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我亲爱的傅先生

　　搬入云顶府的第三天，傅母林静婉打来了电话。电话是直接打到公寓座机上的，由徐管家转接给正在书房画设计草图的苏晚。

　　“晚晚啊，是我，妈妈。”林静婉的声音很温和，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长辈的慈爱，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苏晚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这声“妈妈”让她有些不自在，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恭敬：“......妈，您好。”

　　“哎，好孩子。”林静婉笑了笑，“怎么样？在云顶那边还住的惯吗？承昀那孩子，工作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直接跟他说，或者告诉妈也行。”

　　“都很好，谢谢妈关心。”苏晚回答的很客气。

　　“那就好。我和你爸想着，你们这结婚结的也匆忙，家里人都还没正式见见你。”林静婉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温和，“这周末晚上，家里准备了一顿便饭，就咱们自家人，你爸，我，还有知意。你和承昀一起回来吃个饭，就当是......认认门，也让我们好好看看你。”

　　林静婉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她。这是傅家对她这个新儿媳的第一次正式检阅。

　　苏晚的心沉了一下，又提了起来。沉的是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被人打量的压力；提的是......终于要见到傅家其他人了，尤其是傅承昀的妹妹傅知意。秦薇那些关于前妻和念旧的话，以及苏念转述的、傅知意与前妻关系不错的信息，让她心里很不安。

　　“好的，妈，我们......会回去的。”她听见自己轻声答应。

　　“哎，好。那妈妈就等着你们了。别紧张，就是一家人吃个饭。”林静婉又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苏晚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很久没动。手指尖一片冰凉。一家人......她对这个词，既渴望，又害怕。

　　周六傍晚，傅承昀准时回到公寓接她。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像是刚从公司过来，身上还有点严肃的气息。看到苏晚时，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

　　苏晚今天穿了一身浅杏色的针织套装，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后，化了淡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顺乖巧。她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外婆特意让她带来的、包装精美的野生灵芝和燕窝，作为给傅家长辈的见面礼。

　　“准备好了？”傅承昀问，语气平常。

　　“嗯。”苏晚点头，拿起放在玄关柜上的纸袋。

　　傅承昀的目光扫过纸袋，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她可以走了。

　　去傅家老宅的路上，车里依旧很安静。苏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手心微微出汗。她想从傅承昀那里得到一点提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但他只是专注的开着车，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你妹妹......”苏晚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干，“她......喜欢什么？”

　　傅知意的态度，是她今晚最没底的。

　　傅承昀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有点紧绷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知意？”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小女孩，喜欢新鲜玩意，衣服，包包，首饰。脾气有点娇，被宠坏了，但心不坏。”

　　这评价很简短，没透露更多关于傅知意对他前妻的态度，也没说对他这个新婚妻子可能会是什么反应。苏晚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点点头，不再多问。

　　车子驶入一片环境很好的别墅区，最后在一栋气派的中西合璧的老宅前停下。宅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但维护的极好，透着一股底蕴。门前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早有佣人等在门口，恭敬的为他们拉开车门。

　　“大少爷，少奶奶。”佣人躬身问好。

　　苏晚对这个称呼依旧不自在，只能微微点头。傅承昀则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宽大温热的手掌把她冰凉的手指包了进去。

　　这个动作让苏晚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握的更紧了。他侧头看她，眼神平静：“走吧。”

　　他是故意的。用这种亲密的姿态，向宅子里的人宣告她的身份，或许，也是想给她一点支撑。苏晚分不清，只是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奇妙的安抚了她一部分慌乱。她任由他牵着，走进了那道厚重的大门。

　　傅家老宅里比苏家更气派，也处处透着一股严谨的规矩感。大厅里很气派，水晶吊灯，古董家具，都看得出这家人很有钱有势。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和一种类似檀木的沉稳气味。

　　他们穿过大厅，走向后面的餐厅。餐厅同样宽敞，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摆在中央，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傅父傅鸿煊和傅母林静婉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说话，听到动静，两人都看了过来。

　　傅鸿煊表情严肃，不怒自威，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扫过苏晚。林静婉则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迎了上来。

　　“回来了？”她先看向儿子，然后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笑容更深了些，主动拉住了苏晚另一只空着的手，“这就是晚晚吧？真人比照片上还秀气。一路过来累了吧？快坐快坐。”

　　她的手温暖柔软，态度亲切，让苏晚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爸，妈。”她跟着傅承昀的称呼，低声叫人，并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这是......一点心意，希望爸妈喜欢。”

　　“哎哟，你这孩子，来家里吃饭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林静婉笑着接过，转手交给旁边的佣人，拉着苏晚在沙发上坐下，仔细端详着她，语气满是慈爱，“真是个标致孩子，看着就文静懂事。承昀，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傅承昀在苏晚身边坐下，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傅鸿煊也开口了，声音浑厚低沉：“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拘束。承昀工作忙，你多体谅。家里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跟你妈说。”

　　“谢谢爸，我会的。”苏晚恭敬的回答，姿态放得很低。

　　气氛看起来还算融洽。但苏晚能感觉到，傅父傅母的和蔼下面，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们在衡量她配不配得上傅太太这个身份，够不够温顺识大体。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

　　“哥！你回来啦！”

　　苏晚抬头看去。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打扮时髦的女孩从楼上快步走下来。她穿着当季新款的名牌连衣裙，妆容精致，头发烫成了时髦的波浪卷，五官明艳，与傅承昀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多了一股被骄纵出来的任性。正是傅承昀的妹妹，傅知意。

　　傅知意的目光先是落在傅承昀身上，带着亲昵和撒娇，随即转向苏晚，那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甚至有一丝敌意。她并没有立刻打招呼，而是快步走到傅承昀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嘟着嘴抱怨：“哥，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好久了！”

　　“公司有点事。”傅承昀的语气比对父母时稍显随意，但依旧算不上热络，他抽出手臂，示意了一下苏晚，“知意，这是你嫂子，苏晚。”

　　傅知意这才像是刚看到苏晚一样，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哦，嫂子啊。你好，我是傅知意。” 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欢迎的意思。

　　“你好，知意。”苏晚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主动伸出手。

　　傅知意看着她的手，迟疑了大约一秒，才伸出指尖，极其敷衍的碰了一下，很快收回。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不过如此”。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林静婉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赶紧入席吧，菜都要凉了。”

　　众人移步餐厅落座。傅鸿煊和林静婉坐在主位，傅承昀和苏晚坐在一侧，傅知意单独坐在他们对面。

　　晚餐很丰盛，菜式精致，显然用了心思。傅父傅母开始询问苏晚一些家常问题，比如家里还有什么人，平时喜欢做什么，工作忙不忙等等。苏晚一一小心作答，说话很小心。

　　傅知意则显得心不在焉，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偶尔抬头看一眼苏晚，眼神复杂。当林静婉问起苏晚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时，苏晚如实回答：“在一家策划公司做项目助理。”

　　一直沉默用餐的傅承昀，在这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苏晚心里却莫名咯噔一下，想起他是知道自己在顾衍公司的。他会怎么想？

　　“策划公司？那很好啊，女孩子有自己的事业是好事。”林静婉笑着点头，又问，“是哪家公司？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云衍策划，一家小公司。”

　　“云衍？”傅知意忽然插话，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惊讶，“哦，我知道！是顾衍哥的公司吧？嫂子，你跟顾衍哥很熟吗？” 她的目光在苏晚和傅承昀之间扫来扫去，带着点看好戏的味道。

　　苏晚的心微微一紧，察觉到傅知意话里有话。她还没回答，傅承昀已经淡淡开口：“吃饭。”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傅知意撇了撇嘴，不再追问，但看苏晚的眼神更添了几分不屑和探究。

　　接下来，傅知意像是找到了话头，开始有意无意的，一次又一次提起以前的嫂子。

　　“妈，这道清蒸鱼的味道，跟我以前嫂子做的好像啊，不过她做的更鲜一点。”傅知意夹了一筷子鱼，评论道。

　　林静婉微微皱眉，看了女儿一眼，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傅知意又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画：“这幅画还是以前嫂子选的吧？她眼光真好，这幅画挂在这里特别提气。哥，你说是不是？”

　　傅承昀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闻言动作没停，只是抬眸看了傅知意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傅知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但他依旧没说什么。

　　苏晚低着头，默默吃着碗里的米饭，只觉得味同嚼蜡。傅知意每提一次“以前嫂子”，就像在她心口扎一根小刺，不深，却密密麻麻，疼的她呼吸困难。她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带着挑衅和比较的目光。她甚至能想象，在傅知意，或许还有傅家其他人心里，正如何将她与那位“以前嫂子”反复对比，而她，必然是样样不如的那一个。

　　一股强烈的自卑和难堪涌上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就在傅知意似乎又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傅承昀忽然伸过筷子，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放进了苏晚面前的碟子里。

　　“多吃点。”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然后，他转向傅知意，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兄长的不悦和制止：“食不言，寝不语。你嫂子刚来，让她好好吃饭。”

　　这话明面上是教训傅知意餐桌礼仪，实则是在为她解围，打断了傅知意那些意有所指的比较。同时，那个夹菜的动作，和“你嫂子”的称呼，也是一种当众的、明确的维护和身份确认。

　　傅知意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哥哥会为了苏晚当众说她。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委屈的看了父母一眼，见父母也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傅父甚至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只能愤愤的低下头，用力戳着碗里的饭。

　　苏晚看着碟子里那块洁白的鱼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酸，又透出一丝暖意。他注意到了她的难堪，他在维护她，虽然方式很克制，甚至有些生硬。

　　林静婉连忙笑着打圆场，把话题引开：“晚晚，你们公司最近忙吗？做策划是不是经常要加班？”

　　这顿饭就在这种表面和气，底下暗流涌动的气氛里结束了。饭后，众人在客厅稍坐，喝了会儿茶。傅知意一直闷闷不乐，不怎么说话，偶尔看向苏晚的眼神依旧带着不服气。傅父傅母又问了苏晚一些关于她外婆和舅舅家的情况，态度始终和蔼。

　　大约九点多，傅承昀提出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林静婉和傅鸿煊将他们送到门口，又是一番叮嘱。

　　苏晚去洗手间，出来时，在通往客厅的走廊拐角，无意中听到了压低的声音，是傅知意和傅承昀，他们似乎站在通往花园的侧门附近。

　　“......哥，你为什么娶她啊？”傅知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不甘，还有一丝撒娇般的抱怨，“她哪里好了？看着就木木的，话都不会说。你明明对秦薇姐都没意思，干嘛娶一个还不如秦薇姐的？妈还说她家世复杂......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嘛！”

　　苏晚的脚步一下子僵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她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等待着那个答案。那个她自己也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

　　走廊那头沉默了几秒。夜风从侧门缝隙吹进来，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冷气息。

　　然后，傅承昀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的穿过寂静的空气，落入苏晚耳中。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不容置喙的冷静：

　　“知意，她现在是你的嫂子。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没回答为什么，也没评价她好不好，只是用一个身份堵住了傅知意的话。是维护？还是懒得解释？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她悄无声息的后退一步，转身，从另一条路绕回了客厅门口，装作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样子。

　　傅承昀和傅知意也很快走了过来。傅知意眼睛有点红，瞥了苏晚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苏晚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灯，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傅知意那句“你明明对秦薇姐都没意思，干嘛娶一个还不如秦薇姐的”，还有傅承昀那句没有答案的回应。

　　不如秦薇。

　　原来，在傅知意，甚至在很多人眼里，她连那个已经去世的前妻都比不上。

　　那么，在他心里呢？他娶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责任？利益？还是......仅仅因为，她没有秦薇或其他人那么麻烦？

　　眼泪毫无预兆的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忍住。她不能哭，尤其不能在他面前哭。

　　车子驶入云顶府的地下车库。停稳后，傅承昀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她。车内光线昏暗，他的轮廓有些模糊。

　　“知意的话，别放在心上。”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低沉，“她从小被宠坏了，口无遮拦。”

　　这是在......安慰她吗？还是仅仅陈述事实，让她不要因此影响傅太太的体面？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转头看向他。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嗯，我知道。”她轻声回答，声音平静的连自己都惊讶，“我没关系。”

　　傅承昀看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上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回到那个冰冷空旷的家。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方才家宴上的暗流汹涌，和此刻心底翻腾的苦涩，都隔绝在了厚重的门板之后。

　　苏晚背靠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毯上。走廊的夜灯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线微弱的光。

　　不如秦薇。

　　她把脸埋进膝盖，眼泪终于无声的滑落。在这个没人看见的角落，她把所有委屈和自卑都宣泄了出来。

　　而一门之隔的主卧内，傅承昀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冰水，望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眉心几不可察的蹙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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