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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纸背下的黑血管
【一、 喝了死人血,能听鬼叫门】
黑暗。粘稠、潮湿、带着一股子腥甜味的黑暗。
三人一童在苟掌柜的“私账通道”里艰难爬行。这就不是一条路。这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或者是纸张受潮后拱起的一条褶皱。四周的墙壁软绵绵的,手按上去会渗出黑水。
“呕——” 谷城主突然干呕了一声。 “老戚……你听见没?”他声音发颤,“这墙里……有人在说话。”
戚伯圆背着虎子,正爬得气喘吁吁。闻言,他停下动作,侧耳贴在墙壁上。滋滋……滋滋…… 无数细碎、嘈杂、充满了怨毒的声音,顺着那潮湿的墙壁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想死……不想被擦掉……” “我是好字……我没写歪……” “救命……谁来补我一笔……”
那不是鬼叫。那是被埋在这条通道周围、已经被压碎了的废字残魂。
“别听。” 子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是【墨毒】。” “你们喝了天墨,身上就流着几百个废字欠下的‘坏账’。守住心神,否则你们会被这些账单拉进去,变成这墙上的一块新泥。”
戚伯圆刚想答应,突然—— 一只冰凉、滑腻的手,猛地从侧面的烂泥墙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种冷,直接透过了鞋袜,钻进了骨头缝里。 “卧槽!” 戚伯圆吓得一脚踹过去。噗嗤。脚感软绵绵的,像踹进了一团腐肉。他再回头看时,墙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浅浅的、像是被人用指甲抠出来的凹坑。但这脚踝上的冷意,却像是一块去不掉的冰,一直留在了那里。
“合着我这不仅是欠了钱,还欠了一屁股鬼债?” 戚伯圆骂骂咧咧地继续爬,只是这一次,他爬得更快了。
【二、 比神还贵的“空白”】
爬了不知多久,通道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出口。
“歇会儿。” 戚伯圆把虎子放下来,靠在墙边喘气。他看着这个一直不吭声的孩子,忍不住问道: “神仙姐姐,刚才那个无头影子……为什么没直接下死手?” “它那钩子明明能把咱们串成糖葫芦,可到了虎子跟前,怎么好像……犹豫了一下?”
子月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在这浑浊的阴风里,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自己身上仅剩的一点清气去置换。她每吐出一口浊气,都像是从天上的【道文】里,硬生生地撕下一寸,塞进这条下水道。
“那不是犹豫。” 她睁开眼,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黯淡了许多。 “那是【最高级别的保全协议】。”
她看着虎子,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文件”,而是在看一件易碎的孤品: “它不是怕杀,它是怕碰碎。” “虎子这种‘空白’,天道写一次,就绝不敢再写第二次。” “本座若碎了,天道不过是重修一章典律;但他若是碎了,整本天书都会缺一页。”
戚伯圆听傻了。他摸了摸虎子的头:“乖乖……这哪是捡了个儿子,这是捡了个传国玉玺啊。” 虎子眨巴着眼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往戚伯圆怀里缩了缩: “爹,我饿。”
戚伯圆苦着脸,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碎干粮塞给他。传国玉玺饿了,还得吃馊馒头。这就是命。
【三、 洗字的大染坊】
“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谷城主突然停下脚步。他探出头,往出口外看了一眼,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这苟掌柜的生意做得够大啊。”
三人钻出地道口。眼前豁然开朗。但这景色,比地道里还要惊悚。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的中央,是一片沸腾的黑色湖泊。无数根粗大的管子,从四面八方的岩壁与纸纹交界处伸出来,正往湖里排放着各种颜色的废水。那是上面“正文”世界里流下来的废墨。就像是谁在纸背上画错了血管,只好把所有的脏血都排到这里来。
而在湖泊的岸边,是一排排繁忙的作坊。无数个只有半截身子的苦力,正赤着上身,在巨大的染缸前忙碌。它们把从上面偷来的、或者是捡来的“字”,扔进滚烫的药水里漂洗。
“咔嚓……滋滋……” 这里没有惨叫,只有一种更加令人牙酸的声音。那是笔画被强行折断的脆响,是墨骨被药水腐蚀的摩擦声。就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子,在刮着骨头。
“这是……【洗字坊】。” 子月冷冷道,“行间巷最大的黑市工厂。这里流出去的每一个字,都沾着血。”
子月走过一排染缸。突然,其中一个染缸里,一个已经被漂白得只剩下一横一撇的残字,猛地浮出了水面。它没有五官,甚至没有完整的形体。但当子月的身影映在水面上的那一瞬间,那个残字突然静止了。它在药水中剧烈颤抖,仿佛认出了这位曾经赋予它生命的“执笔者”,正在无声地哀鸣、叩首。
子月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她的指甲嵌进了掌心,那一丝流出的神血,瞬间被这里的脏空气吞噬。她知道,只要回头看它一眼,那一笔因果就要重写。而现在的她,写不动了。
【四、 猎犬的鼻子】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洗字坊,到达对面的出口时。突然。整个溶洞的空气,猛地凝固了。
所有的苦力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惊恐地看向入口的方向。那片沸腾的黑湖,也瞬间平静下来,像是一面死镜子。
滴答。滴答。一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三只漆黑的、流淌着墨汁的巨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溶洞的入口。它们长得像狗,但没有毛皮。浑身上下都是由潦草、狂乱的黑色线条构成的。它们的眼睛是两个血红的窟窿,嘴里流出的不是口水,而是腐蚀性极强的酸墨。
“【墨獒】。” 子月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那是影将军养的猎犬。” “无头影子是来收尸的,这些狗,是来押犯人的。”
“嘘——” 戚伯圆一把捂住虎子的嘴,四人死死贴在一个巨大的染缸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那三只墨獒并没有叫。它们低下头,那在这个充满了恶臭和墨味的地方,依然精准得可怕的鼻子,贴着地面深深地嗅着。它们不闻汗味,不闻血味。它们闻的是“违规代码”的味道。
突然。领头的那只墨獒猛地抬起头。它那双血红的窟窿,死死锁定了戚伯圆他们藏身的那个大染缸。 “吼……”
“跑!!!” 谷城主头皮炸裂,拉起众人就冲。
轰! 那只墨獒后腿一蹬,瞬间撞碎了那个巨大的染缸。它并没有用牙咬。它抬起那只由狂草线条构成的利爪,狠狠抓在了旁边的岩壁上。嗤啦——! 坚硬的岩石并没有碎裂,而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规则的刻痕。那是一个【裂】字。随着这个字成形,整面岩壁瞬间崩塌。字一成,山自崩。
“堵住了!” 戚伯圆绝望地看着前方。两只墨獒一左一右,封死了唯一的出口。而后面,领头的那只巨型墨獒,正一步步逼近,爪子在地上划出一个个代表死亡的字痕。
前有恶犬,后无退路。身处黑市腹地,四周全是虎视眈眈的苦力。
“完了。” 戚伯圆握紧了那把破刀,把虎子护在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子月: “神仙姐姐,还能再炸一次吗?”
子月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没墨了。” 她看着那些逼近的墨獒,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决绝: “但本座还有……骨头。”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突然从头顶的横梁上飘了下来:
“啧啧啧。” “好热闹啊。” “三个没墨的穷鬼,带着一个值钱的宝贝,被三条狗追得满地跑。”
戚伯圆猛地抬头。只见在那横梁之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支巨大的、足有人高的判官笔。他正晃荡着两条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的这场围猎。
“你是谁?!”戚伯圆大喊。
那男人转了转手里的巨笔,笔尖指了指那三条墨獒,又指了指戚伯圆,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们踩坏了我的缸,这一笔账……” “是赔命,还是赔字,你们选一个。”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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