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智慧

作者:马为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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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康十三年


      定康十三年正月,嫛婗国的上京人来人往很是喜庆。这两年收成好,百姓有了生气,过年自然热闹。孔白和翠儿在街上逛了一上午。如今的翠儿已做妇人打扮,这全拜孔白所赐。原本孔白真是一心一意地等着翠儿长大再下手的。可是日子安定吃穿不愁后,小丫头越来越往开里长,眉清目秀显出俊模样来。孔白是五分高兴五分忧愁。高兴的当然是自己的女人变漂亮,忧愁的是这女人还不是自己的,万一被别人惦记去,自己还不哭死。终于在翠儿十五岁的一个月黑风高夜,孔白伸出“罪恶之手”将翠儿变成自己的女人。之后在广佑和白固若的主持下,两人成了亲。不过翠儿依旧保持勤俭持家的本色,不愿雇人,只和孔白还住在原来的小屋院。孔白无所谓,有吃有喝有媳妇,还做个挂名的官领着饷银,她快活得很,至于住哪儿她才不在意呢。这不两人玩了一上午,日头快西落才回家。

      广佑拎着瓶好酒等在门口半天,见她二人回来,笑着迎上去道:“太傅,徒儿来给您拜年。”

      孔白呵呵地乐着,这位太子,她名义上的徒儿,对她真是不错。学问她没教过,只是跟着广佑胡侃,倒是广佑教了她认了不少字,逢年过节的还给她送些好酒。

      翠儿给她二人张罗了几样小菜,便也坐下陪着。两人又是一阵胡侃。广佑喝了几杯,笑着说:“太傅,这几年粮食多了,仓库放不下,陈粮又要发霉,浪费可惜啊。”

      孔白“吱吱”地喝了两口酒,拿着筷子边吃边挥舞道:“要么建粮仓,要么卖啊。”

      广佑不住点头,“粮仓是要建的。可是卖粮?”她眼睛一亮,道:“太傅意思是国家建立粮行,向百姓卖粮。”她又想了想,“如果这样做,价格就不能定高,只扣除成本即可。这样一来也可以杜绝奸商哄抬粮价。要是粮食太多,还可以卖到其他国家。太傅,您是这个意思吧。”

      孔白打个酒嗝,她是这个意思?她好像就是随口一说。

      广佑高兴,连连劝酒,三人正吃在兴头上。皇宫的侍卫匆匆跑来喘气道:“太子,不好了,边关急报白大将军受了重伤,白夫人因此受惊早产啦。陛下叫您代她去白府看看。”

      广佑赶紧站起,拱手道:“太傅,孔夫人,徒儿先去看看。”

      “我们也去”,孔白和翠儿跟着众人来到白府。刚进府就听见霍楼云撕心裂肺的叫声。声音惨的孔白直想捂耳朵。这事她知道。上月加急军报,高国纠集十五万大军来犯嫛婗,定胜关告急,白固若披星戴月带兵赶了去。那时霍楼云已怀孕八个月。再后来捷报频传,说是高国军队已被打退。怎么白固若又会受伤呢?

      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孔白紧张地握着翠儿的小手。下人端着血水的盆进进出出。孔白的心都揪了起来,没有医院卫生条件差,这生个孩子太危险,将来要是翠儿也生孩子,那我还担心死,要不我生?算了,还是不要孩子的好。孔白只能不停的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快接近子时,婴儿的啼哭才传来。稳婆满脸疲惫出来恭喜道:“母女平安。”

      众人刚缓一口气,侍卫来传旨,要广佑、孔白、白向真速速进宫。孔白叮嘱翠儿留下帮忙照看一下霍楼云便走了。翠儿自从来嫛婗定居后,和霍楼云逐渐亲厚起来。霍楼云见翠儿虽不识字,性子却十分讨喜。翠儿见霍楼云虽是大家闺秀出身,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再加上两人又是来自同一地方,故而均视对方为自己娘家人。翠儿知道这个时候霍楼云身边最需要亲人的,她必须留下。霍楼云明明是累极了,心里却惦着白固若,怎么也睡不着,只是一个劲地拉着翠儿和白固若的娘亲掉眼泪。又劝慰了好半天,霍楼云才昏昏睡去。

      等翠儿回到家,已是第二日晌午,她前脚刚到家孔白后脚就跟着进门。翠儿赶忙张罗了些吃的。孔白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歪倒床上休息。翠儿端来盆热水伺候她洗脸洗脚。孔白直勾勾地看着她,只觉得喉咙眼发涩,“翠儿,陛下派我去定胜关。明、明早出发。”

      翠儿面无表情,端起盆将水倒了,“你去回陛下,咱不去。”

      孔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也不想去,可不去不行。”

      翠儿使劲地挣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是个什么德行谁都知道,你要不愿,谁还会逼你?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你又要不省心。我怎么办,你想过我没。”

      孔白紧紧箍住她,不让她挣脱,“安稳日子?定胜关要被攻破,嫛婗就完了。我们还会有好日子?我们逃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生活,要是这个国家没了,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日子啊。”

      翠儿略微安静,抽泣道:“那非你不可?”

      孔白苦笑道:“陛下生病,太子要监国,大臣们都忙着有事做。只有我闲。”

      翠儿抬起头,满脸泪痕愤恨地说:“你是闲。可你哪会打仗,要你去不是要你死。”

      孔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要我去打仗。只是借我太子太傅的官名去安定军心,陛下另外会派人去打仗的。”

      翠儿将信将疑看着孔白,突然起身拿来一盆嫛婗草,坚定地道:“你要去也行,我要个孩子。”那盆嫛婗草是她们新婚时按风俗种的,一直没用着也没怎么管它,这草竟自个长得郁郁葱葱,草果结得满盆都是。

      孔白摇头叹气沮丧道:“翠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还小,生孩子要过了二十,你刚十七,太早生对身体不好。”

      翠儿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你要是死了,我给你留个后,给你守一辈子。”

      孔白直直看着自己的伴侣,她现在才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幸运的。以前她看古装电视或小说,认为古代女人为死人守节是非常残忍的,可是轮到自己的头上那感受是不一样的。有人在你活着的时候告诉你无论你是生是死她都愿意陪着你想着你,这种感情谁能拒绝。她孔白也不过就是一凡人。她颤颤地站起,猛然抹去自己的泪水,几乎吼道:“好。生。我们生孩子。”

      翠儿摘了一株草递给她,孔白取下叶子洗净用开水冲泡后一饮而尽,然后戳破手指滴血于草果上,果壳片刻脱离。孔白拿起白色果仁走向翠儿。

      天色完全暗下,孔白起身点了蜡烛,又去厨房拿些吃的,和翠儿靠在床上你一口我一口地相互喂着。

      “翠儿,你觉得怎样?有没有感觉它在你身体里炸开?”孔白期待地问。

      翠儿低着通红的小脸就是不语。孔白有些急,“第一次试验也不知有没有成?白固若说要是不成,果仁会出来的。你别害羞,说说感受嘛。”

      翠儿声如蚊蝇,“好像是。”

      孔白苦笑不得道:“好像?这种事不能好像,不行我们还得再来一次。”

      翠儿也被逼急了,张口道:“果仁又没出来你激动什么。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只是隐隐有些感觉罢了。”

      孔白得意地搂住翠儿,道:“原来如此。怎么样,对你相公我还满意吧。”

      春宵总是苦短,翠儿早起给孔白整理衣裳时又红了眼眶。孔白哄道:“我不在你要当心身体,别任性,老哭对孩子不好。”两人又腻歪一阵。宫里来人接,孔白又反复叮嘱一番才上路。广佑和白向真来送行。孔白托付广佑道:“翠儿恐怕有了身孕,你帮我照看一下。”

      广佑还没答话,白向真接口恳切道:“孔太傅放心,我知道我们楼云和你家翠儿是好友,楼云这些日子心里难受正需要人开导。我会把翠儿接到白府照看的。只是小女拜托太傅了。”

      孔白保证道:“白相放心,我知道固若是你是独女,我会尽全力照看她的。”说完,她示意侍卫上路。

      一路风尘仆仆也顾不得歇息,五日内众人赶到了定胜关。孔白直奔帅帐。白固若还很精神,旁边一个孕妇正给她切脉。孕妇身后站着个顶盔贯甲的年轻女将军。

      孔白见那孕妇脸熟,一时也没细想,走到白固若面前,指着她鼻子,气道:“你这么有精神,也不回个信回去,你老婆急得早产。”

      白固若腾地坐起,紧抓住孔白手腕,焦急地问:“云儿怎么样?”

      孔白疼得直呲牙,“母女平安,平安。你放手,痛。”

      白固若闻言身子一软又瘫下去。那名孕妇开口道:“你冤枉大将军了,孔白。她也是这两天才好些。”

      孔白奇道:“你认识我?”她仔细看着孕妇,猛地一拍脑袋,“哎呀,你是小喜?”

      白固若笑了,“要不是她,我怎能好这么快。孔白啊,人家小喜现在要有第二个孩子啦。”

      孔白高兴地问:“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白固若招手示意那名年轻的女将军过来,道:“她叫季岭,是小喜的外子。小喜一来就被这家伙瞄上,结果就走不掉啦。”

      小喜笑着站起,季岭慌忙上去搀扶,却被掐了一把。小喜白了一眼,“木头,还不去备些酒菜。”

      季岭美滋滋地看了一眼小喜,然后朝孔白一拱手转身出去了。不大功夫,酒菜上桌。孔白吃了七成饱才问:“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么又受伤啦。”

      作陪的季岭道:“大将军是想趁机拿下冶城,所以便去夜探冶城,没想到被发现后中了流箭,所幸有一高国女人救了她。”

      孔白糊涂了,道:“高国不是和我们敌对吗,怎么会有女人救你?不是你惹得什么情债吧。还有你好好地打冶城干嘛?”

      “那高国女人我并不认识,不过”,白固若出了会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冶城是高国西北的门户,高国要进攻嫛婗必须要走冶城。”

      孔白也没有纠缠高国女人这个话题,道:“这么说拿下冶城就等于给定胜关前再加一道屏障。”

      白固若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冶城却不好打。高国此次纠集了十五万大军,虽吃了几次败仗却没有伤到根本。如今他们在冶城休整,后面还有柳国和余国的财力支持,等缓过劲来大仗不可免啊。”

      孔白不解道:“高国和我们打仗关柳国他们什么事,他们就心甘情愿地掏钱?”

      “他们当然不甘愿,可是高国势强他们不敢得罪。”白固若狡黠一笑,“这就是我请陛下让你来的原因,你一定有法子能让柳国和我们结盟的。”

      孔白倒吸口凉气,白着脸道:“白固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和你没仇吧,你害我也不能这样害。”

      “我当然知道你不学无术,”白固若认真道:“可是你身上有一点常人不能及。你骨子里有一种真正的众生皆平等的胸怀,这也是当初陛下和太子问我你是否可以胜任太傅,而我极力推荐的原因,做老师最重要的不是学问而是品质。何况你做过姜国的官,知道男人的官场是怎么混的,所以我信你。”

      众生皆平等?孔白不断地摇头苦笑,现代人还不是分三六九等,只不过是时代的局限性才让你们这些古人觉得我有所谓的胸怀,可是这要怎么解释。“你信我?我不信自己!我求你白固若,你换个人吧。”

      “非你莫属”,白固若正色道:“柳国人最爱财,从上到下经商成风。偏偏你身上有一种唯财是图的气质,你一定可以投其所好的。其实我也疑惑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胸怀广阔却视财如命,也不知是什么环境造就了你?如果你不去,”她拉下脸来,“我就把你送到伤兵营地伺候伤兵,都是女人凭什么你享受,她们却要打仗负伤。”她转脸真诚道:“我知道你既愿来,那就说明你肯为嫛婗国出力。孔白”,她语重心长道:“我们要是完了,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你放心”,她又安慰道:“我们会派人保护你的。你绝对安全。”说完朝季岭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出去了。

      孔白恨不得一头栽进碗里,用饭把自己闷死算了。她猛灌了几口酒,思来想去找不到办法推脱。白固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我的地盘,你必须去。她正犹豫间,季岭带着一个女兵进来了。那女兵一脸淳朴像,规矩地朝众人施礼。

      季岭介绍道:“孔太傅,这是末将的妹妹季岩。她身手不错,绝对能保护您的安全。”

      白固若继续道:“孔白,你去柳国的国都宣城找一个叫范青的女子。前两年陛下组成商队对外贸易,这范青就是领头的,她女扮男装和柳国的官商多有来往,你到那里见机行事。”

      孔白毫无主意,只能点头同意。她闷闷不乐道:“我要给翠儿写个信,让她给我寄钱来。”白固若高兴道:“好好,我也要给云儿寄信呢。”

      孔白没力气理会白姓混蛋,回了自己的营帐,给翠儿写了封信,她没敢说自己要去柳国,只说皇上有旨意还要待一阵。

      磨蹭了半个多月,翠儿的信来了。翠儿不识字由霍楼云代写,信里说她月信未至,大夫也看了,应该是有了,请孔白放心并保重。还说现正住在白府,和霍楼云学认字,过几天要亲自回信。孔白看着看着眼泪就不住地流,心里更是不停地咒骂白固若。可有什么用呢。三天后孔白带着十多个乔装成男子的女兵,和几车货物去向柳国。

      由于高国刚刚吃了败仗,路上并没有什么侵扰。进了柳国,孔白的心放下了一半。孔白急着赶路致使队伍错过了住宿,她们只得露宿野外。季岩和那些女兵手脚麻利,不一会便燃起火堆做好饭菜。孔白身份也算尊贵,护她的女兵不敢放肆多言,她觉无聊之极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季岩的话,内容无非是“你多大?家乡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成亲?”之类的。

      季岩粗糙的脸涨得通红,老实地回答道:“回太傅,俺今年已经十九,家乡就在定胜关西不远的村庄,家里有两位外祖母和两位母亲,还有两个妹妹。俺还没成亲。”

      孔白知道嫛婗国风俗一般是十五六岁成亲,她好奇道:“你家里没给你说亲?”

      季岩更加局促,“俺,没,没呢。这两年家里分了地条件好了,母亲来信让我打完仗回去就,嘿嘿,”她傻傻一乐。其她女兵听闻也都咧嘴笑开了。

      孔白来了兴趣,道:“那你是要去做内子还是外子?”自从来到嫛婗国,她就一直想八卦这个神奇的国度的女人是怎么分内外的。

      季岩绞着手,不好意思地道:“这个还没,以后再商量。”

      “你们呢,你们是喜欢做内子还是外子?”孔白对其她女兵道。

      有个女兵大着胆子,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笑道:“内子外子都不轻松。俺家本来有姐妹六个,过去日子苦的时候死了三个。俺娘操持家没有一刻歇的,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俺母亲起早贪黑的干农活,全家吃饭的担子就她一个人扛着。后来俺们姐妹大了,家里有了地光景才好了。明年回家俺娘说也给俺说亲。一般来说当过兵的力气大好下地干活,所以都当外子。不过,”这女兵指着旁边靠在一起的两人道:“她们自个就凑成一对了,打完仗她们就成亲。”众女兵纷纷点头笑得更开心。

      气氛融洽,大家聊得起劲。孔白看着这些年轻却满是风霜的脸,心想,这些女人就是村姑嘛,外面的人干嘛要视她们为洪水猛兽,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同时她又明白了,白固若哪是派人保护她?分明就是叫几个女兵拉货物的,这就是一群普通的士兵。

      聊到下半夜,孔白有些困了,胡乱地睡了会。第二天天刚亮便又启程。

      柳国的都城宣城不是上京可以比的,甚至比姜国的都城繁华。来往的行人衣饰华丽,大街上商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孔白眼睛都看花了,在季岩的提醒下,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去寻范府。多方打听后来到城南的一处颇为雅致的民宅。开门的小厮进出通报,片刻出来一名男子。孔白一见登时呆住。这男子身形高挑剑眉星目面色白皙,俊朗异常。他笑容满面地热情招呼孔白道:“前几日接到来信说孔兄弟要来,范青翘首以待。快请进屋。”他转身对身后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小男子道:“尤管家,你去安排一下孔兄弟的下人。”这声音醇绵磁厚久久的在孔白耳边不能散去,要不是早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女的,孔白就是拔光头发也不敢相信。

      范青拖着失神的孔白回了屋,仔细地关了门窗,确定没人后才翻身下拜道:“下官范青拜见太傅。”

      孔白机械地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慌忙扶起范青,克制不住地脸红心跳。范青估计是见多了这种情形也不介意。这两人都明白此时尴尬无关情爱,都是帅脸惹的祸。平复一阵,孔白道:“范大人不必多礼。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挂名的太傅,我们就你我相称。我此次来的目的你知道啦。”

      范青也不做作,笑道:“我是十日前收到的信。柳国的朝廷上下我已打听清楚。柳国的皇帝柳元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舅舅公孙乾。这人胃口可不是一般大,普通钱财可入不了他的眼。”

      孔白道:“我这次来带了百匹长毛羊绒毯和二十箱各色宝石,你看行不行?”

      嫛婗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再加上闭关锁国已久,物资贫乏,但却有几样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其一是矿产,量多质高,各色宝石应有尽有,只是开采不易。其中铁矿尤为上乘,嫛婗的刀剑盔甲天下一绝,只是属于战争物资不得对外出售。其二是马匹,耐力速度俱是一流,天下人莫不趋之若鹜,千金难求,可是一样属于战争物资不得出售。其三就是长毛羊绒毯,长毛羊本是嫛婗特有,将羊长到半岁时身上的绒毛剪下编制成毛毯,其柔软丝滑的程度不亚于丝绸,却比丝绸更加保暖。每只羊的绒毛只能编织区区几寸见方,而且一生只此一次。以后再用羊毛编织便与普通羊毛毯无异。外面十两银子才能换一寸见方的绒毯,可见其珍贵处。若到更远的南方,价格更高。

      范青知道孔白带来的基本是嫛婗国全部的珍宝,她心下悲愤,自己的国君拿出全部的家当送给以前的仇家,这是多大的耻辱。她略一沉吟道:“够是够了,怎么找理由去见公孙乾我们还要商量商量。”

      孔白道:“直接去不行吗?”

      范青摇头道:“这里到处都是高国的耳目,直接去怕是不妥。太傅莫急,我看柳国一时半会也凑不齐钱粮给高国,我们有时间寻机会。”

      孔白想了想问:“你这里安全吗?”话音刚落,尤管家带着季岩来见。范青笑着让她们进来,道:“我这范府里里外外都是嫛婗人,”她拉过尤管家,对孔白道:“这是内子尤芳。”

      尤芳轻轻扯下胡子和浓眉,又抹去脸上的黄蜡,盈盈一拜,“民女见过太傅。”声音清脆,宛如黄鹂。

      孔白瞪大眼睛看着清丽佳人,“这声音,你也敢扮男人。”

      范青笑道:“太傅放心,她对外都是装哑巴。我这府里的人是经过千挑万选,扮男人绝无破绽。我也是因为这张脸才被太子选中。”她口气有些责怪:“我本不让她来,她偏不依,还私下去见了太子妃。结果就只能带她来。只是可怜了我们的两个女儿。”

      尤芳一脸黯然。孔白赶紧找话道:“你们才多大就有两个女儿?”

      许是想起孩子,尤芳满目温柔道:“我们是十六岁那年成的亲,距今已整十年。大女儿今年七岁,小女儿也已五岁。只是苦了母亲和娘亲,要帮我们带孩子。”她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我也有两年多没见到孩子。”

      范青搂住爱人,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叫你别来你偏要来。唉。”

      尤芳抽泣道:“你本来身子骨就弱,又不会照顾自己,我不来谁放心下?”

      范青拭去爱侣的眼泪,哄道:“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啊。让太傅见笑。”

      孔白心酸,“不见笑不见笑。我老婆也有身孕,我这次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屋里一时沉默起来。只有季岩憨憨道:“太傅,俺们什么时候开饭?”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范青等人也没找到见公孙乾的办法。孔白待在范府太无聊,决定上街转转,季岩肯定寸步不离。孔白钱足,吃吃喝喝花销起来也不心疼,季岩饱了口福眼福,跟在后面乐得脸都开了花。孔白看她高兴心想,你不是来保护我的,是来享受的。

      两人正逛得开心,突然有人拍了孔白一下,她转身看去,表情像见了鬼。季岩警觉看着陌生的一男一女。孔白指着两人结结巴巴道:“徐徐徐、英、儿,秦——瑶。”

      徐英儿眉毛一挑,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孔白,然后慢吞吞地开口道:“不错嘛。红光满面,身体发福,看来大鱼大肉少不了。在哪混啊?孔大人。”

      孔白从心底怵这个女人,她赔笑道:“哪里哪里。我,那什么,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徐英儿见孔白语言躲闪,知道她有不便之言,于是带她们来到一处奢华的酒楼,直接要了个雅间。孔白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钱肯定是自己付了。

      四人一落座,徐英儿拿着筷子敲着酒杯,玩味地看着孔白,道:“说吧。”

      孔白盯着季岩,指望她救命,这家伙只顾着丰盛的酒菜压根没反应。孔白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

      徐英儿面带微笑听着,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当初因为秦瑶愧疚威胁她如果孔白玩完,她们之间也就没戏。结果徐英儿一直不敢带秦瑶去嫛婗国,生怕孔白有什么意外,毕竟从古国到嫛婗风险太大。那曾想这个孔白居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要有孩子了。而自己呢,和爱侣在外漂泊三年,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家不固定,心怎能安。“这么说,你们想要柳国和你们合作?不知我们可以帮的上忙吗?”徐英儿又开始算计,她见到活的孔白就已经决定要和秦瑶去嫛婗国,不过她想先立个功,这样在嫛婗朝廷也好争些脸面,也为将来打好基础。

      孔白哪里知道徐英儿的弯弯道道,她只是有些疑问,“你们要帮忙当然好。你们怎么还在柳国?为什么不去嫛婗?”

      “我们为骗过林贵的人,取道吴国。之后便一路游山玩水去了好几个国家才来柳国。”徐英儿一语带过。

      孔白深信不疑,徐英儿这种“奸人”,护着一个秦瑶快活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吃罢饭,她领着两人去了范府,将她们引荐给范青。范青和尤芳见外面居然有如此出色的一对女子,顿生好感,立即热络起来。孔白无奈地叹气,自己总是被无视的一个。

      晚饭后,尤芳拉着秦瑶去了里屋,她们三人继续商量。徐英儿一针见血道:“直接去见有风险,为什么不从他亲属下手。”

      范青道:“我也想过。公孙乾有三女一男四个子女。三个女儿都嫁给了当朝权贵,恐怕也有高国眼线盯着。他这小儿子嘛,眼高手低自以为是,是个不成器的,公孙乾对他很不待见,常常训斥。”

      “爱之深恨之切,他这是望子成才,”徐英儿分析道:“从他儿子入手最好。以公孙乾现时的地位,他儿子若是个废物将来一定灭门,所以我们如果让他儿子成才,那公孙乾一定会感恩的,到时我们行事大大方便。”

      范青为难道:“让这样一个人成才,太难。”

      孔白插话道:“我看不如行贿。”

      范青道:“直接行贿,太显眼,不妥。”

      孔白道:“这还不简单,不直接。长毛羊绒毯每匹卖三千两,咱们卖给他三十两,不就行了。”

      另外两人眼睛一亮。孔白一见这表情,直觉又没好事。果然十日后,范青,徐英儿打扮地风流倜傥拉着孔白去了柳国最繁华的花街柳巷。有了媳妇,青楼对孔白的吸引力大大下降,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痒的,所以漂亮姑娘在她面前晃的时候,她的眼睛确实有点直的,当然纯粹是欣赏。徐英儿一掌拍在她的后脑勺,道:“擦擦口水,干正事。”

      老鸨早贴上来,媚笑道:“两位爷真是一表人才。姑娘们快来啊。”很显然没有看到孔白。

      徐英儿伸手到孔白面前,命令道:“银票”。孔白恨不得将这手一口咬下,但是银票还是乖乖地拿出。徐英儿下面的动作更让人气愤,也不看银票数目直接塞给老鸨,然后露出一个帅气无比的笑容道:“我和兄弟从姜国来这经商,有的是钱。今日慕名来你这花红楼就是为了见玉仪姑娘。妈妈,赏个脸吧。”

      老鸨见是张百两银票,笑得更换,“哎呦,爷,我们这比玉仪好的姑娘多了去了,我给您二位叫去。”

      范青俊脸一板,“少废话,我们哥俩只要玉仪。”

      “哎呦,爷。玉仪不舒服不能接客,”老鸨还在推脱,徐英儿跨步上前掐住老鸨的脖子,恶狠狠道:“再不说仔细你的命。”纨绔子弟的模样学得十足。老鸨翻着眼,努力地告饶,“大爷别生气,玉仪在二楼雅间。”

      徐英儿扮流氓那比流氓还像上三分。她一脚踹开雅间的门,对里面正在亲热的男女阴阳怪气地道:“不是说玉仪姑娘身体不适吗。”

      那男人拍案而起怒道:“大胆狂徒,你可知你家爷爷我是谁。来人,将他们打出去。”闻声而来的四五名护卫冲上来。徐英儿怎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三两下便解决了。

      那男人也是个有眼力的,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见来人衣着不凡,当下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一抱拳道:“三位兄弟气质不凡,非常人可比。在下公孙恪有心结交,若不嫌弃请过来叙谈一番。”

      范徐二人对望一眼。范青抱拳道:“公孙?可是平江侯公孙乾国舅爷的公子?”

      公孙恪面上谦逊,“不敢当,正是在下。”

      徐英儿故作吃惊道:“失礼失礼。我兄弟二人来柳国做生意,早就听闻小侯爷的大名,一直无缘拜见。”她转身对跌跌撞撞进来的老鸨道:“小侯爷的所有费用都算在我兄弟的头上。”

      公孙恪见来人出手阔绰,心中欢喜,对下属道:“愣着干什么?重新换一桌酒菜,我要与三位兄弟痛饮一番。”

      酒菜上桌众人退出去后,四人又自我介绍一番才吃喝起来。酒喝多了话自然多。这公孙恪被自己的爹管得紧,虽顶个小侯爷的名,奈何没钱没势,甚至不得自由。徐范二人又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一阵畅饮后,公孙恪竟把二人引为知己,满肚子苦水到了个痛快。

      见时机已到,徐英儿故作真诚道:“我看国舅爷不让公孙兄入朝廷,是为了公孙兄啊。你的三个姐姐嫁给权贵,你爹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要是再进入朝廷,那朝廷是姓公孙还是姓柳?皇帝能不猜忌你家?”

      范青也趁热打铁道:“不错。公孙兄还不如和我兄弟做生意。有了钱什么不能买。”

      公孙恪眯着醉眼道:“做生意?以前我也做过,赔了一大笔,从此后我爹人前人后骂我不成器。”他又絮絮叨叨讲了自己的经历,无非是没看好行情,进的货卖不出去结果血本无归。

      “公孙兄真是实在人。就算你能将货全卖掉那也只能赚点小钱,还不比上你爹俸禄的零头,他一样看不上你。”徐英儿故作神秘道:“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公孙恪好奇地不住问。徐范二人一脸为难偏是不答。公孙恪生气道:“我把你二人当兄弟,知无不言。你二人却藏藏掖掖,难道瞧不起我。”

      徐英儿叹道:“不是我们不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公孙恪忙赌咒发誓。见鱼儿上钩,范青道:“不瞒公孙兄,我们是和嫛婗国做生意,专贩长毛羊绒毯和各色宝石。做成一笔的钱,肆意挥霍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公孙恪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羡慕,“两位竟有这等门路,一定要带兄弟一把。”

      徐英儿指着孔白对公孙恪笑道:“这位就是嫛婗的商人。她愿意低价供给我们绒毯和宝石,但是她有要求,一定要见一面国舅爷。”专心吃菜的孔白没差点吓出魂,怎么又扯到她了。

      公孙恪也不是呆子,瞬间明白了今天这顿饭的意义。他不是反感而是兴奋,以爹的权换自己的财,天经地义。“这不成问题。不过你们怎么打算和我合作。”公孙恪底气十足。

      范青笑道:“在下长年在柳国,有个范氏商行。我愿意将这商行的五成利润呈给公孙兄,只求公孙一门的庇佑。”

      话说到这份上,戏也该收尾了。公孙恪哈哈大笑,道:“明天我在府上恭候大驾。”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孔白,心想,嫛婗国的女子长得真是歪瓜裂枣。

      回到范府,孔白气得指着徐英儿道:“见公孙乾,你们去不就行了。你你你,你生怕我不安生,非得找事给我?”徐英儿耸耸肩根本不理她。范青圆场道:“太傅莫急。您是嫛婗的特使,有些事我们是做不了主的,须你亲自去。”

      孔白白着脸,惨声道:“我可以全权委托你们,我不介意的。”

      徐英儿一把揪住她的耳朵,道:“快三年不见,你还是这幅德行。行了,你只要听我们安排,保证没事。你都没死好几回了。”

      又来这一套,孔白垂着头仔细听徐范二人的说教,她惹不起躲不掉,只能往前冲。

      第二日,孔白和范青一同以公孙恪朋友的身份进入的平江侯府。去见公孙乾却是孔白单独一人。公孙乾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这两年高国对嫛婗的战争基本没胜过,他就已经觉得嫛婗今非昔比。他一直有心结交嫛婗的人,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昨晚儿子带来消息说嫛婗国有人求见,他心里是求之不得,却也知道高国耳目甚多,稍有不慎将引火烧身,故而再三叮嘱要多加小心。公孙恪也明白事关重大,关系自己一门的命运,所以亲自挑选了心腹布置一番,以保万无一失。

      公孙乾见到孔白多少是失望的,这个女人从里到外根本不见出彩之处,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只见了一个平凡人,岂不太亏。他心里隐隐不快,坐在椅子上呡着茶并不言语。

      孔白受了一夜特训,倒也有点底气,她深施一礼,开门见山道:“在下嫛婗国太子太傅孔白,拜见国舅爷。”

      太子太傅是个现今没有实权,将来却很辉煌的职位,未来皇帝的心腹。看来嫛婗有长久和我们结交的意思。公孙乾瞬间就想了许多,他瞪大眼睛,笑容满面亲自奉茶请孔白入座。非常客气道:“不知孔太傅驾临柳国有何贵干?”

      范青告诉过孔白,你要想和老狐狸绕弯子,他能比你多绕很多弯子将你绕进去,不如直截了当。所以孔白镇静道:“想求国舅爷帮忙合作,两国共同打败高国。”

      这是掉脑袋的大事,这人说起来却风轻云淡,真是好胆色,公孙乾立刻对孔白刮目相看,面上仍不动声色,微笑道:“孔太傅来柳国多久了?还能吃得惯我们柳国的食物?”

      孔白心里对范青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真是把这老狐狸研究透了。昨晚范徐二人给自己示范时,范青扮演公孙乾说话的口气居然和现今一模一样。孔□□神一抖道:“在下知道国舅爷的顾虑,事成之后,我们嫛婗愿和柳国通商交好。我们每年以百两的价格供给公孙小侯爷三十匹长毛羊绒毯,而且以后嫛婗若需要大宗商品,我们一定会向小侯爷采购的。当然口说无凭,我朋友现在正在和小侯爷签订合约。小侯爷要是自己想成立商行,我们也没意见。不过在下还是建议他能和我朋友合伙。将来如有事端也好抽身。对了。我们国君让我多谢国舅爷,两年半前的粮食采购多亏国舅爷帮忙。”孔白是昨晚才知道自己的百万两银票有一半进了这位国舅爷的口袋。她继续道:“在下此次来也是带了些货品的,我想还是交给小侯爷代卖较为妥当。不知国舅爷意下如何?”

      公孙乾的脑袋相当聪明。货物交给他儿子卖比直接给自己贿赂更能躲过高国的耳目,即便被揭发,也可以用走si来搪塞,最多罚款了事,伤不了他筋骨。他不愿让儿子做官就是怕权太大引起皇帝猜忌,既然不能用权来控制人,那就让钱来控制权,可这样花钱是个无底洞。高国仗着当年扶植皇帝登基有功,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更别说给他钱了。他敛财拼命还不是为了儿子,给儿子寻个靠山还是必要的,想到这,公孙乾舒心笑道:“老夫是支持犬子经商的。以后还望太傅的朋友多多关照。”

      “那是当然,”孔白咧嘴笑了。昨晚范青演戏的结束语也是这一句。两人又是恭维客套了一番,方才作别。公孙乾送走了贵客,沉思良久,当晚便进宫去见皇帝。

      柳国皇帝柳时才堪称柳国的第一美男子,是个风流多情种,只是性子懦弱些。柳国有俗语“三郎一回顾,神仙也嫉妒”,这三郎便是柳时才的小名。外国的人也打趣说,美女生在柳国真是悲哀,柳国的美色都叫皇帝占了去。皇帝长成这样,柳国的男子皆以面貌为尊。十多年前为争皇位,柳国内乱,柳时才在公孙乾的拼命保护下逃到了高国。高国皇帝见柳时才软弱可欺,觉得他登皇位对高国百利无一害,便借了兵替柳时才夺了皇位。这样一来柳国低人一等处处受制,柳国上下无不反感。公孙乾在柳国扬武耀威,在高国面前则要夹着尾巴做人,他心里早恨得牙痒痒。今晚的谋划是定要成功的。

      宫内的侍卫知道他的地位,也没通报,直接领他觐见皇帝。柳时才正和美人们喝酒斗乐,见公孙乾面色不佳匆匆而来,知道肯定有大事,忙遣散了嫔妃,问道:“舅舅夜半所来何事?”

      公孙乾未语泪先落。柳时才更加惊慌,“舅舅,你这是?”

      “皇上,”公孙乾老泪纵横,“高国欺人太甚。十万担粮食,三十万两白银,如何凑得齐啊?从去年起我们的赋税已提高了三成,百姓快活不下去了。有好些地方因为抗捐都引起暴动。”

      柳时才慌道:“那怎么办?”

      公孙乾哽咽道:“屠老将军带兵去平叛。”

      柳时才松了口气,“朕有舅舅和屠老将军,柳国一定会没事。”

      “可是皇上,再这么下去柳国完了”,公孙乾伤心道。

      “那怎么办?我们比不得高国兵强马壮。”柳时才愁道。

      公孙乾抹抹眼泪,“皇上,老臣想了几个晚上,为今之计不如借嫛婗的刀杀高国。”

      “嫛婗?一群女人能成事?再者我们素来和嫛婗无来往,靠嫛婗成吗?”柳时才疑道。

      公孙乾信心十足道:“嫛婗这两年似乎强盛些,多有商旅到我们这行商,送信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反观高国却灾荒频频。两国战争高国败多胜少,臣看可行。”

      “可是,这要是让高国知道,朕,”柳时才犹豫不定。公孙乾当即跪下,瞬间满面泪珠,激动道:“三郎啊,舅舅早年丧母,姐姐对我来说如同母亲,她将你托付给我,舅舅这条命就是给了你也心甘。你要是再这样被欺负下去,将来到了地下舅舅有何面目去见你娘。这件事你就交给舅舅去办,若是被高国质疑,你全部推到舅舅身上,舅舅愿以死护你。只是将来你帮舅舅照顾下你表弟,舅舅也就无心愿了。”说罢泣不成声。柳时才感动异常,跳下龙椅君臣抱头又是一顿痛哭。

      隔几日,范青拿来一封信给孔白,笑道:“太傅可以回去复命了。”

      孔白大喜,欢快地收拾行李,次日早早的和范青尤芳告别,带着徐英儿和秦瑶以及那对女兵轻松的上路。在柳国境内一切顺利,出了金元山道便离了柳国,这是一块无人管的地段。徐英儿怕出事,不停赶路。秦瑶和孔白不会骑马坐在马车里被颠的头昏脑胀。孔白实在忍不住,正想要命人歇息一下,就听见由远及近一阵嘶喊声,紧接着徐英儿大声道:“爬下别出来。”,然后“乓乓乓”箭翎如雨点般撞击马车。孔白大气都不敢出,耳边只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秦瑶拔下发簪,抵住咽喉,红着眼直直地盯着车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寂静下来。孔白僵直身体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战鼓大作,马蹄声急,又是一场厮杀。孔白趴着快没有知觉之时,车门一开,徐英儿满脸血污进来搂住秦瑶道:“没事了。”

      孔白牙齿打颤,缓了半天,勉强克制自己,晃晃悠悠下了马车。四周嫛婗的女兵在打扫战场。脚下的土地是红色的。躺在地上的尸体污浊不堪,季岩的身上插满了箭枝,一只胳膊也已脱离身体。孔白还记得两个月前她们刚进柳国夜宿野外时这群女兵的嬉笑的模样,不是说打完仗都回家成亲的吗,怎么一个个都躺下不笑了呢。“太傅,”一个虚弱的声音飘过:“把俺们葬在一起吧。”孔白本能的点点头。抱着尸体的女兵慢慢闭上眼睛垂下头。孔白瞪着眼睛流着泪,无悲无喜面无表情的流着泪。身体像是钉在地上一样,她想喊人,可是所有的感官已经不是她的。女人、战争、死亡,这三个词反复出现在脑袋里,不停地旋转,她无法控制。她从来也不像现在这样如此痛恨红色,到处都是,逃也逃不掉,好似沼泽一样将她拖入,再也拔不出来。

      一件湿凉的物体覆上她的额头,孔白努力地睁开眼。白固若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孔白奇怪,她明明清醒,明明上一刻还在战场,怎么会躺在床上,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你高烧昏睡四天了。要是再不醒,我都准备,唉。你们遇上高国的军队,所幸是小股人马,我们又去得及时,只可惜。”白固若面露哀色却目光坚定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报仇的。”

      孔白休养了近一个月,这其间翠儿来了信,说她和孩子都很好,她还识了字,这信就是她自己写的。孔白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躲在被窝抽泣。她可不敢现在回去,她不想让翠儿看到这幅病模样。白固若对于她留在定胜关倒没意见,她也知道孔白惹不出事来,她有更重要的事忙。柳国方面来信,双方暗地结了同盟。

      这天傍晚,女兵进来通报,“白大将军升帐点兵,请太傅过去。”孔白见女兵一脸严肃,心知有大事,赶紧一路小跑过来。白固若指指帅案旁空着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战鼓响过三遍,亲兵来报:酉时已到。白固若站起朗声道:升帐。盔甲鲜明的女将军们排列两边整齐入内。白固若英气勃发,道:“我们嫛婗与高国交战多年,各位都是提着脑袋活到至今的。今日我也不废话,只一句,只许胜不许败。”她拿起一支令箭道:“季岭听令。”

      “末将在。”季岭跨步出列拱手道。

      白固若将令箭扔出道:“给你五万人马埋伏在冶城附近。待到冶城第三队出来,你就带人马混入城中,夺取冶城。若是敌军回城,你该知道如何处置吧。”

      “大将军放心,末将得令。”季岭拿起令箭转身出去。

      白固若又拿起一支令箭,“周苹、王芹听令。命你二人各领一万人马带足箭弩,埋伏在定胜关和千燕谷到冶城的必经之路。若敌兵从冶城来你们不必理会,若他们回冶城,你们就弓弩袭击。记住只能扰敌不能正面交锋,否则军法处置。”二将领命下去。

      白固若又言道:“韩汶,我叫你准备的,你可照办了?”

      韩汶精神奕奕出列道:“回大将军,一切已妥当。”

      白固若满意地点头道:“好。命你率三万人马埋伏在千燕谷。敌军一到,你该知道怎么做吗?”

      韩汶笑道:“大将军放心,保管叫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白固若也笑道:“还是要放几个回去报信的。”

      韩汶抱拳道:“末将晓得。”说罢领了令箭便出去。

      白固若环视众将道:“各位今晚打起精神,敌军来攻时谁守的地方出了纰漏,那就不要再来见我了。”她又对孔白道:“太傅随我上城楼观战。”

      孔白还震惊于白固若的气势,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白固若扯着上了城楼。她这才想起问,“今晚要打大仗?”

      白固若眼眺远方,大地已被暮色笼罩,她半响没说话,突地手一指东北,道:“那就是千燕谷”,她转而又一指东南,“那里是冶城。两地距离很近。”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悲壮,“你知道吗,女人打仗有多艰难。敌人有十万人马,我们就得出三十万来抗衡。三比一啊,有时还不一定能赢。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只能守在定胜关却不敢出去迎战的原因,这也就是嫛婗人口凋零的原因。我外姨曾经攻占过冶城,可是下场,哼。今晚,”她声调陡然一扬,“就是我嫛婗跨出定胜关的时刻。”

      “能行吗?这怎么回事?”孔白不安地问。

      白固若自信满满地笑道:“柳国和我们定下计谋,以钱粮作饵。高国这两年饥荒频频,还指望这些钱粮打仗,若是钱粮被劫,他们肯定来救。早几日,我就命韩汶在千燕谷备下了滚木巨石,到时大火一起,保管让他们有去无回。”

      “高国有十五万人马,能全去?”孔白还是不放心。

      白固若剑眉一挑,“全部救援不可能,但是全部出城是一定的。因为他们的主帅是胡子夏。”

      孔白纳闷,“这话这么说?”

      白固若神采飞扬,“胡子夏是高允皇后的弟弟。这人有些将才,颇得高允信任。可惜啊,他姐姐失宠已久,他迫不及待地想挣下军功,好巩固他姐姐在宫中的地位。前些日子他来攻我嫛婗损兵折将,我看他一定没有上报,否则以高允暴烈的性子,他还能安然在位?今晚这么个好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孔白听得云里雾里,她突然又担心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你们在高国有探子?柳国你能相信?”

      白固若乐道:“我自有贵人相助。至于柳国,当一个人全心为自己谋划时,还是可以相信的。我猜啊,”她调皮地朝孔白挤挤眼,“公孙乾那老狐狸一定也紧张地没睡。”

      公孙乾是紧张,但比他更紧张的是柳国皇帝柳时才。两人棋下到一半,柳时才便扔子推盘,愁容满面道:“舅舅,这计策行吗?朕这心里,唉。”

      公孙乾不露声色,宽慰道:“皇上,万无一失。这次作饵的钱粮都是真的。如果高国赢了,我们也没损失,反正这些都是要送去的。但要是嫛婗国赢了,从此就再也没人敢威胁您了。舅舅也可以对得起我那苦命的姐姐了。”他假装抹抹眼泪。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没说,护送钱粮的队伍除了极个别是他心腹,其余根本不知这件事。他公孙乾是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他暗想,白固若啊白固若,你千万别让老夫失望。

      定康十三年三月三十晚,一轮皓月当空,照得山河苍莽辽阔。小校登上城楼禀报;韩将军已经开始动手。

      白固若深吸一口气,望着孔白掷地有声道:“我白固若从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冶城城下,有人用力嘶喊:“快开城门,出大事了。”守城的兵看不清,拿着火把照着问,“你是什么人?出什么事了?”

      来人乱挥着手臂,大嚷,“我是柳国护送钱粮的士兵,我们遭到嫛婗的袭击。快去禀报大帅。”

      守城士兵赶紧开城门,把那满身血污的人架进去见胡子夏。胡子夏正在喝闷酒,高允对他是越来越不信任,这仗打了这么久也没进展,他的姐姐父亲都来信催他,压力可想而知。所幸他没喝太醉,听到禀报急忙升帐。了解情况后胡子夏反而紧皱眉头问:“千燕谷?你们为什么不走大道要走千燕谷?”

      那人急道:“是你们高国的使者在朝堂上非要皇上命令我们在十日内送到。前几日下雨路太难走便耽搁了。我们大人怕担责要抄近路,于是我们才进了千燕谷。”

      “你们有多少人护送?那嫛婗有多少人来劫粮?”胡子夏又问。

      那人答道:“我们这是三千人。嫛婗大约也就几千人马。”

      胡子夏轻蔑道:“三千男儿还打不过几千女人?你们柳国男人真是废物。”

      那人争辩道:“大帅有所不知。三千人中大部分都是赶车的马夫,士兵只有百来人。”

      胡子夏生疑,“这么大笔钱粮,你们难道没有准备?还是存心让人劫?”

      那人哭道:“大帅,我们柳国每回给你们送粮,从来没有被劫过,谁知道这次。小人看那嫛婗国好像也不是特意来劫粮的。她们也拉着不少货物回嫛婗,她们碰到我们好似也很吃惊。大帅啊,您再不派兵,那些钱粮就没了。”

      胡子夏沉默。有个将领似乎是心腹,出列心急道:“大帅,我们征战以来,朝廷就没给我们发过粮饷,这次如果再没军饷,士兵恐怕要哗变了。”

      “可是千燕谷是个凶险之地,若是敌军有意设伏,后果不堪设想。那白固若可不是普通女子。”胡子夏迟迟不肯出兵。

      那心腹将领已料到胡子夏会这么说,当即接口道:“这个无妨。大帅可以先给末将部分人马,末将会小心的,若有异常,末将定会禀报大帅的。”见胡子夏还在犹豫,那将领焦急道:“下令吧大帅。饿着肚子没有钱粮,士兵也一样打不起仗。”

      胡子夏仔细观察柳国的来人,不像是作假,他一拳捶在帅案上,“好。杨典,本帅就命你领三万人马去千燕谷,但要记住万事小心。”

      杨典一抱拳神气道:“大帅,末将只要五千人马即可。”胡子夏摆摆手道:“还是小心为妙。”

      杨典领命出去点兵,然后领着人马向千燕谷疾驰。一路上碰到许多柳国的残兵,杨典更加心焦,不停催促人马赶路。刚到千燕谷口就看见有人在搬运货物,那些人见到高国人马,立即跑了。杨典顾不上追,忙命人清点货物。早有小校报之韩汶。韩汶站起伸个懒腰,令旗一扬,似乎漫不经心道:“肉进嘴咱们就甭客气了。”身旁的副将们大笑。一时间“轰隆隆”地动山摇,山上的巨石滚落堵住了进出的谷口。杨典身经百战,一听声音心知不妙,赶紧命人撤退,可惜为时已晚。滚木沾着油落下,火箭一发,火海一片,嫛婗的弓箭手纷纷瞄准,凄厉的惨叫充斥山谷。韩汶又命人在漫山遍野点上火把,轻松的和副将们聊着天。

      烧了小半个时辰,山谷的凄惨声似乎小了。小校回禀,敌军已死了大半。韩汶笑着命令身边的一位副将道:“去放几个人回去报信,最好留匹马,你带人在后面装模作样追一下。”那副将微笑着领命去了。

      胡子夏正不安的等待,就见一个浑身焦糊惨不忍睹的人形冲了进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道:“我们中了伏,杨将军危在旦夕,请大帅速速救援。”

      胡子夏大吃一惊,“本帅可是给了你们三万人马啊,中伏也应该能冲出来。”

      “大帅”,人形泣不成声,“她们人太多,满山的火把,估计有十多万人。”

      “白固若,”胡子夏咬牙切齿道:“李质,命你带五万人马前去救援。”又一将军领命而去。

      胡子夏心里怒悔交加,还是着了白固若的道。前些日子攻打定胜关连连失败,也不过损失了几千士兵,他在附近抓壮丁凑了齐,瞒着并没上报。可今晚几万人的损失,想瞒怎瞒得住。更何况,他看着底下站着的将军,这里有多少是高允的眼线。他觉得有些昏沉,酒气一个劲地上涌,他努力定定神,心里闪出一计,命令道:“点齐所有军马,本帅要攻取定胜关。”

      众将面面相觑,有一个大胆出列道:“大帅,晚上去攻怕是不妥吧。而且全军出动,冶城就是空城,要是敌军来袭,这。”

      胡子夏越看这人越像高允派来监视他的,他压住心头怒火,故意点头解释道:“两军交战了这么多次,嫛婗有多少人马你们还不知吗,她们既然派十多万去设伏,那定胜关必定空虚,”他兴奋道:“只要攻下定胜关,各位皆可升官加爵光宗耀祖。”

      众将心里均明白,这次吃了这么大的败仗,如果不能将功补过,这位主帅估计也不能保命。大家也不再言语纷纷领命出征。胡子夏骑马走在前队,心里思量,若是成功,胡氏一门无忧矣。要是不成功,他摇摇头,发狠想,大不了,马革裹尸。

      白固若望着关下的军队,高声笑道:“大帅别来无恙,白某已等候多时。”

      胡子夏一个激灵,暗觉不妙,可此时他已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下令攻城。箭矢乱飞,喊杀震天。孔白躲在白固若身后,喊道:“你还站在这找死啊,还不快躲躲。”

      白固若面如常色,镇静道:“身为主帅岂可躲躲藏藏。”孔白撇撇嘴心说,我还是老老实实趴着吧。

      攻了大半个时辰,胡子夏见占不到便宜反而折了不少人马,又见将士没了气势,根本不可能取胜,心里烦躁,突听有人来报,后方出现大队嫛婗人马,他更加心灰。旁边人都提醒他早回冶城再图后计。他无法,只得下令退兵。哪知回去的路上处处被袭,欲去迎敌却找不到人,全军上下窝囊异常。

      冶城西城门下,喊了几遍,才有人缓缓地来给开门。胡子夏一肚子气,拨马进城准备训斥城门官,却吃惊地见第二道城门的千斤闸落下。千斤闸机关在城里,门外的人无可奈何。二十三年前冶城被攻破过,后来被收复,皇帝特地命令加固城墙,而城门也多加了一道,形成了瓮城。万余人挤在小小的瓮城,后面的还在往里进,乱哄哄没了章法,胡子夏怒气丛生,呵斥道:“混账。再不开闸小心狗命。”

      城墙上有人大声道:“大帅,闸索断了,我们还在修。您能不能下令让其他人从别的城门进,你们先进来,我们要关城门,后面有火把,似乎是敌军来了。”这一喊,军心更乱。

      胡子夏头昏脑胀,混乱道:“先关城门,外面的让他们去其它城门。”

      城门合上时发出的声响猛地刺激了胡子夏,他环顾四周光滑的城墙,这是绝境啊。他刚准备下令撞开城门,城墙上便传来清脆笑声,顿时火把无数,灯火通明。身在光明的年轻女将军朝下微微一笑,好似会客般言道:“在下是嫛婗国白固若大将军麾下前将军季岭是也,胡大帅贵人一定不认识末将。不过大帅放心,你的那些去别的城门的将军,我们也会好好招待的。”

      原来季岭趁冶城空虚,假扮高国受伤军士混入城中,轻而易举拿下冶城。本来按计划她应该和白固若里应外合共同夹击敌军。谁知她一看冶城的地形,当即改了计划,引敌军入瓮城,来个瓮中捉鳖。不得不说季岭胆大心细,她就是用这一方法消灭李质军队的。那李质名为胡子夏的心腹实则是高允的细作,他只带人在千燕谷大概搜索了下,见没有活口也就匆匆赶了回来,一路上也是遇到伏击,他根本无心恋战只管往回逃。季岭骗他入瓮城轻而易举,五万大军也随他一起覆灭。季岭的人刚打扫好战场,胡子夏就到了,她故技重施,胡子夏心烦意乱之下居然也上当了。

      胡子夏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仰天长叹,反复道:“白固若,白固若啊”。他最后望了一眼明月,心里想着的却是,还有比他更丢脸的男人吗,比死在女人的床上的男人还丢脸,居然死在女人的箭下。

      季岭手一挥,漫天的箭翎呼啸着落下,她恨恨地盯着远处的高国,季岩,我的妹妹,你看到了,姐姐替你报仇了。她暗暗发誓,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亲手斩下高允的人头。

      嫛婗国内往上京的官道,几匹骏马奔驰。马上的人不停地大喊:大捷啦,大捷啦!嫛婗皇宫,君臣正在早朝。一名兵部的官员不顾官阶闯入大殿,伏在地上双手举着奏折浑身颤抖放声大哭,然后使尽全身力气高喊:大——捷!

      定康帝一怔,猛地站起眼前却一黑向后倒去。站在旁边的广佑赶忙扶住,拼命地掐着人中。大臣们慌忙上前呼喊。半天,定康帝才缓缓醒来,抬起颤抖的手哽咽道:“说,快说。”

      那名官员喘了几口气,咽下眼泪,“全歼敌军十五万,夺了冶城。”白向真一屁股坐在地下,老泪纵横,她的妹妹,她的女儿,她们白家,伤心、自豪、激动,在心中不停地翻腾,她也不顾仪态,也不想压抑自己,就这样嚎啕起来。大殿里哭成一片。

      广佑紧握母亲的手,勉强克制住自己的热泪,朗声道:“把这喜讯传遍各府县,好让嫛婗举国同庆。”她又问那名官员,“白将军和孔太傅怎么样了?”

      那官员抹干眼泪,“白大将军在冶城布防,不久会和孔太傅一起回京。”广佑看看白向真,对那官员道:“你给白将军回个折,让她们早些回京。也不知太傅有没有吃苦?”

      孔白这两日满冶城转悠,几年不见男人她还真有点——好奇。冶城的百姓长年处在战争的边缘,所以只要有活路,也不会管谁当政。白固若忙完军事,当晚在原来的帅府设宴庆功。在座的除了嫛婗国的女将军们还有三个面容英俊的男人。三个男人客气有礼,女将军们也不拘束,双方开怀畅饮。待到宴席结束,孔白才按捺不住八卦之心,问白固若那三个男人是谁。白固若一阵冷笑,“他们是公孙乾的人。那只老狐狸,为了保护自己,不惜牺牲柳国的子民。你知道吗,柳国的护卫中只有这三个男人知道计划,其余的都是白死的,十万担粮草也早就浇上了油。这样也好,胡子夏反而不会怀疑。”

      “真狠,”孔白又问:“那还有三十万两白银呢?”白固若斜了她一眼,道:“你说呢?”孔白只觉得后脊梁全是冷汗,她可不想再和公孙乾打交道,她还是回去睡觉吧,“没什么事,我就回屋了”。

      “别走,”白固若拉住她,朝后面一偏僻的小院走去。孔白惊奇地发现出来迎接的女人竟然和白固若有七分相像。白固若介绍道:“这是我堂妹白固信。她是我外姨的女儿,就是我母亲的妹妹的女儿。”

      孔白奇怪,好好的白固若怎么给她介绍起亲戚来。白固若又道:“我打算带她和她娘回京。”

      “那就回吧”,孔白顺口道。她不明白白固若的家事和她说干嘛。

      “她娘身份特殊,你是陛下的特使,我需要你的同意,”白固若为难道:“她娘是高国的婉柔公主。”

      孔白的嘴又合不拢了,“你,这,她,这?”

      白固若对孔白的呆样已见怪不怪,“这事说来话长,我简要的和你说一下。二十三年我外姨攻占过冶城,她娘扮作难民混进来,后来两人成了亲,再后来,我外姨为了救她娘牺牲了。”

      “细,”那个作字孔白差点脱口而出,她把白固若拖到一旁,小声道:“她娘就是细作,你你,不怕她们再做细作?而且你怎么肯定她就是你堂妹?”

      “我用嫛婗草叶试过,她的血线和我的血线基本相合,只有极小的缝隙。”白固若苦笑道:“二十三年前的事,唉,这其中的内情,”她摇摇头,“上次我夜探冶城受了重伤,是她救我的。冶城和高国的情况也是她帮我们打听的。她若是奸细也不可能用高国十五万大军做代价。”

      除了活命问题孔白一向没什么主见,她茫然地看看这两人,木木地点点头。白固信过来一笑,那笑容与白固若极为相似,她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孔白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要替她娘辩护几句,“我出生前的事我是不知道,我娘也不怎么跟我说,她只告诉我,我母亲是个极有本事的大将军,所以她让我从小习武。我娘生我很是艰难。她那所谓的哥哥,就是高国前皇帝高泰,他一直要杀我,我娘拼死护着,后来还躲进了道观,假意出了家才勉强留我一命。即便这样高泰还派人昼夜不停地监视我们。往后为了夺位,高国内乱,我娘才趁机带我逃出,在冶城附近隐居下来。”白固信笑得有些心酸,“娘为了养活我,去给人刺绣,十个手指头,唉,她本来一个公主为我吃了许多苦。不过,”她又开心道:“我娘从不勉强我。她常常和我说要是我有中意的男子她也由我,要是没有,将来回嫛婗,让我亲人给我娶个媳妇,所以,”她嘿嘿一笑,“我都二十二了还孤身一人,就等着我姐给我说媳妇啦。”

      孔白本来听着还有些难过,却又被最后一句给逗笑了。她也幽默了一把,“喝喜酒可要请我啊。我有钱。”白氏姐妹被她那暴发户的样子给逗乐了。

      又隔几日,白固若交代好事宜,将守冶城的重任交给季岭,将定胜关交给韩汶,方才准备和孔白等回京。临行前,孔白拉着季岭的手,交给她一叠银票,说道:“我上次交代你的事你做好吗?这些银票你把它换成现银,给那些随我去柳国的女兵家人。我对不起你,你妹妹她。”

      季岭眼眶一红,道:“太傅放心。那些女兵我已经把她们葬在定胜关附近,您回去时可以去看看。那两个合葬的,我也按你吩咐做了。这些银子我代她们家人谢谢您。至于我妹妹,为了嫛婗,她,”她撇过脸实在说不下去。

      又哭了一阵,孔白才在劝阻下上了马车。车内除了秦瑶,还有一个紧紧抱着包裹的陌生女子。孔白一见之下,脑袋里顿时冒出了一句著名的话语“女人是水做的”。那女子微微点头对孔白示意道:“民妇高婉柔见过太傅。”

      孔白在震惊中忘记回礼,她一个劲的感叹,这白家的女人太有眼光,挑的女人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她失礼地闭着眼,不停地想翠儿••••••

      到了定胜关孔白拜祭了为她而牺牲的女兵,才又继续上路。大家都归心似箭,没几日便到了上京。孔白要去白府接翠儿,大家便一同前往。白府内,白向真还没来得及激动,就看见了高婉柔,顿时脸一沉,厌烦道:“让她滚。”

      白固若暗自叹口气,她提前给母亲写了信,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形,她刚叫了声“母亲”,白向真的巴掌直接就扇了过来,声音响的所有人都一惊,白向真怒吼,“滚。”

      “母亲”,白固若拉住白向真,直视她的眼睛,心疼道:“她替外姨生下了固信,她二十多年来守着外姨的灵位骨灰。她”。

      “她活该,”白向真颓唐地打断道。

      白固若动情道:“她是活该。可是在外面那个男尊女卑到极致的世界,她有得选择吗?母亲,她是来送外姨回家的,你就看在固信的面子让她把外姨送进祠堂吧。”白向真别过脸失了神似的不语。白固若知道母亲屈服了,给霍楼云使了个眼色。

      高婉柔低眉顺目看不出悲喜,任由霍楼云搀扶和白固信到了祠堂。她打开那个一路上没有放下过的包袱,取出骨灰坛和擦拭的异常干净的灵牌放在了香案上,又给点上香,口里喃喃道:“向欣,我终于送你回家了。”白固信满脸泪迹跪下清脆的磕了三个响头。

      “柔姨”,霍楼云对高婉柔很有好感,她宽慰道:“您别怪我母亲,她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从姜国来的,外面的女人,唉,身不由己。”

      高婉柔果然被这番话吸引,问:“你不怕吗?”

      霍楼云坦然一笑道:“怎么不怕。爱上女人我以前想到没想过。甚至爱上白固若后我都想过逃避。后来我爹要送我进宫,我不愿去那个吃人的地方,可我爹不许。我问他,难道你生我下来就是为了你的面子和前途,我爹居然说是。从那以后,我下定决心和固若走。他能为了他的面子,我为什么不能争取我的幸福。”

      高婉柔展颜微笑,那笑容竟晃了霍楼云的眼。她扶起女儿,轻柔道:“我十四岁时父皇驾崩,本是天真烂漫的时节却成为棋子。高泰拿我母妃威胁我去勾引她。只是那一年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她目光透过灵牌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脸上竟然浮现了淡淡的红晕,转而又突然苍白起来,“高泰骗我说母妃病危,我。”她好似自嘲地摇摇头,道:“你们能出去会吗?我想单独和她待一会。”

      霍楼云和白固信对视一眼,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两人在门外等了半天,霍楼云见快到晌午人还没出来,觉得有些不妙,赶紧推门去看。高婉柔坐靠在香案旁,紧闭双眼。霍楼云心里一凉,白固信早已泪流满面。众人闻讯赶来,白固信抱着她娘的尸体跪在地上,朝白向真磕了个头,哭泣道:“求外姨把我母亲和娘亲葬在一起。”

      白向真口气有些软化,却坚持道:“你要留下我没意见。可是她,不许。”

      白固若急道:“母亲。”

      “你别说了,这事没商量。”白向真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冲上来,照着她脸就是一巴掌。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孔白。

      孔白气得怒骂道:“你个老太婆,你她妈的,你。人都死了你居然还不让她们一起。你口口声声为你妹妹,你妹妹多爱她啊,你妹妹那么大本事啊,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你妹妹会不知道危险?你妹妹要是知道你棒打鸳鸯,她能从骨灰坛里爬出来找你算账。你要是真疼你妹妹,你就站在你妹妹的立场上好好想想。”

      白向真估计是被这巴掌打傻了,呆住不语。孔白见她还不吱声,跳起来抢下骨灰坛塞进白固信的怀里,嚷道:“我做主。我有钱。我出钱。”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固若,她狠狠地瞪了孔白一眼,对白固信道:“去吧,把你两个娘合葬吧。记住这里是你的家”。白固信朝众人磕了个头,抱着她娘出去了。

      孔白有点回过神,悄悄拉着翠儿溜了。徐英儿和秦瑶当然跟着孔白回家。晚饭时,孔白愁眉苦脸问那三人,“你们说白向真她不会报复我吧?”

      翠儿拿筷子头戳孔白的脑门,“你就是皮痒,不过这话说得解气,她要敢为难你,我就天天去白府闹”。孔白抓住小手,无赖般笑道:“别做这么大动作,小心孩子。”她又对徐英儿道:“你怎么不住白固若家?”

      徐英儿很自然道:“你好欺负呗。”大家轻松地笑了。

      翌日,孔白和白固若上朝,将徐英儿引荐给广佑。广佑对徐英儿的武功和经历很好奇,两人相谈甚欢。

      又过了三月,定康帝觉得自己精力越来越不济,决定传位给女儿。大臣们见太子监国能力出众,早就认可。紧锣密鼓的准备了几月,定康十三年十二月,定康帝正式退位,广佑帝即位。次年元月该年号为广佑元年。定康帝二十一岁即位,在位十三年,三十四岁时退位。后世有人评论:嫛婗之兴始于定康。

      不过这一切都与孔白无关,她的第一个女儿降生,她的心全扑在家里。憋了好几天,才给孩子取名孔敬白,意思为敬爱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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