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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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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塌方了吗?”江时宇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虽然除了浓雾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声巨响中蕴含的、大地结构被强行破坏的撕裂感。
“好像是后山更深处。”许白敛侧耳倾听,“不像是自然塌陷的声响,太闷了,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杜若已经迅速在电脑上调出后山区域的高清卫星图,尽管有雾气干扰,但基本地形仍有参考价值。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龙鳞竹可能分布的区域,“声源初步判断在西北方向,深度不明。但震动强度不大,应该不是大规模山体滑坡。”
“你怎么看?”杜若转头看向夏芙。
“隔着这么老远能感觉出啥啊,”夏芙打了个哈欠,“去实地看看呗。”
杜若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江时宇,“我们必须尽快去确认情况。”
顿了顿,补充道,“小敛需要立刻开始处理鬼箭羽,准备治疗方案,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夏芙,你留下来协助许白敛稳定这里,防止配药过程受到干扰。另一方面也要继续尝试感应寨子内外的其他异常,尤其是那声巨响之后的变化。”
夏芙撇了撇嘴,似乎对不能去看热闹略有遗憾,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行吧,你们俩小心点,那动静听着就邪门。”
江时宇立刻起身,“我这就去!”
龙鳞竹的状况关系到地气根本,也是他此行的重要任务之一。
“我跟你一起。”杜若合上电脑,这也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提出随行外出实地勘测。
江时宇知道杜若不轻易出去的原因,她那一大堆设备并不便携,数据模型的分析能帮上大忙,四人一举一动都离不开杜若的指挥,她能纵览局面。
“我一个人也行,学姐你要不然……”
江时宇还没说完便被杜若打断,“一起去。我需要实地勘察地质受损情况,收集数据,评估潜在风险,并尝试定位声源精确位置。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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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后山方向走,雾气似乎愈发湿冷凝重,脚下的路也愈发崎岖难行。
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头顶交错,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天光,使得林间更加昏暗,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叶和湿土的气息,偶尔还能闻到一丝极淡的、像是硝烟混合着硫磺的怪异味道。
江时宇全力运转心法,努力忽略地磁的强烈干扰,将感知力像蛛网般铺开,探寻着地气的流向和异常点。
他发现越靠近后山深处,地气的混乱程度不仅没有加剧,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洞感。仿佛原本应该充盈流动的地脉之气,被什么东西强行抽走或阻断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干涸萎缩的通道,以及通道周围更加狂躁不安的残余气息。
“地气流失得很厉害,”他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根基,这怎么可能……”
杜若手中的地质雷达屏幕上也显示出异常。浅层土壤结构松散,有多个小型空洞和裂隙带,分布没有自然规律,像是被频繁扰动过。
又艰难前行了约莫半小时,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依旧被浓雾包裹,但已足以看清轮廓。
那应该就是田阿婆口中的龙鳞竹丛。
原本应是高大茂密、竹竿上有着独特龙鳞状斑纹的竹林,此刻却如同被巨兽践踏过一般,东倒西歪,狼藉遍地!大片大片的竹子被齐根砍断或强行折断,断裂处支棱着尖锐的刺,露出内部淡黄的纤维。更有甚者,许多竹子被连根拔起,粗暴地扔在一旁,盘根错节的根须暴露在空气中,沾满了泥浆,已然枯萎发黑。地面被踩踏得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深陷的车辙印和杂乱无章的脚印。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景象,更不是合理的竹林采伐。
完全是一场毫无顾忌的、破坏性的掠夺。
江时宇快步冲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被破坏的竹根和地面。土壤被翻搅得一塌糊涂,地气在这里几乎彻底断绝,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死寂和破败气息的伤口。
他甚至能感受到大地深处传来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痛苦震颤。
“不是旧痕!”他抬起头,声音有些急迫的沙哑,“看这些断口的颜色和土壤的湿度,就是最近几天,甚至可能就是这一两天内干的!”他指向那些清晰的车辙印,“还有这个!绝不是寨□□东西的板车印,这宽度和深度是小型挖掘机或山地履带车留下的!”
他气得发抖,声音也有些颤。
杜若面色冷峻,迅速打开设备。
她先用高精度微型相机多角度拍摄下破坏现场,尤其是车辙印和工具痕迹。然后启动声波探测器,对着地下进行扫描。
“地下有异常空腔。深度大约五到十米,结构不规则,像是匆忙挖掘后又进行了部分回填掩盖。”她看着屏幕上反馈的图像,眉头越皱越紧,“空腔延伸方向……指向寨子东南方。”
东南方?江时宇猛地想起摆手堂地下那尊发生偏移的蚩尾石雕!
地气被强行从这里抽走,导致下游节点失衡?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杜若和江时宇立刻警觉地转身。
只见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的老人,正从一丛未被完全破坏的竹子后面慢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砍柴刀。他看到杜若和江时宇,显然也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充满警惕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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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们是哪个?”老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下意识地握紧了柴刀。
“老伯别怕,我们是赤北大学来的,是田阿婆请来帮忙看看寨子里怪事的。”江时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无害。
听到田阿婆和赤北,老人的警惕似乎放松了一些,但眼神中的恐惧并未消退。他紧张地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你们快走!快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老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竹子是谁砍的?”江时宇急忙问道。
老人嘴唇哆嗦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能说、不能说,说了要惹祸上身的……”
“是有人在这里作业吗,寨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杜若冷静地追问,同时悄悄按下了录音笔。
“说是、说是看地……考察……”老人含混不清地说着,眼神躲闪,“带着好多铁家伙,轰隆隆的响……不让旁人靠近,竹子挡了路,就、就都给祸害了……作孽啊、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龙鳞竹,镇着山根的呀……”
他忽然激动起来,指着那些被毁的竹根,老泪纵横,“完了!全完了!山要怒了!水才倒流、雨才变红……都是报应啊……”
“他们还在山里吗?那些老板去哪了?”江时宇追问道。
老人惊恐地摇头,“不、不知道……好像往更深里去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打了个寒颤,不再多说,转身就要走,“我得走了,你们也快走!别再问了……惹不起的……”
无论江时宇和杜若再如何询问,老人只是拼命摇头,踉踉跄跄地、几乎是逃跑般地消失在了浓雾竹林深处。
现场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片狼藉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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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宇看着被彻底破坏的龙鳞竹丛,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他终于明白地气为何会紊乱到如此地步。龙鳞竹在这一块担任着地脉的重要肺窍作用,负责吞吐和净化地气。如今被强行毁坏,地脉如同被割断了气管,怎么可能会不窒息、不混乱?
“人为的破坏、开采……”杜若看着地质雷达屏幕上那个地下空腔的影像,以及老人含糊透露的信息。
她快速操作设备,将现场所有数据打包。
“必须立刻把这里的情况传回去,龙鳞竹的破坏是地气紊乱的核心原因之一,而且他们的活动显然还在继续。”
然而,当她尝试连接卫星信号时,却发现信号格微弱到了极点,几乎无法进行有效传输。
“雾气太浓,加上地磁异常和可能存在的信号干扰,数据传输失败。”
江时宇蹲在被刨出的竹根旁,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枯萎的根须,试图感应最后一丝微弱的地气残留。
他闭上眼。
模糊的、破碎的感知片段涌入脑海。巨大的、冰冷的金属钻头撕裂岩层……沉闷的爆炸声……凌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呵斥声……还有……一种冰冷、坚硬、却又蕴含着庞大能量的晶体状物质被强行从地底剥离时发出的、无声的哀鸣……那感觉,纯净却又充满了被暴力侵犯的戾气……
他猛地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汗,“不行,地气流失太严重,根须几乎全死了。靠自然恢复,恐怕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堪舆师能调理地气,却难以凭空再生地脉。
杜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依旧冷静,却带着一种坚定。
“先回去。掌握了证据和根源就能想办法阻止他们,减少进一步的破坏。然后再想办法看能否进行一些人工干预,引导残余地气,尽可能修复一点点。”她环视这片被蹂躏的土地,目光最后落在那深邃的、不知通向何处的车辙印上。
对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肆无忌惮,他们明知这样做的下场,却毫不在意。在利益面前,他们轻而易举的抛掉了良知,全然不顾这个寨子的存亡与村民的安危。
这次执务比表面上的更麻烦、难缠。浓雾依旧笼罩着这片饱受创伤的山林,仿佛要将一切罪恶和痕迹都掩盖起来。
人心压鬼神,真相往往比怪谈更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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