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墨忘

　　话落，便听见烧焦了的木头发出的吱呀声，待四哥抱起我跳出客栈的时候，我的房间对应的上下二层轰然倒塌，染起巨大的烟尘。客栈所有的住客、伙计、还有掌柜都已逃出了客栈，站在外面，看到我们跳下楼的时候，许多人都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

　　还未立稳，我便听到了身旁夜宸倒地的声音，我连忙挣扎着脱离了四哥的怀抱，托起夜宸的上身，问他：“哪里受伤了？”

　　夜宸嘴角沁血，冷声道：“与你无关。”

　　我当时很急，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又扶不起他，只能喊道：“四哥，帮帮我。”

　　四哥没有动，直到我和夜宸双双倒地的时候，他才皱着眉过来扶过夜宸，而夜宸却甩开了他的手，一个人几乎站立不稳。我在一旁干着急，心里充满疑惑。然后我就看到姒眠打晕了夜宸，把夜宸推到四哥的怀里，冷笑道：“好好享受吧。”

　　四哥瞟她一眼，又看看我，最后扛起夜宸消失在街头。

　　我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诡异，但是，夜宸的安危优先，一到了新的客栈投宿，关上房门，我便与他们讲了大概的情况，言明必须找到神沐草，看夜宸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夜宸的七日已近了。

　　四哥沉默着听完，烛光摇曳下他的面部阴晴不定，难以揣测他究竟在想什么。

　　姒眠靠着窗站着，望月。

　　当时，我并不想打破这种平静。

　　良久，我听到四哥站起来，走到床前看了看夜宸，沉声道：“你知道么，明日便是第七天了。”

　　我一时失声，怔了几秒，方缓缓道：“神沐草在哪里？”

　　“不知道。”

　　胸口一窒，我却笑了，“你是说，他要死了，是不是？”

　　四哥略一叹息，盯着夜宸的目光竟有些踌躇。泪在我眼底酝酿了很久，还是没有流出。因为，我不信。

　　烛台上的蜡油慢慢淌下，似代我而泪。

　　一个时辰之后。

　　“连夜回蜀山，或许掌门师父有法子。”

　　“那还等什么，四哥，我们这便回去吧？”我立刻站起。

　　四哥嗯了一声。我们稍一收拾，便上了马，夜宸进马车由四哥控马，策马向蜀山赶。姒眠一路尾随，却一副事不关己悠悠闲闲的样子，但她的速度绝对没有拖我们后腿，反而是我，成了被迁就的那个人。

　　到了蜀山已是晨曦初露，朝霞远远地挂在天边，光芒也是淡淡的，若不是那种夜露消散的清爽感受，光看景象，其实朝阳与暮日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介于冷和暖之间，是一种透明的，凉。

　　蜀山弟子听到我们在山脚的信号声，赶来迎接我们，而早在一刻前我们已经告别了姒眠。毕竟，蜀山，容不得她进。

　　我们把夜宸抬进屋子里躺好，掌门已经赶到，见了夜宸，大略察看了一番，便叫我们全部出去等候并差人找来了其他三位师叔。

　　等在门外，足足等了一天，从晨曦初露等到日薄西山。一日之间，太阳的温度，由凉变暖，接着由暖变热，在从热至暖，最后从暖变为凉。

　　冷、热、暖、凉。一日便这样度过。上苍给予我们这样默示，无疑是浩大的恩典。但既是众生之福祉，亦是各种轮回的煎熬。一日是一场轮回，一生是一场轮回。

　　生生皆是轮回一曲。

　　太阳最后的尾巴即将没入远山，房门，开了。

　　等在房门口的，只剩我。

　　掌门师父青丝白透，眼含血丝，一日苍老。三位师叔扶着他坐下，方师叔给他倒了一碗茶。

　　我走进去，正待提问，方师叔朝着我摇了摇头。仔细审视几位师叔，面色俱不佳。好似经历了一场恶战，虽战胜归来却已气息奄奄。

　　我走到师父身旁，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师父，你有没有事？”

　　师父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为师没事，只是多少年不活动活动，如今这一大动，有些累了啊。”

　　“师父，夜宸可有事？”

　　师父盯着我看了很久，连三位师叔也将目光投向我。良久，师父道：“忘儿，你老实告诉为师，你是如何认识这位仙人的？”

　　仙人？众神都知道夜宸是上神，土地知道他是天神，而师父说他是仙人。

　　我脑袋一转，只道：“因缘巧合罢了，师父，这位仙人到底还有没有得救？如果能救，又该如何救？”

　　师父答道：“你先别急，听为师讲，今日为师为他祛除凡是浊气一层，可缓三日，三日之后，若无良药，浊气满三层，他便会灰飞烟灭。在这三日之中，你若能找到神沐草，便可缓一个月。每月一服，则可保命。”一边说着，一双含着血丝的沧桑眼目却将我细细打量。

　　“那，何处去寻神沐草？”

　　“忘儿，你想去寻那神沐草？”

　　“是，师父，这位仙人于我有恩，忘儿不能不顾。”

　　方师叔忍不住插话进来，“忘儿，你可知此去凶险，以你一个人的水准，是万万不成的。神沐草的源来你可知道？”

　　我只得摇摇头。

　　“太古，曾有一位西方圣祖乘着祂的坐骑九天彩鸟来到襄天山，山顶有一个天池，池水清澈有如圣水，水深万丈却可见底，圣祖便在天池沐浴。沐浴完后乘彩鸟离去，而神鸟却有一羽毛落入池中。神鸟有神性，又跟随圣祖多年，祂的羽翼也有圣洁的神力。从此，天池水永葆澄澈，天池边也神奇的长出了许多金色的小草，守护着天池水。这种小草，无论是草根、草杆、草茎还是草叶，皆是金色的。这便是神沐草。因其是圣祖沐浴后生长出来的小草而得名。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自从这种小草生长出来之后，襄天山上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部死了。”

　　方师叔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敬畏之色。

　　“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方师叔看向我，目光转为慈爱，“人们猜测，或许是因为襄天山上的草木争不过神沐草吧，天地灵气全部被它们吸走了。又或许，是因为它们的使命是守护天池，所以不准其他生物靠近天池。总之，自那以后，襄天山衰败不起，满目荒凉。然而……”

　　师叔稍停一下，看看师父，继续道：“然而如今的襄天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鬼山。”

　　“鬼山？”

　　“不错，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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