗地失落。她先一步进屋换好鞋。
一路上，兰素曦以为疲惫的安远回家后会直接躺倒在沙发上睡过去，所以她已经准备鼓起勇气在他躺倒之前催促他躺在床上了。她甚至已经暗暗地计划着要在他熟睡时打来温水，像自己崴了脚的那晚安远做的那样，用温水给他擦脸擦脚了。
“你……”兰素曦的话刚说出一个字，然而更快地，却是她被安远抱起来，按在了床上。
“你先坐一会儿，别睡，空腹睡觉不好。我去煮点儿面。”安远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我去吧。”兰素曦想，煮面，她还是可以做的。
安远却极灿烂地笑了：“我煮的好吃。”
这样安静的夜里，他的笑很晃眼。
安远关上厨房的门，打开电磁炉烧水。听着呼呼的烧水声，他右手紧紧按着胸口，深呼吸。
这一天，有太多的惊惧和焦虑，也有太多的甜蜜与惊喜，他该先去消化哪一个呢？
林汐妍终于对他释然了，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投进严晓军的怀里了，他曾以为这会是他最深的痛，而如今，他安然欣喜。
然而，兰素曦，他脆弱又胆小的小兔子，能接受他和林汐妍这段纠葛了十年的过去吗？这是一虑。
林汐妍生生在他面前晕倒，病情居然严重到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的程度，这是一惧。
兰素曦果然毫无意外地因为他对林汐妍的关心而吃醋了，他终于狡猾地验证了小兔子对他的感觉，这是一喜。
从方瑜口中得知严晓军家中突然的变故，林汐妍和严晓军的未来恐怕会十分艰难，这是一虑。
他的小兔子，居然为他把爱巢布置得这么温馨，这该是多么大的一个惊喜！
然后他要如何能让他的小兔子不因为林汐妍的事儿而耿耿于怀，坚定地跟自己走下去，这又是一虑……
安远眼睛盯着锅里的开水整个脑子都在沸腾着，今天，这份属于他的毕业大礼，真是太特别了！
“水开了。”兰素曦站在厨房门口轻轻提醒他。
安远的思绪被猛地拉回来，他朝着兰素曦挤了一下眼睛：“着急了？快回去等！马上就好！”
兰素曦受不住安远的“飞来横祸”，忙低头躲了出去。
不一会儿，安远把两碗面端上桌，家里没备什么菜，他煮的面清汤素白，每碗的中间，却都有一颗心型的煮蛋，热气腾腾地憨笑着。
“你怎么做的？”兰素曦惊讶地问。
“用心做的。”安远油嘴滑舌地答。
兰素曦低头，舍不得吃面，喝了一小口汤，汤味儿自然而鲜美。汤汁滑进胃里，暖暖的。一整天没怎么吃饭，虽然在医院的时候安远也要了外卖，但是那样的情形下，谁吃得下去呢？也正因为这个，现在眼前这一碗面，把兰素曦暖透了，从到手到唇，从唇到胃，从胃到心，从心到——唇。
安远凑过来，把她喝过汤汁的红润的唇含在嘴里，细细地品。
真喜欢她乖巧承受的样子，安远越吻越甜。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安远放开兰素曦，让她先乖乖吃饭。
“没什么要问我吗？” 看着兰素曦心事重重地咬面的样子，安远忍不住问。
“她是谁？”兰素曦的问题似乎没被大脑拦住，条件反射地问出口，与此同时，她清亮的眼，一瞬不离地看着安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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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的情节从兰素曦和安远的角度写，与《军无戏妍》相应片段互为补充，所以，林妹妹病重住院的细节，可以参见《军无戏妍》第一卷第十三章《万“结”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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