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再就业指南

　　司雾带着顾颜风风火火的一路直奔指挥官办公室而去，路上正好碰上唯一。

　　“不是看地去了？怎么回来了？”视线在两人称不上好看的脸色上来回打量，像是猜到了什么。

　　顾颜冷哼一声，“被摆了一道。”

　　“巧了，老大喊我去办公室，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事。”

　　三人推门而入，才发现里面可不止沈牧羽一人。

　　资源部主管此刻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矮桌胡乱摆着几张场地图片和一份可行性分析报告。

　　虽然没看太清，但司雾匆匆一眼，就看出了地皮的价值。

　　不论是环境、距离市区居民区的位置以及周边的相关设施都一应俱全。

　　但这份场地图片，可没放在交给司雾的那叠资料之中。

　　果真是留了一手啊。

　　一旁沙发上的沈牧羽单手撑头，交叠的双腿抵着桌角，面无表情的看向三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坐下。

　　“来的正好，向北说他手里有块地皮，最适合做学校的选址，你来看看。”

　　他这话，是对着司雾说的。

　　司雾坐在沈牧羽对面的单人沙发，唯一和顾颜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倒像是她带出门的两个左右护法。

　　资源部主管整了整手里的文件和照片，笑着推到了司雾面前，完全瞧不出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意思，反倒是立住了他的好心肠人设。

　　一旁的顾颜已经耐不住性子，冷笑了一声，“向北，你越权了吧？”

　　“哎，这话怎么说呢。”

　　向北哎了一声，看向一旁的沈牧羽，满脸无辜和不解，“我是看司主管第一天上任，怕手底下人不服，这才把自家手里最好的地皮拿出来先给老大过目想租给教育部门，怎么好心帮忙还算越权了？”

　　为人处世的圆滑世故，他拿捏的劲儿恰到好处。

　　明面上是个不折不扣爱操心的热心肠，私下也一样纠不出错漏，毕竟他只是个递刀的人，刀最后怎么用，用在哪可就与他无关了。

　　平白博了个好人的漂亮名声。

　　司雾笑笑，没去接他手里的文件，也没下一步动作，只是歪着头盯着他打量，笑的很浅。

　　“那就多谢向主管对荒星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了。”

　　虽然这话听上去怪怪的，但毕竟现在沈牧羽还坐在这里，向北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不要紧的，毕竟司主管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

　　又转头看向沈牧羽，请示了一下，“那老大，我就先出去了。”

　　向北前脚刚走，顾颜后脚就起身对着他门口的方向抡了一通王八拳，气打不一处来，“这老东西，把我们骗去废弃化工园区，自己跑到老大面前来给教育部门的事出谋划策，要是真采纳了还得算他一份功劳？”

　　“化工园区？”唯一皱了皱眉问，“西郊那个？”

　　顾颜没好气的看了眼唯一，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司雾，用力擦了擦鼻子，“对啊，我一下车就闻一鼻子化学药品味道，现在鼻子还疼呢。这要是真让孩子们在这地界上天天上课，指不定出什么问题。”

　　坐在三人对面的沈牧羽没出声，只是看着司雾认真翻看面前的可行性报告还有场地照片。

　　不得不承认的是，指挥部挑选主管的眼光很是毒辣。

　　向北的能力和经验的确在司雾之上，他甚至在最后又多增加了一份报告，是周围噪音的各个时段平均值和地下矿物质对人体影响的相关研究数据。

　　没人品的人，不一定就没能力。

　　这块地，她要，这个人，她也得修理。

　　司雾打包好报告抬头对上沈牧羽打量的视线，势在必得，“沈...老大...”

　　气势瞬间就弱了大半，但毕竟人在屋檐下，还是自己顶头上司，不得不低头。

　　沈牧羽坐正，俯身将手肘搭在膝盖上，像是被逗笑了，“不用跟着他们叫，按照自己的习惯来。”

　　“好。”
　　司雾点点头，毫不客气地用一种带着质问的语气开口，“作为教育部门的主管，我是不是应该拥有一定的决策权？”

　　平日里性子软萌好掐的司雾现如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咄咄逼人不说，怎么处事之风还带着些许阴狠劲儿？

　　身后唯一和顾颜对视一眼，只当做她是被向北气极了，耸了耸肩，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教育部内的所有决定，你拥有自主决策的权利，唯一身为民生部门主管，也只是辅助你的工作，如果有拿不准的问题需要上报给我。”

　　这话，就像是给她喂了颗定心丸。

　　司雾径直起身，“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前脚刚出办公室，顾颜后脚就一屁股挤到了唯一身边，两个人眼神手势一通疯狂交流，窸窸窣窣的动静吵得人心烦。

　　沈牧羽捏过矮桌旁的茶杯，搅动茶匙，冷冷开口，“你们俩还不走？”

　　唯一压着笑意，探着脑袋观察沈牧羽，小心翼翼的开口，“老大，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一旁的顾颜立马帮腔，“我也觉得。”

　　沈牧羽没抬头，连眼皮都懒得掀，“哪里？”

　　“感觉有人味儿了。”

　　茶杯被摁在矮桌上，杯碟撞出一声脆响，再抬头时，这两个人早就没了人影。

　　-

　　唯一送筛选后的教师名单来时，正巧看见司雾在用绘图工具制作宣传单，制式不像是指挥部寻常张贴的官方公告，反而更像是社会上流行的一些海报。

　　“雾雾，这个不符合指挥部规定，干脆我让美术组给你做一份好了。”

　　司雾笑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官方的公告我也让人做好了，不过我手里这一份不能从指挥部发出。”

　　“什么意思？”

　　回车键按下，桌角的打印机正一点点吐出精心设计过的投票海选宣传单，动漫的卡通画风和色系的选择正好击中孩子们这个年龄段的喜好。

　　正面是司雾精心挑选的六块地皮，向北手里那块绝佳地皮被她放在了中心位上，周围拼的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场地，还有像化工园区一样的地方。

　　司雾抽出宣传单，递给唯一，勾唇一笑，“这就要麻烦唯一主管帮我个忙了。”

　　唯一俯身贴近耳语，随即猛地挺起后背，轻咳了一声，转头看了下身后确认没人后才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她就是和顾颜两个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么绝的招数。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有点替她鸣不平的意思，“但这脏活累活明明都是你干的，凭什么好人要给他当啊。”

　　司雾往后一靠，纯良无害的小鹿眼里勾起几分饶有趣味的兴致，嗓音淡淡的。

　　“他既然想当好人，我不妨助他一臂之力，毕竟这好人难做，以后可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做事，一点错处都不能让人抓住。”

　　唯一还参不透其中关键，司雾也只是抽出他给的可行性报告，指尖在上头点了点。

　　那是向北的地皮报价。

　　“他既然想要好名声，那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换。”

　　唯一瞬间就懂了，忍不住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直接猜到了司雾的下一步要干什么，“你放心，海报和消息我会同时让人散出去，毕竟我也干了这么久民生主管，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一连三四天，司雾和唯一两人愣是一步都没踏进过指挥部。

　　不是在外面订购学校需要用到的设施器械，就是在各个不同的场所面试适合任职的教师人选。

　　“你看，又来了。”

　　好不容易喘口气吃个饭的功夫，唯一看了眼自己的内部信息，调转方向推到司雾跟前。

　　【资源部主管向北：唯一主管，如果司主管回来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有急事找她，拜托了！】

　　司雾瞟了一眼，低头笑笑，没吭声。

　　毕竟她做的更绝，直接把向北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连读都不读，一连六十多条信息，愣是一条没点进去过。

　　“不过100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你派人这么传的？”

　　唯一撇了下嘴，有些小脾气，娇嗔了一句，“我看上去有这么笨吗！我只是让他们往低了报，哪想他们能这么离谱。”

　　“这还不如让他白送给指挥部呢，说不准还能得个表彰什么的。”司雾不痛不痒地跟了一句。

　　“其实，那些家长之间已经有这个说法了，说是资源部主管为了发展荒星教育事业以身作则捐地皮，堪称指挥部表率，反正各种彩虹屁，都夸他呢。”

　　司雾拎着勺子在已经化成汤的沙冰碗里搅了一圈又一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抬头看向唯一，微微一笑。

　　唯一后背发凉，一时分不清是被吓得还是被沙冰冻的，连嗓音都有些抖，“雾雾，你别这么看我...我有点害怕...”

　　-

　　荒星第一实验小学地皮捐赠仪式

　　司雾特意按照最高规格的剪彩仪式定做了十米长的红色彩带，唯一也请来了荒星最大的电视台进行全场直播报道，周围原本就是热闹的街区，这下更是人山人海。

　　被各个角度长枪短炮聚焦的中心位，是第一批确认入学的学生家长和孩子，而他们身边正站在本次捐赠仪式的主人公。

　　资源部主管向北。

　　司雾和唯一这两个幕后操盘手只是坐在一旁的阴凉处，远远看着这一切，以可乐代酒碰杯，悄悄庆祝了下。

　　远远望去，唯一甚至觉得此刻向北脸上的表情牵强又好笑，她进指挥部的时间不短，从没想过那个披着羊皮的伪善人还能有今天这样哑巴吞黄连的场面。

　　估计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初出茅庐的空降新人，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把他带进了自己给自己埋好的坑里。

　　这下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采访环节，竟然有记者提问向北会不会给台上第一批入学的学生提供什么福利，毕竟他们也都是配合指挥部的决策，应当值得表扬。

　　话头被递到嘴边，他就算想拒绝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勾出几分笑意，点点头，“这个当然，非常感谢台上的家长和孩子们愿意相信和配合指挥部的决策。所以今天，我宣布，所有第一批确认入学的学生，学费均由我个人出资，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欢呼声和掌声雷霆而至，点燃了所有在场所有人的激动情绪，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都改变主意准备去指挥部报名。

　　司雾一脸疑惑的看向唯一，后者也是同样的一头雾水转头看她，她俩压根没走这步棋。

　　直到视线掠过人群，唯一看着远远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跑缓缓落下车窗，咽了咽口水。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如果是沈牧羽亲自开车来，那在车上还有辩解的机会，但如果是安心开着他的车来，那就是得到了命令派她来把人抓回去问责的。

　　毕竟这套流程，唯一已经很熟悉了，她可没少被安心抓回去过。

　　安心把人带回指挥官办公室时，里面已经站了一个。

　　分明是难得暖和的天气，进门的瞬间却像突然掉进阴森的地牢，压得人没来由得激起一阵恶寒，偌大的办公室内更是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连呼吸声都轻。

　　周遭空气陷入凝滞，唯一下意识挺直了腰板端正好自己的态度，一步一步带着司雾往前走。

　　犹如奔赴刑场的刑.犯。

　　顾颜背着手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而沈牧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看着手里的文件。

　　直到面前三人站了一排，他依然没有动作。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司雾站得腿都有些发软，才从余光撇到沈牧羽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隔得远，加上文件上的字反着，只能分辨出是一些偷拍视角的照片，还有内网聊天记录的后台截图。

　　“解释一下。”

　　沈牧羽突然开口，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三人连对口供的时间都没有。

　　没人说话，对面那尊大佛的面色一点点往下沉，没了耐性。

　　司雾把头埋了下去，闷闷出声，“我干的...”

　　唯一立马跟上，“我帮的忙。”

　　顾颜一脸茫然，瞪着眼看向她们两人，一头雾水，“干什么？什么忙？”

　　他是最无辜的那个。

　　就因为人就在指挥部，而且是沈牧羽问责名单上的常客，所以第一个抓来的就是他，足足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安心才把人接回来，结果又站了半个小时。

　　“你先出去。”

　　沈牧羽又转头看向司雾和唯一，冷声道，“你们俩面壁思过三小时，明早上班前一人一份两万字检讨交给安心。”

　　顾颜彻底懵了，他还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了，平白无故站了这么久，结果到头来是起冤案！

　　刚想为自己辩驳两句，沈牧羽一记眼风掠过，所有不服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溜得比兔子都快，生怕多说一个字又给自己找不痛快。

　　唯一轻车熟路，带着司雾就站在了一排林立的欧式书架墙前。

　　不记得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门。

　　“进。”

　　安心快步走入，习以为常般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办公桌旁的沈牧羽，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听到他敲了敲桌面，“唯一，跟安心下楼一趟。”

　　一般这种情况，默认为公事大于惩罚，自然不必再回来继续罚站。

　　但司雾刚入职没多久，最棘手的地皮问题今天也已经彻底解决，其他流程还没开始推进，她根本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事。

　　也就是说，她得站满这三个小时！

　　临走前，唯一还了她一个加油的眼神。

　　司雾没忍住无语到仰天长叹，甚至连叹气的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又给自己加三个小时。

　　唯一跟着安心快步离开，办公室回归平静。

　　司雾不禁回想起自己波澜壮阔的前半生，当了一辈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爸妈眼中的乖宝宝，从小到大就没被罚过。

　　结果到了职场，居然还要罚站写检讨，这是什么小学生职场走进现实吗？

　　“在想什么。”

　　一个走神，没发现沈牧羽已经走到了旁边，吓得她一激灵，连忙低头站好，又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

　　“没想什么…”

　　沈牧羽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双手环胸靠在书架边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垂着个小脑袋站着。

　　这有点太折磨人了，司雾既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也不敢走神打发时间，只能硬熬着时间。

　　关键是，她还摸不准自己站了多久。

　　“抬头，看我。”嗓音很淡，却是命令的口吻。

　　“解释一下原因。”

　　司雾把头抬起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字一句解释，“他的筷子伸到了不该伸的碗里，我只是打掉了那双筷子，又不是剁了他的手。”

　　沈牧羽没说话，只是这么看着她，瞧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而且，我第一天上任去找他，他就纵着手底下人欺负我，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抖。

　　最后竟勾了点哭腔，眼眶顿时就红了，下意识的别过头去。

　　沈牧羽瞬间抽手想上前，却又突然停住动作，一下有些没了主意儿，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才好。

　　手掌悬于肩头半晌，还是很轻的拍了拍，微微俯身把她的身体掰回来正对自己，软了嗓音，“为什么不说？”

　　司雾抽了下鼻子，避开他的视线，执拗的说，“我自己有办法。”

　　咫尺之距，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心跳，还有肌肤的温度。

　　“好了好了，回去吧。”沈牧羽叹了口气，伸手擦去了她眼角噙着的泪珠。

　　冰凉的手掌似有若无贴着她滚烫的脸颊，司雾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真的？”她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

　　“嗯，先回去。”

　　司雾反手关上门时，沈牧羽还在原地站着，直到门锁的声音落下，他才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掌心，轻握成拳。

　　脑子里只剩下方才司雾那湿漉漉的小鹿眼盯着他看时的可怜模样，耳边不停萦绕唯一和顾颜对他有人味儿的人调侃。

　　越想越觉得燥，没来由的燥，喉结上下滚了一遭，快步回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座机键。

　　刚到下班点，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在电梯口排队，司雾走楼梯回到办公室换了身便装收拾好包就往出走。

　　出大门时，见有人站在门口的公告栏前停留，司雾也往那儿走，原本张贴的通知还停留在教育部门特批成立，这会儿已经换了。

　　司雾驻足看了下，一下怔住了。

　　【资源部主管向北因个人作风问题，干预其他部门工作的实际情况，该行为已严重违反指挥部人员工作守则条例，现对其做出如下处罚：

　　1.停薪留职察看三个月

　　2.岗位不变、岗级降三级】

　　通知的右下角，是沈牧羽的签字盖章。

　　她就这么站在公告栏前盯着这份处罚通知，听着耳边来往同事的闲言碎语。

　　“这之前不都是安心姐签字盖指挥部的公章吗？”

　　“天知道向北惹了多大事，居然惊动老大本人签字盖章，我看他以后还怎么膈应人。”

　　“就是，罪有应得！”

　　一路上，司雾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在十字路口停了又停，最后还是没往宿舍区的方向走，转身坐上了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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